两人具是面色一变。
宋成章猛得往舌尖咬去,剧痛倒是一瞬让他清醒几分。
他握紧匕首就往堆叠的草料中钻过去。
牧谣深吸一口气,大步过去将角落里的草料拨开,露出一副木棺来。
这原是她父亲为自己准备的,只是后来还是选择了和母亲一样,身归天地之间。
草原上没有这种避讳,便也留在家中。
她将顶盖推开,扯着宋成章就把他往里面推。
宋成章错愕一阵,也明白她的意思,快速藏了进去。
牧谣将草料重新掩盖一番,又举起烛台,尖锐处对准掌心一划。
刺痛席卷而来,疼得她眉头拧成了麻花。
真是血光之灾!
好在鲜血滴落在草丛中,与刚才男人留下的痕迹融合。
倒也不是牧谣想救他,外面那些人若是发现这男人藏身此处,把她也当成同伙怎么办。
这男人好在还是个信守承诺的,说放了她真的会放了她。
果不其然,牧谣刚从马厩中出来,便被人拦了下来。
二十余位身着兵甲的壮汉驾马而行,为首的将士凛冽的目光直直地投过来。
他动作飞快地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羽,搭在弓箭上,对准她。
见是位女子,首领的箭头一偏,直直地射向牧谣足尖前一寸。
牧谣似被吓到,惊呼一声跌落在地上。
“王子捉拿要犯,有无见过一个重伤之人。”
牧谣很清楚他问得是谁,表面却怯生生摇了摇头,回道:“未曾…没有见到什么人。”
随后,双手捂着脸低低呜咽起来。
首领似是对女人的哭声烦闷至极,也不接着问什么,朝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
“搜!”
一群人鱼贯而入,毡房内很快传出物体碰撞的声音。
牧谣未曾受伤的掌心掐得泛白,频频朝屋内投去目光,欲言又止。
首领一直注视着她的举动,目光随着她游离。
好在她家徒四壁,屋内空荡一眼便知。
侍卫很快出来,拱着手朝首领摇摇头。
“禀首领,人跑了,后院马圈边有血迹。”
牧谣紧咬着牙关松了松,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的眸子盛满不安,微微摆了摆自己受伤的手掌。
“回首领大人,那血迹应该是我的。”
那位首领一双鹰眸淡淡地落她身上,显然还没打消怀疑。
此时,一随从驾马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声。
“走。”
一群人引着马绳调转方向,往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再也看不见他们远去的背影,牧谣大起大落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
可她不敢去确认那个男人是否还在,生怕那群人杀个回马枪。
落日余晖如丝绸般染红大地。
牧谣提心吊胆了一整日,时刻在意着外边的风吹草动,好在一切如常。
只是她再去喂马时,却发觉那捆草料似乎和早晨的毫无差别。
“迢迢”也有些不安地动着,对递过来的干草也不太提得起兴致。
牧谣环视一圈,小心翼翼地掀开木棺的盖子,拨了拨角落中堆叠的布料。
人果然还在,只是晕了过去。
她怎么尽摊上这些倒霉事儿啊。
若是人死在她这里,她更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牧谣心一横,将人连拉带扯从棺中扶出来,带回毡房里。
人已经烧起来了,隔着衣袍,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息。
家中的草药昨日都被她尽数卖了,牧谣也只能斟酌着用药,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将他衣袍掀开,白皙的体魄肌理分明,胸膛还略微起伏着。
牧谣将伤口都处理好,才看清这人的全貌。
身形高大,长衣及膝,腰束皮带,脚蹬皮靴,分明是最普通的胡人装扮。
可狭长的凤眸,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过分白皙的皮肤都暴露他应是个大晋人。
这面容还隐隐有些熟悉感,只是这般出色的样貌,她见过应当不会忘记。
何况这可是在游戏中,她穿过来都未曾见过几个人。
或许是作为npc的一面之缘。
牧谣将床榻让予他,靠着矮塌浅眠,还得时不时注意他的状况。
“冷…”男人微弱地呢喃着。
深夜的草原气温骤降,屋内也不能幸免。
牧谣原不想管他,可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毡房中也格外突出。
她只好从柜子里再抱出一身袍子压在男人身上,才让人安稳下来。
在她第三次醒过来时,这人身上的温度终于褪了下去。
夜渐渐深了,乌云遮住月光,草原陷入一片安宁,却传出一声狼啸。
怎么可能会有狼?!
此处可是王庭,虽说人烟略为稀疏,但也不该是狼出没的地方。
牧谣后背寒毛竖起,渗出一身冷汗,恍然顿悟。
此处附近只有她一座毡房。
无论那群人有没有搜查出这人,他们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只是她不明白他们当时为什么不动手。
牧谣轻轻掀开一丝门缝,正对上不远处泛着绿光的眼睛,绿油油看得人心底发寒。
也许是屋内还有烛光,那几匹狼慢慢地靠近牧谣的毡房。
现在出去就是送死,也就躲在屋内还有生机。
躺在塌上的男人在牧谣挪动旁边的柜子时,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察觉到身上的重量,眼底噙着不寒而栗的光芒收了收。
屋外的狼声又接二连三响起。
“有刀么?”
显然他也听见了狼嚎,明白了两人的处境。
牧谣被他突然出声一惊:“你醒了?你要做什么?”
“有么?”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毫无波澜。
“也许有?我找找。”
牧谣翻出柜子里从前牧父用过的胡刀,外面裹着皮革,看起来被保养得很好。
却有一卷牛皮本被带出,她却只将它放在一旁,没空理会。
男人用手肘支起身体,抽出胡刀试了试手感。
“跟我一起出去,敢不敢?”
他深邃的眼眸望向牧谣,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牧谣觉得自己疯了才会接这个半死不活,自身都难保的人的话。
可她还是出声了,尽管声音充耳可闻的颤抖。
“要我做什么?”
宋成章从胸口摸出一包油纸仔细包着的物件。
“听我指令,把它扔出去。”
牧谣顿了顿,接过药包:“好。”
男人下床的动作干净利落,若不是牧谣清楚,都会以为他毫发无损。
她收敛呼吸,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木门打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瞬吸引了狼群的注意。
身体微伏的野狼在人影出现的一息便飞扑上去。
牧谣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跟男人出来了。
否则这狼群破门而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许是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太重,狼群不约而同的将目标放在他身上。
男人手中的胡刀毫不留情地挥舞,牧谣鼻翼间皆是腥臭味。
狼群无法靠近男人,双方竟打得僵持不下。
“扔!”男人大喝一声。
牧谣将捏紧在手心的油纸包朝着狼群中间掷出。
霎时,雪白的粉末弥漫开来,狼群的举动渐渐放缓。
男人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脚步虚浮了一些。
可牧谣也引起了狼群的注意,一头半人高的黑狼冲向她,丝毫没有躲避余地。
牧谣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出现,随着一声闷哼,她身前出现一片阴影。
她瞪大眼睛,才发现男人不知何时挡在她面前。
黑狼一口咬在他腿上,血水涌出,男人却只顾抓住狼的尾巴,将狠狠它摔出去。
不出几息,男人与狼都晕过去。
牧谣也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无力,反应过来,自己扔出去的应当是迷药。
她吊着一口气将男人扶回去。
好在这具身体许是有常年锻炼,若是换成她之前的身体,不省人事的应该就是她了。
原来降温的凉水用在了自己身上,淋湿的棉布贴在脸颊上,总算清醒几分。
只是男人身上处理好的伤口又完全崩裂开,以及那个更严重的咬伤,血水将衣衫浸得半湿。
牧谣叹息一声,认命取出几株草药放在口中嚼烂,一点点敷在他的伤口上。
毕竟,这人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她救他也是应该的,对吧?
回到矮塌上歇息时,天光已经渐渐亮起。
她再次醒来,瞧着外边的天色已经接近正午了。
好在没有错过与扎布苏约定的时间。
牧谣给还未醒来的男人喂了点水,匆匆赶往集市。
扎布苏已经在城门边等着了,身后还跟着两位随从。
不过一见面,他就出声允诺了牧谣。
“我阿布说若是你的法子可以救我家的马匹,便是四两也是给得的。”
牧谣将誊抄好的药方交给他:“你且拿去试试。”
扎布苏仿佛接过珍宝一般,小心收好放在胸口。
“对了,牧姑娘,今日许是不能将马匹领走了。”
牧谣疑惑道:“为何?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扎布苏眉弓弯成川字:“我昨日探查,发现那些马匹生病或许另有缘故。”
“姑娘的马匹还是养在自己那边,我让客人直接来你这里领,成吗?”
牧谣当即明白过来,一口应下。
“晚些我派人将草料送去给你。”
扎布苏似乎有急事处理,与牧谣道别后便匆匆往回赶。
牧谣打算回去时,想起家中昏迷的男人,脚步一转还是朝医馆走去。
“不卖,我说了什么都不卖!”
神色焦急的男人一拳打在柜台上:“你家医馆连药剂都开不了?!”
“你且说需要多少银子!我给得。”
“说了不卖就不卖。”
牧谣疑惑,昨日还视财如命的掌柜今日怎么连银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却见药材柜后一片衣角闪过。
牧谣踏入门内的脚步猛得一顿,敛下神色加快脚步退出去。
那分明是昨日那群人身上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