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那些伤疤触目惊心,且长短、形状、深浅不一,真真是什么样的都有。

    她转身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背上的伤疤,而他回身走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他身子前面也有。

    易梦诗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伤痕,且都是他身上的。

    以前他身上是没有这些伤痕的,易梦诗咬着嘴唇里的肉,此时的心情难以言喻。

    “手怎么这么凉?”

    她的双手在他的掌心上,他立马便感受到她手间的温度。

    他合上自己的手掌,将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拢,为她取暖。

    易梦诗在触碰到他身子的那一刻,手指宛如被什么东西刺激到,她狠狠一缩。

    她有意的闪躲入了他的眼,韩熠有些愣怔,沉默地看着她。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模样,极为不妥。

    他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让她反感,便松了她的手。

    “疼吗?”

    她突然说道,紧接着他身上的一处传来柔软的触感,他身心一颤,是她的指尖触上了他的身子。

    韩熠的眼里出现一丝混乱,在她抬起眼的瞬间,他看见她眼底的红润。

    这一刻,他只感到自己脑中有根弦断裂,心墙也在崩塌。

    他揽过她的腰,不管她是否愿意,他的唇直接压了上去。

    动作虽然粗鲁,可他是真心实意的。

    易梦诗没有反抗,只是她的动作从被动渐渐变成了主动。

    她双手扣上他的后肩,掌心来回滑动,她闭着瞳眸,顺着他的意思。

    他主导一切,她只需跟随便是。

    军帐里的温度逐渐上升,空气里到处都是暧昧的味道。

    烛台上的火光时而摇曳,时而平静,照着军帐内那相拥的两人,微小的火光也多了一层勾人的韵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微弱的喘息,听上去似有些异常,他才不舍地放开她。

    她是下巴有些发酸,所以才发出那声动静的。

    韩熠虽是松开了她,但他眼里还有暧昧的余温,似觉得不够,仍旧回味着前一刻的缱绻。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渴望一览无余。

    那是男子看女子的眼神,何况眼前的女子,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易梦诗没有和他对视,但也能感受到他那灼热的目光。

    他们才纠缠过,她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无视方才的缠绵而直视他。

    她垂着头,视线只到他脖颈和肩膀之处,还有他身上那数也数不清的伤疤。

    易梦诗的心思全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再次俯下来,深深吻上了她的额间。

    他这一动作很温柔,没有方才粗鲁。

    她的心从最初的心慌意乱,到顺然接受。

    “会疼吗?”

    他把她抱到榻上,她侧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指腹轻触着他胸前其中一道伤疤,柔声问道。

    “不疼了。”他的右手被她枕着,他的左手抚摸着她的乌发和脸庞,“最初会疼,但愈合之后便没事了。”

    “这些都是剑伤?”

    “也有刀伤,还有枪伤……还有些是被箭矢伤的。”

    “是在沙场上?”

    “平时也会遇上,但不多。”

    她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全然不避讳。

    他任由她指尖在自己的伤疤上摩挲,情不自禁时,他会凑上去吻她,犹如一只小狗,来回闻着主人身上的气味。

    她窝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臂弯,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也有很多事想问他。

    可她组织了半天语言,在即将问出口前,又悉数咽了回去。

    无论他这三年过得如何,也都已经过去了。

    他此时已然安好地在她眼前,便也足够了。

    然而她不知道,她对面的人也和她有相同的心思。

    男人的眼里映着她的模样,心里却有千言万语想和她说。

    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想问那个人对她好不好,想问她可否受过委屈……

    然而他终是无法问出口,她的这些年都不属于他,他有何资格过问?

    他前世欠她太多,他已经没了爱她的资格。

    他们面对面躺着,各自怀揣着相同的心思,却无人行动。

    时光悄然流逝,易梦诗今夜睡在了他的榻上。

    清晨睁眼的时候,他已经离去,榻上只剩她一人。

    易梦诗望着一旁的床榻,那上面早已空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昨夜这榻上只有她一个。

    他早起时,为她掖好被子才离开军帐的。

    这榻上只有一条被子,他昨夜里也把被子都给了她。

    易梦诗有些恍惚,但昨夜的浓情低语并非梦境,她还是有感觉的。

    她收拾了一番,才静悄悄地离开。

    “呵呵——哈哈——抓我——抓我——”

    “好小子,你别跑!”

    今日阳光甚好,白桃和小阿生在营里的一处树荫底下玩耍。

    易梦诗慵懒地坐在树荫之下,安静地看他们耍闹。

    “慢点跑——别摔着了——”

    每一个母亲看孩子玩耍,总会叮嘱这么一句。

    小阿生在前面跑,白桃便在后面追。

    两人你追我逐,乐在其中。

    易梦诗的目光全在小阿生那童真的脸上,她盯着孩子,忽然想起了孩子的父亲。

    他们昨夜的余温尚在,昨夜她躺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的孤独。

    他的亲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囚禁的囚禁,这些年他都一个人,应是很寂寞的吧。

    易梦诗的眼眶里都是小阿生,可心中却在想着韩熠。

    她在思忖,如果他们父子相认,又会如何?

    易梦诗犹豫不决,她不晓得自己该如何走这条路。

    她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会相信吗?

    上次她为了保护孩子,对红翦说了谎,他也听到了。

    如今她再改口,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他会相信吗?

    “娘问你,你想见爹吗?”

    “想!”

    回去的途中,易梦诗抱着满头大汗的小阿生,低声问道。

    小阿生一直都很想见自己的亲爹,而长久以来,易梦诗总用“只要他听话、才能见爹”的话哄他。

    易梦诗看了眼手上的孩子,陷入沉思。

    她应该告诉他真相,他是孩子的父亲,应当有知情权。

    他们回到军帐后,易梦诗吩咐白桃好生照顾孩子,她有事出去一趟。

    她打算去找韩熠,将小阿生的身世告诉他。

    这一路上她思来想去,组织了各种开头,可每组织一句,她便扔了,觉得没一句是好的。

    她的目标越来越近,可她依然没有想好该如何对他说,她的心七上八下,总是不能平静。

    “易娘子——”

    流霜那爽朗的声音很有分辨度,都不用特意去看,她都知道是他。

    “我还以为你这个时候都是不在军营的。”

    “不,我也是刚回来。”

    流霜没怎么喘气,但他头上出了些汗珠,能看得出他刚忙回来。

    “那你们将军可在军帐里?”

    “将军还需过一两个时辰才回来,易娘子是有事找我们将军吗?”

    “我……”

    韩熠尚未回来,易梦诗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原来说出真相不是一件易事。

    “这场仗要是打赢了,咱们将军可就出名了。”

    “那可不是?将军出名了,咱们自然也有福了,到时候名利地位、金银美女都是囊中之物,谁还会愁没有老婆啊?即使娶过老婆的,也还可以再娶嘛!”

    “说的也是,到时候不止是将军,咱们也可以娶到老婆了!”

    几个将士叽叽喳喳地从一边的军帐里出来,他们有说有笑,然而一见到流霜,立马严肃着脸。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别胡言乱语,被将军听到可不得了。”

    “是……”

    “是。”

    流霜难得绷着脸教训他人,那几个将士连忙闭紧嘴巴,老老实实地走了。

    “你们要打仗了吗?”

    “没有的事,娘子别胡乱猜测。”

    流霜立即否定,和方才对那几个将士的说法和态度都不一样。

    易梦诗不免怀疑,可她一个外人,他不对她说实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对了,易娘子可是要找我们将军吗?”

    “额……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先走了……”

    易梦诗笑着回他,然后转过身子,即刻回去了。

    她是想到了那几个将士说的话,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么韩熠便是前途无量的。

    他以后或许什么都有,有荣华富贵,还会有新的女人。

    而她和小阿生都和他分开了三年,他不可能听了一句话便相信小阿生是他的。

    她口说无凭,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易梦诗本就犹豫自己是否该说出这个真相,而事到如今,她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她放下心里这块沉重的石头,淡然自若地选择回去。

    “娘子,您今日是去找将军了吗?”

    “没有。”

    “那您不打算告诉他孩子的身世吗?”

    易梦诗哄着小阿生入睡,而白桃一边叠着他们的衣物,一边问道。

    “我自有打算,你别多嘴。”

    “奴婢怎敢多嘴,只是如此一来,生少爷便能见到爹了,奴婢是为少爷开心。”

    白桃唇角翘起,她是发自内心地为孩子高兴。

    她以为易梦诗已将真相告知小阿生的爹了,却不知易梦诗其实一个字都没说。

    “你可别在阿生面前提这事,你知道这孩子多想他爹,现下局势不稳,很多事情都很难说。”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多嘴的。”

    易梦诗抚摸着孩子的面容,她看着小阿生熟睡的模样,心底却觉得很对不起孩子。

    她并非故意不让他们父子相认,只是有些事情只适合隐藏,实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帐外,韩熠来了有一会儿,但他没有选择进去,只默默地站了片刻。

    他随后转身行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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