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其实除了极重的怨气,他的声音里还有一丝丝的醋意。

    易梦诗看向他,好奇道:“将军为何这么问?”

    她一介妇人,而流霜是他的副将,她怎么会和人家有什么关系。

    易梦诗严重怀疑他是否是吃错药了,才到她这里来胡言乱语。

    “是我问你,你应该先回答我。”

    “我无法回答将军,将军还是请回吧。”

    “我饿了……”

    易梦诗刚准备要去看那锅上煮的糊糊,却忽然听到他这么一说。

    “送些吃的到我帐里。”

    说完,他便转头走了,易梦诗连说一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易梦诗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这家伙跑来这儿究竟是干嘛的?

    一会儿问她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会儿又要她送吃的。

    都过了这么久,他们也都分离了这么些年,他也经历了这么多事,然而他的脾气却一点都没变。

    还是和以前一样,本性难移。

    易梦诗到厨房来,原先是为了孩子的。

    小阿生吵着要吃她做的鱼骨粥,可军营里哪有这么好的条件,能有米都不错了,可那新鲜上好的鱼骨,只有刚打捞上来的活鱼才有。

    她没有办法,只能让白桃先看着孩子,她寻着厨房里能有什么便做什么。

    虽然厨房中都有大米、菜、蛋这些基本的食材,可易梦诗不好意思用太多,所以只取了些面粉做成糊糊。

    易梦诗先做好了孩子的那一份,端了回去。

    “等阿生吃完,你再哄他睡。”

    “娘子呢?”

    “我还有些事,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了。”

    易梦诗叮嘱完,马不停蹄地回了厨房。

    正好锅里还有些糊糊,她舀了出来。

    “将军,我送夜宵过来了。”

    易梦诗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韩熠的军帐外,轻声说道。

    “进来。”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之后,里面的人也开了口。

    她单手推开帐帘,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里面。

    易梦诗将托盘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我一会儿来收。”

    “你去哪儿?”她欲要转身出去,却被他叫住。

    “我该回去了。”

    “这是什么?”

    韩熠用下巴点了点她端过来的食物,一碗糊状物,还有一盘小炒菜。

    这难道是给他吃的吗?

    “米糊和炒菜叶。”

    “为什么是这些?”

    “我刚就在做糊糊,给孩子舀去了一些,还剩下这点,不想浪费。”

    易梦诗站在他面上,与他解释道。

    韩熠横着眉头,抬头望她:“你把孩子吃剩下的给我?”

    “怎么能是吃剩下的?这些是煮多的。”

    “我想吃包子。”

    他收回目光,忽然拉起脸,语气和个孩子似的。

    易梦诗立在原地,呆了片刻,这时候要她去哪儿弄包子啊?

    “厨房没有。”

    “你不能做吗?”

    “将军是要我今夜都不睡了吗?”

    易梦诗气急,嗓音尖锐了些,觉得他不可理喻。

    上次做了他不吃,现在要人家深更半夜给他做,好没道理。

    “将军吃完了便早些睡吧,我明日再来收拾。”

    易梦诗的语气缓下来,临走前再说了一句。

    “别走——”

    她都还没转身,他便立马抓上她的手腕,抓得紧紧的,不舍她离开。

    “陪我。”

    他嗓音低沉,还略有些沙哑。

    她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男人顿感手足无措,他的手再一拉,这一拉似有些撒娇的意思。

    “陪我……”他再一次道,而这一次用的是恳求的口吻,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答应。

    易梦诗内心彷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一下下。”他犹如一个孩子,恳求大人留下陪伴。

    夜晚湿气浑重,即使他的军帐内多烧了几根火烛,依然不顶用。

    除非烧的是炭,可荒郊野岭,有柴火都不错了,炭火便有些奢侈,尤其是上等的银炭。

    他的手和她的手腕间隔着一层衣物,但她还是感觉到他手上的冰凉。

    易梦诗抿着有些干燥的唇瓣,她忙得都忘了喝水,喉咙都快干了。

    她触上他的手,掰开后,俯身坐在他旁边。

    “把这些都吃了,明日再给你做包子。”

    她掰开他的手后,并没有就此松开,而是将他的手搁置在桌案上,轻声说道。

    韩熠直直地注视她,须臾之后他的脑子才转过来。

    他表面上和无风的湖面一样平静,可内心早就是一片花海。

    “你能不能喂我?”

    “赶紧吃!”

    易梦诗不和他废话,严厉地回道。

    韩熠的唇角不悦地微微勾起,还在心底骂她小气。

    他一口气吃光了那碗糊糊,随后夹了几口菜嚼着,吃得还算干净。

    易梦诗以为他会挑剔,没想还都吃光了,这点值得夸赞。

    其实韩熠并非真的肚子饿,他会这么说,不过是因为自己有私心。

    他是想逗逗她,也想她留在自己身边。

    虽然他当时确实是一时心急,脱口而出的是谎话,可他不说谎,又怎能将她留下?

    易梦诗顺手倒了杯水给他,那杯子还是她用过的。

    她在陪他的时候,看见桌案上有水壶和杯子,她正好口也渴了,便倒了来喝。

    可她刚一口凉水入喉,才意识到一件事,这是桌案上仅有的杯子,那也就是说这极有可能是他专属的,并非客用。

    易梦诗意识到的时候,她都碰过杯子了,且韩熠似乎也没什么意见,随后她也故作若无其事,大大方方地用了他的杯。

    韩熠接过她盛满了凉水的杯子,那本是他专用饮水的,所以他想都没有多想,一口饮尽。

    男人似乎一点不在乎别人用了他的东西,而事实上他之所以不在乎,是因为用了他物品的人是她。

    易梦诗起先还担心他会嫌弃,但看他都饮完了那水,也想着自己是多虑了。

    “将军可还有要吩咐的吗?”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潇洒地盯着他,言下之意便是“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你上次的伤……可还会疼?”

    韩熠连忙起了个话题,无论如何就是想她再多留一会儿。

    “将军说的是哪次?”

    “胸口受伤那次。”

    “早就好了……”

    易梦诗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左胸,感觉是好了,不过有的时候还会发疼,她总怀疑是错觉,这么想想又不大确定了。

    “还有被红翦虏走那次……”

    “都过去多日了,不打紧了。”

    “真的?让我看看……”

    韩熠对此上心,欲要检查她的胸口。

    易梦诗见他的手伸过来,警觉地捂着衣领:“不、不用了……又不是多大的伤……”

    “怎么会不大?天宝说你差一点点便伤到心脏了!”

    “那、那也是只差一点点而已……”

    易梦诗揪着衣领,脸和身子都别了过去,与他之间生出了些疏离。

    韩熠的手僵在空气之中,随后默默地收了回来。

    她不情愿也是正常的,他们都许久未见了,不仅是感情上生疏了,身体也早有了生离感。

    况且,她现在已经有了别人,怎么还会惦念他这个曾经的丈夫呢?

    韩熠收回手后,整了整坐姿,双手搁在膝盖上,十指垂下。

    男人直勾勾地凝视前方,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他面色沉静,好像在思考什么,也好像心情不悦。

    易梦诗没有直视他,只稍微朝他的方向瞥了瞥。

    他们之间的空气一沉再沉,最后几乎要沉入谷底。

    “你的腿疾……还有发作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同时也打破了他们之间这诡异的气氛。

    “这是老毛病,会不会发作便要看运气了。”

    他早习以为常,反正闭着眼咬着牙便过去了,也没有多难熬。

    “或许会有机会的,等哪日能回京,京城有那么多名医……”

    “天宝他们祖上世代行医,他已经是很厉害了,而这么厉害的人也帮不了我……还是看清现实吧。”

    他看得很开,打了那么多仗,他能活到今日已是幸运。

    若非对这世间还有留恋,以及还没完成的事,他或许都不在这里了。

    “时辰很晚了,你方才不是说要回去么?”

    他这么一提醒,易梦诗才想起来。

    “嗯……对……”

    她笑得很尴尬,她之前执意要走,现在怎么也没了这个心思。

    “快走吧,我要更衣了。”

    他这意思极像是在下逐客令,韩熠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转身往里面走了几步,背对着她。

    易梦诗也不厚脸皮继续坐下去,她倾身起来,弯着身子收拾了桌案上的餐具。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其实桌上也没什么东西,她只要将他用过的餐具全收入托盘,然后把托盘直接端走即可。

    “我……”

    离开前的招呼正到嘴边,同时易梦诗朝他投去目光,却看到他已然脱下了上衣,露出了上半身。

    哐啷——

    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惊到他,韩熠立即回头,是她弄掉了托盘和碗碟。

    “有没有伤到?”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第一个担心的不是掉在地上的餐具,而是担心她伤到。

    “没……”易梦诗微微摇头,吐出了一个单字。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握住她的手,检查了几遍,见她没事,他才松了气。

    易梦诗眼神飘忽,虽看着前方,却没有与他对视。

    因为此刻令她震惊和在意的,是他身上那一道道形态各异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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