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针

    风华林在双钩城正北方向四十里,赵芥和莫川谷赶到的时候已是正午。

    林子东南角立了一块石碑,不知何人所题,刻着龙飞凤舞的“风华林”三个大字,旁边开了一家简单的茶寮给过路人歇脚。

    此刻茶寮中只有零星几个赶路的普通百姓,并不见殷无央的身影。

    然而东南角的某根桌腿上分明粘着一片特别的叶子。于是赵芥碰巧选了那桌,和莫川谷落了座。

    “掌柜的口渴了?”莫川谷并不知缘由,赶忙给赵芥倒茶,嘴里一边嘀咕,“这风华林这么大,可去哪里找殷无央?他还带着受伤的柳姑娘,按说不该在此处停留。”

    赵芥弯腰捡起了那片叶子,端详着上面错综的镂空纹路说道:“柳姑娘伤势太重,他们向北走了,这会儿应当已经到了关南柳家。”

    “掌柜的你怎么知道?”

    见赵芥还在打量那片叶子,莫川谷也看出上面有蹊跷,然而接过来研究半天,仍旧只觉得这就是片被风揉碎了的普通叶子。

    “这上面藏了殷无央的暗语。”赵芥解释道。

    “哈?”莫川谷对这精巧的传信方式感到惊奇,随后又皱了眉,心道赵芥什么时候和那人有了这样的默契。

    赵芥自然看不懂他这些小心思,催促他喝完茶,两人继续一路北上了。

    又行了一日一夜,终于到了雁关之南的关南城。

    柳家小院在城东的木兰巷里,虽然柳家人这些年深居简出,但银龙鬼步的威名还在,更何况前几天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刚将柳小姐迎走,稍一打听便能知晓。

    赵芥和莫川谷来到柳家院门前,轻轻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个年迈的阿公,看打扮是柳家的老仆。

    “公子、小姐找谁啊?”

    “我自南边来,有人托我给柳前辈带了一副药材,其中有荆芥和谷精草。”赵芥答道。

    阿公只说要去回禀主家,让两人稍等片刻。

    不多时,只见殷无央亲自来迎。

    “你受伤了?谁伤的你?”

    殷无央将两人带进去,唯见赵芥面色有些虚白,立刻问道。

    赵芥点了点头,“不是大事,柳姑娘怎么样了?”

    “柳前辈虽然这些年不良于行,却把自己熬成了名医,有他医治,已无大碍了。”

    “那正好,待会儿让柳前辈也给你看看,外伤虽无大碍了,但兴许还有内伤呢。”莫川谷赶忙对赵芥说道。

    “不必了。”赵芥拒绝的干脆。

    正说着话,柳元淑在小丫头的搀扶下也迎了出来。

    “两位终于到了,殷大哥这一路上担心的很,可我伤重,他只好先将我送回家里,若今日再等不到二位,他便打算要折回营救了。”柳元淑说着便要行大礼,“还未感激两位的救命之恩,是我拖累大家了。”

    赵芥赶紧将人扶住,“柳姑娘客气了,本就是无央执意要救你,我们只是相帮而已。”

    哪知这“无央”二字似乎戳到了莫川谷的心窝里,那人赶紧说道:

    “是啊,我们掌柜的最是心善,更何况我俩与无央兄也算相熟,怎么会眼睁睁地见他送死?”

    莫川谷见缝插针,只将二人回去救殷无央说成是赵芥天性善良,潜台词便是“并没有什么别的情谊”。

    殷无央瞥他一眼,语气有些生硬,“都是误会。”

    “没错,我原不知这位就是赤碣山下的赵掌柜,若我早知道,定不会那样对你们。”

    柳元淑仍沉浸在愧意之中,连连解释,对那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似乎毫无感受。至于赵芥,便更无从得知了。

    好在殷无央适时提起了另外一人。

    “你们随我去拜见柳前辈吧,另外,我收到了青怀的消息。”

    “青怀?”赵芥未曾料到,不过想到他对此事的执著便也不惊讶了。

    殷无央点头,“我留在风华林的暗语他也看到了,昨晚给我传了信儿,他是一路跟着阿里耶到了这里。”

    “她来了也好,正好新仇旧怨一起算。”提起阿里耶,莫川谷恨的牙痒痒。

    “是她伤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殷无央这才明白。

    莫川谷将万贯堂之事简单说与殷无央,赵芥却不肯提究竟是如何受的伤。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柳濯的卧房,柳濯听到动静,让先前那位老仆人将人请进去。

    柳濯坐在机关轮椅上,虽下半身不能行动,但气色看上去还不错,见到赵芥二人,面露笑意。

    “早就听过赤碣山上的赵掌柜和说书人莫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柳前辈过誉了,您当年的银龙鬼步才是真的不同凡响。”莫川谷恭敬说道,赵芥也欠身行了个礼。

    “你也说是当年了,如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柳濯看着几人的眼中似有期冀。

    “坊间都说柳前辈不再过问江湖事了,经过此事我才知道并非如此,只是不太明白,双钩城的金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川谷好奇问道。

    柳濯并未急着回答,而是目光转向殷无央,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见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方才说道:“莫先生当知金家替谁做事。”

    “朝廷?”

    “是也不是。朝廷当年下了禁武令,对诸多高手非但没有招揽之心,反而对抗令者下旨围捕剿杀,如何偏偏挑中了金家?金家家底殷实,况且在江湖上名望地位皆有,仅凭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为何就能将其收买,甘愿奉上双钩城?”

    莫川谷顿时被勾起了兴趣,“怕是有何内情?”

    “因为多年前,我曾受人所托去宫里带出来一个人。此事隐秘的很,现今在世之人只有我与侯昭知晓,侯昭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护卫。

    这些年朝廷埋在江湖的眼线一直没有放弃追查那人的踪迹,虽然我与侯昭自那之后便不再来往,各自隐匿,但金容止还是查到了他的身上。

    金容止的大儿子欲秘密将侯昭送回双钩城审讯,老夫与他有过约定,若有一天谁被抓了去,实在救不了,便尽力杀了对方,也好过免受酷刑折磨。”

    莫川谷心道,怪不得柳元淑千方百计要了杀箱子里的人,只可惜那是金容止布的陷阱,不免有些感慨:

    “也就是说,金家便是埋在江湖中的眼线?可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朝廷如此执著的追寻多年?”

    “此事事关机密,我不便详说。我知他被抓后,便派小女假意勾引金朝。金朝正愁不知该如何将人隐秘地运回双钩城,于是一拍即合,将人藏进嫁妆箱子里趁迎亲带了回去。”

    “可侯前辈如今是死是活?”

    “大抵是不在人世了,不然金容止也不必这样费尽心思做局引元淑暴露。多亏二位相助,才保住小女不必落入他们手中。”

    听他这样说,赵芥和莫川谷也知事关重大,便不再追问。然而刚刚柳濯的一句话,让赵芥忧心。

    “柳前辈,你刚刚说的那句,‘是也不是’,是何意思?难道金家背后除了朝廷,还有其他势力?”

    “这也是我正要告诉你们的。”

    柳濯转动木轮椅上的滚轴,来到一旁的书柜前,移开花瓶轻扣下面的机关,露出一个方正的暗格,殷无央帮他将暗格中的东西取出来。

    用锦盒装着的,竟是三根泛黄的骨针,每根三寸长短,一头磨得钝圆,另一头尖锐如针。

    乍见此物,赵芥顿觉周身升起一股冷意,甚至忍不住打了寒颤。她赶忙抬头去看别人,莫川谷察觉她的异样,递上询问的眼神。殷无央却不知为何皱了眉头,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隐有哀伤。

    可无一人对这骨针有何反应,唯独自己,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将骨针取出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畏惧中又隐有熟悉之感,只觉得曾经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你...可知这是什么?”殷无央缓缓问道,口中似有迟疑,不知缘何。

    “如果没看错的话,应是人骨磨成的针。”赵芥回答。

    柳濯并未发现几人脸色的不同寻常,开口解释道:

    “没错。这针正是当日我在宫里所得,是被人当做武器使用的。除了这针材质特殊,那人的手法也十分诡异,被刺中的人无不犹入梦魇一般,而后在惊惧中痛苦地死去。

    那人起初拼命拦我,我躲闪不及腰上中了一针,幸好打偏了穴位。后来他却不知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我才侥幸逃过。可惜自那之后我这两条腿逐渐虚弱无力,那些年尝试了许多方法,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在宫里...”赵芥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起初并未对这个地方有何感想,自见到这骨针后反而对这里起了些缥缈的触动,却又感受不真切。

    柳濯继续说道:“昨日无央向我说起你们在赤碣山上发生之事,提到生息门的藏品中有据说从宫中流传出的《九徊针法》,我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人所使的手法大概就是《九徊针法》所记载。”

    “柳前辈可能确定?”莫川谷望了一眼赵芥,那本针法可是他亲手从燎烛先师的棺材中掏出来的。

    “我自幼跟着一位山野郎中学过几年医术,曾听他提起过,这针法极其阴狠歹毒,原是宫中用来给不该有孕的女子落胎的,后来因为作孽太重,才被废止。若落入砀夕族人手中,那便说得通了,定是用了什么奇诡秘术,将这针法与骨针结合,才有了如此骇人的杀人手段。”

    话已至此,金容止背后的另一半势力呼之欲出。

    “莫非砀夕族竟与朝堂有所牵扯?”

    说完这话,莫川谷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未想过,砀夕族的势力也许已经渗透到了那高不可攀的宫城围墙之内。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