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

    赵芥还想追问药的事,莫川谷却反问阿里耶何时有了这天大的本事,竟然她伤成这样。

    赵芥只说是自己一时大意了。

    “如何大意才能到这种地步?可是她使了什么阴招?”莫川谷回想起那四具少年的尸体,想来是赵芥的手笔。想仔细问一问,却又隐约觉得不该提起。

    回想那俨然成了自己心魔的蝴蝶,赵芥在心里叹了口气,思量着总之要尽快完成和韩江云的约定。

    “尽快去风华林吧,殷无央也许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赵芥说罢便要起身,然而许是疗伤的时间太短,整个人脚下不稳,仍旧昏昏沉沉的。

    莫川谷赶紧扶住她,“再休息一日,明天天亮了再去不迟。”

    赵芥不愿耽搁,只说自己无妨。莫川谷却掏出匕首,作势要划开自己的手腕。

    “你干什么?”赵芥一掌拍开他的匕首。

    “你连路都走不稳,若执意要尽快动身,那我就只好再将蛊虫放出来给你疗伤了。”

    赵芥只觉得这人的举动简直不知所谓,“你是在威胁我?”

    “用我自己的命威胁你?”莫川谷却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赵芥又觉得哪里不对,却也说不好。

    只见面前人的眸中颇有些无奈的神色,“掌柜的你还真是,什么也不懂...”

    赵芥刚一皱眉,莫川谷却改了话题。

    “我师父怎会懂砀夕族的秘术呢?”

    “韩先生来历神秘,你这个做徒弟的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赵芥在莫川谷的坚持下又坐回了铺着草席的木床上,算是默许了明日再去风华林与殷无央汇合。

    “三年前你重伤,被我师父所救。他想让你替他做事,但又怕你死了,所以取了你的心头血养蛊。可是这样?”

    莫川谷手里捣鼓着屋子里的风炉,嘴上假装闲聊地问道。

    “韩先生虽然性格古怪,行事时而荒诞,但他要除砀夕族的心当是不假。砀夕族强大又可怕,也许已经在我们想不到的地方深深扎根了,若能除掉应当是件得利万民的好事。这目标本就极难达成,过程中用些手段也很正常。”

    真相当然没有莫川谷所说如此简单,赵芥虽不愿与他明说,但也不希望他将自己师父想成什么奸恶狡猾之人,所以含糊地解释道。

    “那你呢,灭砀夕族也是你的目标?”

    “我?”赵芥摇摇头,“我只是这江湖一散客,天地一浮萍,哪有这样宏大的夙愿。”

    “那如果有一天你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三件事,再不欠他了。之后会去哪里?做些什么呢?”

    莫川谷将引燃的柴火丢到风炉里,可那炉底残破不堪,连柴也兜不住。然而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上面,而是全神贯注地等待赵芥的回答。

    赵芥望着他有些紧绷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生了玩闹的心。

    “你想听真话吗?”

    “当然听真话。”莫川谷倏地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歪头靠在墙上的人。

    “等做完了与韩先生约定的三件事,我便要去死了。”赵芥说得简单又直接,甚至不肯加上任何修饰。

    莫川谷只觉得胸口那颗噗噗跳动的心突然一滞,像是被一只铁掌紧紧地攥住了,他只能拼命地大口喘息,那铁掌才骤然松开。

    莫川谷仔细端详着赵芥无波无澜的面容,似乎想找出一丝破绽,可若说那上面有什么情绪,依旧只有一份抹不掉的倦意。

    看着那人好像不受控制一般慢慢朝自己靠近,修长的手指就要触上自己的脸颊,赵芥突然有些慌了,忍不住改了口:

    “我只是随口说的...”

    莫川谷的手最终落在了赵芥的鬓边,从那里摘下一根被泥墙蹭上的枯黄稻草。

    赵芥这才发觉,刚刚的自己甚至忘了呼吸。

    而莫川谷也好不到哪里,心痛过后便是无尽的烦乱愁绪,千言万语却化作一句: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山鸡野兔,回来烤给你吃。”

    待走到门边却还想说什么,又觉得已经错过了时机,堂堂莫先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张嘴如此没用。

    等他回来的时候,赵芥已经睡着了,因为背上的伤重,只能侧身伏在床边,虽然姿势不会舒服,看上去却睡的很熟。

    莫川谷不愿打扰她,仔细收拾着手中的战利品。山鸡野兔倒是没见着,还好逮到几尾游鱼。

    从开膛破肚到生火架锅,莫川谷堪称熟练,甚至从怀里掏出一包来自万贯堂的香料。

    于是赵芥是被鱼汤的香味馋醒的。

    “胡椒?你何时偷了香料?”

    “刚一躺进去便偷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一琢磨日后还要赶路,少不了风餐露宿,有这些名贵的香料调味,总不算愧对自己的肚子了。”

    莫川谷小心地舀出一碗,趁热端给赵芥,“你尝尝,味道如何?”

    赵芥坐起来浅品了一口,“倒是不错。”

    谁知莫川谷却不怕死地挖苦她,“掌柜的怎么今日斯文起来了?”

    赵芥白他一眼,“太烫。”

    后者赶紧凑上去吹凉,脑袋都要拱到赵芥的怀里了。赵芥赶忙躲开,将碗递到嘴边慢慢喝着,不多时一碗鱼汤便下了肚。

    “你这手艺是从山上练的?”

    “可不是嘛。师父自小偏心司南柏,再加上那家伙武功比我强些,做饭这种活儿便全交给了我,可怜我人还不如灶台高的时候,便练就了一身好厨艺。”回想起那些往事,莫川谷一脸菜色。

    “那你当日还跟老秦说,自己是因为美食吃得多了才悟出了下厨的门道?”

    “我难道不要面子的?”莫川谷赶紧找补,“不过没想到,掌柜的对我说过的话倒是记得清楚。”

    面对不知道该如何接的话茬,赵芥也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

    “我倒没觉得你师父偏心司南柏,总觉得他对你才是真的用心良苦。”

    “老实说,司南柏天赋不错,而且为了学武可以拼命。可我这人胸无大志,只想吃吃喝喝混日子,甚至还想佐着些八卦下酒。换做谁是师父也会更喜欢他的。”

    说起这些,莫川谷唉声连连,“怪只怪他对我要求太高,就好像随时要拿着跟鞭子在我身后威胁恐吓,稍达不到要求便是皮开肉绽,这我哪能受得了!”

    “可韩先生跟我说的分明是,你的天资卓绝,更胜司南柏,他想让你成材继承衣钵,才对你分外严厉的。”

    赵芥将那日离开瓶山时韩江云与她说的话转告莫川谷。

    “掌柜的,请你下次见到司南柏的时候务必要将这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他!我可太想看他气到七窍生烟的模样了。”

    赵芥脑内描摹了一下那番场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二人就这样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着,不知不觉间,夜色又至。

    莫川谷将床上的稻草铺地更厚了一些。

    “掌柜的,你先睡吧。这房子破败的很,门也不够结识,不知道夜里有没有野兽,我守一会儿。”

    赵芥也不与他谦让,果断闭了双目,没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稳定的气息,像是已经睡着了。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以及如此快的入睡速度,莫川谷反而觉得好奇。心道高手不应当都是警惕性极高,睡眠极浅才对,为何这位睡得如此踏实?

    睡着的人自然不能回应他,莫川谷便只是抿嘴笑笑,而后抬头透过破烂的窗纸,望着天上的星星。

    今夜的天空格外澄净,无数颗星星撕开夜幕的束缚,仿佛要燃尽所有光辉一般熠熠闪烁,可惜星光再亮也照不明世间的黑暗,便如记忆中的那个夜晚一般。

    十五年前,盛阳城,许家家宅。

    七岁的许家小公子借口肚子疼要出恭,骗过母亲请来的教课先生,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偷溜出去。他整个人火急火燎地,因为日暮将近,南街口的杂耍摊子就要收了。

    然而好不容易拨开那沉重的门栓,却看到自家门边蹲坐着一个小乞丐。说是乞丐,除了脸上脏兮兮的,头发和衣服都还算整齐。

    “你住在这里?”

    小乞丐站起身来一开口,许小公子才知道那是个女孩儿,只是比自己高了半头,看上去年岁大一些。

    “是啊,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肚子很饿,你能帮我拿些吃的吗?”

    小乞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从身后掏出一个空碗。虽然手上有模有样地掂着碗讨饭,头却是高高昂着的,跟其他乞丐一点儿也不一样。

    “那你随我来吧...”

    大概是被她这份特殊吸引了,许小公子偏将什么杂耍忘到九霄云外了,只将人让进来,便往厨房里带。

    许家虽不算什么大户人家,没什么下人,院子里倒也清雅有致,据说都是许夫人亲手打理的。

    小乞丐一路左瞧右瞧,看着院墙下栽种的一片兰花,眼神中露出几分可惜。

    然而很快,她便被带到了厨房,掌勺的婆婆大概是偷懒了,厨房里空无一人。

    许小公子熟练地从笼屉里拿了两个包子,又舀了一碗水递给小乞丐。

    小乞丐接过包子吃得狼吞虎咽,却将那碗水又递回他手中。

    “你也喝。”她说话的语气没什么感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许小公子被这莫名其妙的话一震,就着她的手,鬼使神差地凑到碗边轻呷了一口,清凉的井水入口,似比往日更加甘甜了几分,直至将他清醒的意识完全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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