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紧跟着宋朝云出来的还有杨承。与其说杨承是跟着宋朝云出来的,不如说是他半推着宋朝云出来,出了门他又轻轻拽了宋朝云的袖袍,将她往报坊边的那棵大柳树后拉。

    赵太平心中一时吃味,倒不急着上前了,他倒要看看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朝云颇为嫌弃地睨了眼杨承拽在她袖袍上的手,杨承便反应过来,自觉地将手松开,望着宋朝云讨好地笑着。

    “什么事是不能在里头说,却可以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说的?”

    “这不是为了防着张涂涂吗?她一天天的无所事事就爱挑事,除了爱挑你的事,其次就是我了!”

    “这倒是实话。什么事,赶紧说,忙着呢!”杨承自小课业就不行,刚入报坊的时候是个连四字成语都用不准的人,是以经常私下拿钱找宋朝云帮他改稿,宋朝云想着今日大抵也是差不多的事情,便不甚在意,她一边听杨承说着,一边随意地往大街上瞟几眼。

    只听杨承道:“你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吧?”

    “什么日子?”宋朝云仰头想了想,忽地一笑:“明日是发月银的日子!”想起明日就能领月银,宋朝云不由得心情愉悦,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欢朗了不少。

    杨承却觉得自己要被宋朝云气死了,急道:“明日是我入报坊两年的日子!”

    “噢,你入报坊两年!”宋朝云故做恍然大悟状,又笑道:“真是可喜可贺啊,两年了坊主都没有赶你走,可见坊主真是个善良的人!”

    杨承要哭了,委屈道:“宋朝云!你再这样,以后我有事就不找你帮忙了,我的银子都让别人挣去!”

    谈到钱,宋朝云这才正经起来,连忙收了笑,安抚杨承道:“别别别,我记起来了,当日你入坊的时候,坊主就答应过你爹,两年内你的文章要是没什么长进,就要把你赶回家去继承家业!”

    杨承点点头,眼神焦灼:“明日就是坊主对我大考的日子,我这心里慌呀,朝云,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杨承不由自主的又拽上了宋朝云的袖子。

    不远处陪着赵太平一起观望的暮云忽然听得到耳畔有牙齿磋磨的声音,他扭头一看,赵太平正盯着对面的杨承咬牙切齿。

    暮云将对面的姑娘看了看,又回头将赵太平看了看,心中便明了,饶是向来刻板严肃的他,此刻也忍不住绷紧了嘴忍着笑。

    “救救救!有银子赚怎么能不救呢!”宋朝云一边说,一边竖起两根手指拎起杨承的袖子,“注意体面!我虽然嫁不出去了,但你将来还是有可能娶到妻子的嘛!”

    宋朝云将杨承的手拎开,又道:“只是我实在不理解,你对回家继承家业到底有什么偏见?回了家不用为钱发愁,不用天天跑这儿来画卯受委屈,身后一大堆人伺候着,多好!”

    “好什么好呀,继承家业那哪里是人干的事,我爹自从当了家,就没一日清闲过,家里的事,生意上的事,全部都得找他,我见他日日愁眉苦脸,三更也不得安睡,尤其生意做到边境榷场后,他又开始时不时忧心下我大盛的将来,看得我都替他累,我可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也没我爹那个能耐,我呀,在这儿混吃等死才是正经!”

    “就没想过将来要做个什么样的人,做点什么样的大事?”

    “没想过!”杨承连连摇头,忽又认真了起来,盯着宋朝云问:“难道你想过?”

    “那当然想过!”

    这倒是出乎杨承的意料。杨承心中一下肃然起敬,望着宋朝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却又听得宋朝云道:“我呀,将来要做一个卑鄙无耻的有钱人,等有了钱,我天天斗鸡遛狗,不学无术!”

    宋朝云说完,倒把自己笑得前俯后仰,她的头上是大片青葱的柳枝,风一吹,柳枝儿摇曳着从她的头顶拂过,将她的朗朗笑声带远。

    那声音穿过人群,钻入赵太平的心底,他望着那柳树下的人,心中的燥与这盛夏的闷热都渐渐散去,嘴角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终于决心上前了,扶了扶头上的簪,又低头整了整衣襟,问暮云:“我看上去如何?”

    暮云抱着剑仔细端详了下赵太平,一本正经道:“没往日贵气,但看上去与对面那姑娘甚为般配。”

    赵太平便乐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可等他一回头,那柳树下却没了宋朝云的人影,再看那大门,已经被杨承砰地一下从里头关上了。

    赵太平连连快步跑上去,敲门,却不见里头人应声,再敲几下,来开门的却是张涂涂。

    张涂涂打开了点门页,探着头向外看,一见赵太平,便觉好生俊朗,若春风拂面,令她身心愉悦,立马从门内钻了出来,娇羞地瞄一眼赵太平,又垂了眼眸,柔声问道:“公子找谁呀?”

    张涂涂这模样,与当年在宫里倾慕赵太平的那些宫女不无二样,赵太平心下了然,立马给暮云使了个眼色,自己则侧身避至一旁,不去看张涂涂。

    暮云会意,上前来与张涂涂搭话:“打搅姑娘了,我们找宋朝云宋小娘子,麻烦帮忙招呼一声。”

    “宋朝云?”见赵太平故意避开自己,张涂涂已是不悦,又听闻是找宋朝云,立马没了好脸色,方才的温声软语一下被丢到了九霄云外,“没这人!”

    张涂涂瞪了旁边的赵太平一眼,气呼呼地退回门内,抬手就要关门,见暮云还要上前,她立马竖起一指警告道:“不许再来敲门,不然我告官抓你们啊!”

    砰,门又被张涂涂重重关上。

    暮云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莫名其妙,他回头疑惑地望着赵太平:“是我说错话了?这小娘子怎么变脸如此之快?”

    赵太平却笑道:“不是你说错话了,是宋朝云得罪她了,再敲!”

    暮云正欲上前继续敲门,却见一架马车朝两人驶来,暮云认得,那是赵栎府上的马车,遂示意赵太平道:“三殿下的马车。”

    赵太平回头看去,正巧,那马车也驶近了,停在两人跟前,赵栎半掀着车帘招呼他:“九弟,上车。”

    赵太平知晓他这是刚从宫里出来,但从皇宫到赵栎府邸,还是去京兆府,都不必绕道此处,想必是大事要与他谈,便不再留恋报坊,立马钻上马车。

    “三哥绕到这边来,是特意找我?”赵太平问坐在他对面的赵栎。

    赵栎没有立马回答,只听得他一声沉沉的呼吸,才道:“你今日惹父皇生气了?”

    赵太平一愣,可随即又是一笑:“三哥这话问的,我惹父皇生气那不是常有的事?这也值得三哥过问?”

    赵栎望着赵太平,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这个弟弟素来与父皇不亲厚,每每他们发生冲突,他内心都是站弟弟这边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疼爱弟弟,更因为这些年来他对父皇的不认同,他看着父皇宠信佞臣,看着父皇做下一件件荒唐事,看着泱泱大盛朝一步步向下滑落,到今天只剩下一个虚假盛世。

    他日日上朝都喊着父皇圣明,事实上在他的心里,父皇从来都算不得明君。可经过今日的一番密谈,他竟犹如五雷轰顶,过往种种,大抵都是他错了。

    他出了宫门的那一刹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赵太平,告诉他,这些年来,都是他们错了,可此刻他望着对面还满脸稚嫩的三弟,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日后,还是少惹父皇生气的好。”

    “什么意思?他,他重病了?”赵太平心中忽的一沉,连笑容仿佛也变得难看了。

    “别胡乱猜测!父皇福泽深厚,龙体安康得很!”赵栎道。

    赵太平便觉得整个人在一刹那又轻松了起来,瞬间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那三哥到底想说什么,我都要迷糊了!”

    便见赵栎从袖口中掏出一盒膏药,递给赵太平:“这是父皇给的,消肿化瘀的好东西。”

    赵太平瞥了眼:“这东西我在东金国得了许多,不是什么稀罕物,用不上。”

    却听得赵栎道:“知道你有,所以这不是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

    “房泫。”

    “就知道老头子对我没这么好,放心,一定带到,话说这房泫,倒是个可用之才,三哥可以多留意。”赵太平接过膏药收进袖筒,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第二日龙四郎来找宋朝云,彼时宋朝云正在报坊改稿子,却被龙四郎火急火燎的推着往外走。

    “我这正忙着改杨承的稿子,你就不能帮我另约个时间?”宋朝云数落着龙四郎。

    “哎呀,拖延不得,好宅子盯上的牙人多,你不抢先去看看,别人可就先你一步了,今日也是我运气好,遇上了住鸡儿巷的赵五郎,告诉我有一同行乡下老母病重要回乡侍疾,正把他手中待看的几处宅院往外转手,我可是花了半两银子才把钥匙拿了来。”

    “你觉着我会信你吗?”

    龙四郎讪笑着,一路引着宋朝云前行。、

    宋朝云跟在龙四郎身后,穿过繁华的街道,拐入了一片居民区。

    “这地方有点贵吧?贵的我可买不起。”宋朝云打量着四周。

    “嗐,反正钥匙在手,看看也方便,也不吃亏,您说是不是?万一就合了您的眼缘,眼一闭,心一横,就非它不买了呢!马上就到了。”龙四郎在前指引着,又回头来冲宋朝云笑,脸上的肉团因笑得过于用力,全被挤在一坨,仅剩的一点眼缝都快没了。

    宋朝云哼了声:“我虽没买过宅子,但对你们这行当也是知晓一二的,我且告诉你,我就那么点银子,超了凭你怎么瞎折腾我也买不起,你最好省点时间,用心经营,早早结了我这单生意,你也好去经营下一单!”

    “宋小娘子说的是!来都来了,咱就看一眼,到了到了!”龙四郎讪讪的,将宋朝云引到边上一户门口,自己快走两步先去开门。

    宋朝云抬眼望去,门庭宽阔,等龙四郎将大门推开,又可见大门进去几米远的地方还竖着一雕花大影壁,一看就是大院。

    宋朝云反倒笑了:“原来在龙先生眼里,我是能买得起这么大宅院的人,龙先生看走眼了,有这个闲工夫我稿子都改好了,等你找到合适我的再领我去看吧!”说完不等龙四郎回便转身要走,怎知旁边忽然有人喊自己。

    “宋朝云?”

    一听这贱嗖嗖的声音,宋朝云不用去看都知道此人是谁,当年赵太平忽然消失,宋朝云四处打探他的消息,此人当年也是赵太平狐朋狗友中的一个,宋朝云一路问到了他跟前,不成想赵太平的行踪没问到,反倒问来了五两银子的债款。

    “你是赵太平的未婚妻,他不见了,欠我的银子找你要天经地义!”当年朱鹏趾高气昂的瞪着她要她还钱的样子她依然记得,可她哪里有钱替赵太平还,只得天天躲在家里,朱鹏便天天带着人到门口来喊话,范氏不肯掏钱,直接将她扔了出去,不得已,她只得在他家的马场替他刷了两年的马毛,她的名声也是从那时渐坏的。每每想起此事,宋朝云都要在心中将赵太平骂十个来回才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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