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与虞循分别后,宁知越还是去了小佛堂。

    夜深人静,除了巡逻的兵士,堂内只有两个看着烛火的小僧。

    见来人是她,惊讶了一下,问她这时来所为何事。

    宁知越摇了摇头,“没事,夜里睡不着,来佛堂静静心,小师傅自去忙吧。”

    两个小僧相视一眼,道一声阿弥陀佛,便退回原处打盹去了。

    宁知越敬了两炷香,末了又点了一炷,退后两步,跪在蒲团上,便呆呆望着三块毗邻的牌位出神。

    虞循已经对冯昭生疑,也开始疑心曹荣、曹襄与当年宣王府叛乱一事有关。

    确定曹荣、曹襄的身份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宁知越相信虞循会有办法知道,再过不久,南漳县四处都寻不到曹荣父子的下落,也自然会想到,最安全的藏身之处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早在回慈安寺的前一个晚上,她就想明白了。

    南漳县固然是曹荣父子发展壮大的密谋重地,几处藏匿私兵的庄子却更为隐秘,更适合藏身。

    张绍金和贾源相继被杀,多死一个杜昆也无妨,曹荣有心如此安排,耐不过杜昆命大,但他绝不会留下这样一个隐患,让自己十年之功毁于一旦。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与贾家都已暴露,他安排杜昆杀阿荷,挑拨韩阳平杀杜昆时给二人留了余地,其意图在于让二人相互攀咬。

    韩阳平狗急跳墙,先后调遣计逢与许仲昇去杀曹荣,结果两人因曹荣离间互相残杀。

    县令与州长史被杀,刺史被俘,汜州一时群龙无首,正使有心之人借题发挥,为他拖延时间。

    计划如此,但实际留给他的时间太过仓促,曹襄这头意外频发,加速了袁志用追捕的动作,加之他似乎对前一晚曹襄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如此一来,所谓假死脱身,似乎只是曹襄一人的主意。

    不止一人说过,曹荣与曹襄之间有龃龉,她虽至今想不通曹襄为何自断臂膀,确是知晓他与冯昭关系不一般,若要躲藏,公主身边是个绝佳的藏身去处。

    今晚有虞循那番话佐证,她更确信无疑了。

    思及虞循,宁知越眸光一颤,回神望见案上渺渺青烟盘桓在牌位周围,只能将脑中那些缱绻的情愫摒弃脑后。

    她等不到与虞循一起破案,擒住曹荣、曹襄与冯昭,曹荣父子要杀她,她也得在案情告破之前除掉这三人。

    眼下平宁公主是最大的阻碍。

    宁知越叹了一口气,平宁公主性情极为古怪,明知冯昭心中有恨,已对她痛下杀手过一次,却仍不改其志,这也就罢了,这一回竟然也袒护冯昭,容忍他将曹荣、曹襄藏匿在身边。

    如今再想绿珠给公主下毒之举,也真是可惜她一片赤诚之心,为公主殿下蒙心的爱恋献祭了。

    公主要保住冯昭,必已对她有了戒备,贸然前去请见恐怕行不通,也难寻到人,只怕得另想办法了。

    宁知越再度收回思绪,静了片刻,忽觉堂内有些不对,那两个小僧酣睡的呼噜声消失了。

    她起身沿着殿中央的地藏金身绕回佛堂前门,守在前门的两个小僧已不见踪影,只有正门对着的佛像前立着一个人——袁志用。

    宁知越凝眸看去,袁志用今日并未着甲胄,手边也没有兵刃,一身墨色常服,周身凶戾之气退去不少,但他陡然看过来时,目中凌厉不减半分。

    见到她分毫不稀奇,又调走两个小僧,想来是特意来寻她的。

    宁知越敛了面上的情绪,淡淡道:“袁将军深夜到此,所谓何事?”

    袁志用只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挪回到佛像上。

    佛像庄严,眉眼慈善,无论对谁一视同仁,即便是袁志用这样的人,在佛像前也散去戾气,一脸虔心敬意。

    等了许久,袁志用都没有说话,既是无事,也没必要停留。

    宁知越抬脚想要走,忽然想起什么,站定脚步,道:“陈小川和贾香薇在何处?我要见他们。”

    袁志用闻言轻哼了一声,扭转头看向她,“我还当宁娘子因儿女私情忘了他们俩,原来还记得。”

    寺中尽是袁志用的耳目,她与虞循在寺中会面也非偷偷摸摸,这些事袁志用会知晓她不稀奇,但……他在阴阳怪气什么?

    “袁将军何意?”

    “何意?自然是怕宁娘子因为感情误事,甚而改了主意。”他顿了顿,又正色道:“因为宁娘子,本将军折损一员大将,史达如今还重伤卧床,已非宁娘子一人之志可转移。”

    史达?是史统领?

    宁知越面色骤变,“史统领受了重伤?陈小川和贾香薇呢?”

    她猝尔想起,袁志用昨日夜半赶往崇川县,闯入贾宅询问曹荣、曹襄的死是否属实……

    她就知道,仅是少了五百兵卒,直接带人去各庄户庄子上搜查才是袁志用的行事作风,何至于巴巴到贾宅里与虞循对峙。

    若是因史统领带着陈小川和贾香薇离开崇川县,遭遇伏击,袁志用怀疑是曹荣父子所为才说得通。

    宁知越冷下声:“人呢?”

    袁志用面色稍显不自然,默了半晌,生硬道:“史达重伤,只带回了贾娘子。”

    “另一个呢,死了?”

    “没死,被带走了。”

    被带走了……

    宁知越胸中怒火直往上涌,极力压制着,“所以,人是几时丢的,现在也没能找回来?”

    袁志用默然无语,宁知越心里有了数,嗤笑道:“袁将军不去想着赶紧将人寻回来,却有空闲来管我的私事,向我问罪。我也提醒袁将军一句,史统领再如何伤重,他人在你手中,至少性命无忧,陈小川落入曹家父子手里,能否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我当初答应替那人办事,可没说过将我带来的人搭进去。他承诺我会有人全力协助我成事,我不管他如何与你商定,予了什么好处,我只知道,若我的人有丁点儿闪失,他不会如愿以偿,你也得不到想要的。”

    袁志用不以为然,反而笑起来,“那又如何?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如从前一样,有什么妨碍?”

    “袁将军怕是想错了,我这个人最是记仇,吃不了一点亏,但凡有些不如意,我都得还回去。没道理我出人出力,牵扯了平南王府与宁家,却让你们坐享其成。”

    袁志用眯起眼,语调冰冷,“你在威胁我?我见你年纪小,哄着你玩一玩,但别忘了,你是在汜州,即便调来陆谦,我也有无数办法弄死你……还有你那情郎。”

    宁知越毫不示弱,“好啊,鱼死网破,你猜猜平南王和姚珲哪个来得更快,或者是其他节度使?”

    袁志用迟疑了,语气森冷,隐有怒气,“你竟与姚珲也勾结了……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就不怕那人知晓……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宁知越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道:“你们借着我的名头,哄骗我、威胁我、利用我,逼着我搅乱汜州,给了我全身而退的机会吗?来汜州前我就没想着能活着离开,这条命没了就没了,但我想你们不一样,你们要名声、权力,还要性命……什么都想要,终归会什么都抓不住。

    “不过袁将军,我猜我一时三刻死不了,姚珲不会让我死,你也不敢真杀了我。那么……我能活一天,这骄横跋扈、睚眦必报的性子就改不了,袁将军多担待些,替我将陈小川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我仍旧是你们手里那颗听话的棋子。”

    袁志用凝视她良久,几次争锋相对,似是头一回才看清眼前这个小娘子并非愚蠢无知的在玩耍男人们的游戏,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得不屈从,又挣扎着反抗,借力打力这一招着实玩的不错,让他不敢再小觑。

    他沉声道:“人我会尽快命人去找,只是曹荣父子的下落……”

    拐弯抹角兴师问罪,绕这么一大圈,原来是没有找人的线索。

    宁知越挑眉看他一眼,“不能确定,只有些许怀疑,曹荣父子还要对付我,不会离我太远。”说罢,她想起什么,又道:“史统领离开当晚,贾宅里多是你的人,他的行踪被泄露,与那些兵士脱不了干系。说来,袁将军从前与曹荣应当有过来往,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现下寺里,不会还有疏漏吧?”

    被戳到痛点,袁志用面上浮现一层寒霜,漠然道:“宁娘子多虑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他伤了我的人,我缴了他的兵,这过节已结下。至于寺里……我已肃清过手下兵卒,寺里不会再出纰漏。”

    “最好是这样……”

    “什么人?”

    蓦地,佛堂外传来兵士怒喝声,一队齐整的脚步声随即响起,朝着一处追去。

    宁知越与袁志用闻声而动,一前一后追出殿外,袁志用的幕僚李先生急匆匆上前来,慌张道:“方才殿外阴角处藏了一个人,不知待了多久。”

    宁知越朝着兵士追踪的方向看去,一群人涌入东配殿边上的角门,朝着寺院后方东北角追着一道残影而去。

    那是寺中女客院所在的位置,那身影也颇眼熟。

    宁知越蹙起眉头。

    “看来是不用追了。”袁志用吩咐李先生将人召回来,看向宁知越时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宁知越回怼:“这就是袁将军说的不会再有纰漏。”说完,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件事来,“贾香薇在何处,肃清过寺里的兵卫,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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