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芙蕖和霜英虚扶着,姚珂手脚麻利,一骨碌自己爬起来,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意思,反昂着头向她问罪,“你是故意开门,想要看我出丑。”

    宁知越挑眉,不反驳,“我就是故意的,怎样?”

    “你……”姚珂憋足了气,正要发作,身后霜英戳了戳她的胳膊,姚珂不耐烦回了头,看到霜英挤眉弄眼,好似想起什么,压了脾气,气势仍摆足了,问道:“你们方才做什么,说话还用关着门?”

    宁知越将她上下扫一眼,只回应了后半句,“防人偷听啊。”

    姚珂登时像只被戳了一下的河豚,又鼓足了气,瘪着嘴说了一句“我才没有偷听”,显得格外委屈。

    宁知越看在眼里,并不理会,几个人在门边对峙了片刻,宁知越没了耐心,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姚珂更委屈了,忽然视线瞥见屋内尴尬站着的姜盈盈,像是找到主心骨,又有了底气,“我来找姜娘子,近来公主时常召见我与娘子,我找姜娘子同行。”

    说着,神色间颇显得意。

    哪知宁知越仍是淡淡“嗯”了一声,看也不看她,对着姜盈盈语气确是温和,“去吧,别让公主久等了。”

    姚珂垮了脸,瞬间手脚慌乱,又气又急。

    芙蕖和霜英很是无奈,只好帮她顺气,又解释道:“五娘,这些日子县主很担心里,听说你回来了,她就是想来看看你……”

    话未说完,姚珂气恼地扭头瞪了她一眼,耳根升起的红晕迅速在两颊散开,却并不否认。

    宁知越站直了身子,转了一圈,语气还是不冷不热,“看过了,回去吧,我乏得很,要歇下了。”

    眼见姚珂提起一口气,憋在喉头,眼眶隐隐泛了红,姜盈盈无奈从背后扯了扯宁知越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太过了。

    宁知越笑道:“我气她做什么,我是真乏了。”又看向姚珂,“你看看芙蕖眼下地乌青,几日几夜都不曾睡个好觉了,我好容易将人劝回去歇一歇,你倒好,脑子里缺根筋,半点不知道体恤人,领着人满寺院跑,还来跟我示威,哼,你等我空了,就把芙蕖和霜英都抢回来。”

    姚珂忙拉了芙蕖和霜英,将两人胳膊抱紧,气鼓鼓地瞪着她:“她们都是我的人,你抢不走……你要是求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把芙蕖借给你……唔……几日吧,太久了不行。”

    宁知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要求你,快点走吧,不是还要去见公主,你自己耽搁也就罢了,别连累了姜娘子。”

    这一回,姚珂没再反驳,只是垂下头,哼哼两声,站在原地不肯走,过了会,小声嘀咕:“我不想去见公主的。”

    什么?

    不想见公主?

    宁知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芙蕖和霜英面上一脸惊慌,左右四顾,视线最后落在姜盈盈身上,颇显尴尬与担忧,又求救似的看向宁知越。

    宁知越与姜盈盈相视一眼,两人皆是错愕。

    姚珂平日里虽爱使小性子,却也不是不知大体的人。

    毕竟是平南王府出去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平南王府的脸面,当年因她对阿爷出言不逊,被送到平南王妃那儿教养,王妃宽和,规矩却是不逊于伯父与二哥,姚珂不至于会犯这样的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故在。

    但她还是当即沉下脸,斥道:“你昏头了,在我这儿说什么胡话。”

    被她这么一吓,姚珂总算反应过来,威胁似的对姜盈盈说:“方才的话,你不准传出去。”

    姜盈盈讪讪点头,想着就此离开,姚珂却又拦着她不让她走。

    她提起一口气,张着口,话到嘴边,又似苦恼该如何说,犹犹豫豫道:“我其实是有件事觉得不对劲,想与你说的。”

    说着,她让将宁知越和姜盈盈推进屋里,敞着们,让霜英和芙蕖在门边留意着外头,

    宁知越挑眉,难得姚珂还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但这关姜盈盈什么事?

    搞得神神秘秘的,进了屋不说什么事,反而先问姜盈盈,“你们从前陪在公主身边,都说些什么?”

    这话没头没尾,不止姜盈盈,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看着她。

    姚珂沉吟着,补充道:“就是从前韩玉娇、计淑和你一起陪公主的时候,公主有没有问过你们以前……就是认识你们以前,年幼时的事?”

    姜盈盈似乎是理解了,却又不太懂,迟疑地点着头,“问过,玉娇很投合公主的脾性,在公主跟前天真活泼,公主也喜欢听她说些年幼时候的趣事,阿淑胆子小,又敬重公主,怕在公主跟前说错话,公主也不大问她,而我……公主许是知道我年幼丧父,所以也没怎么问过我。”

    “没有了?”姚珂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继续追问:“问韩玉娇的时候也会事无巨细,翻来覆去的听她说家中各种琐事吗?”

    姜盈盈不解,“家中琐事?没有吧,只是玉娇提起年幼时闹出的笑话,或是遇到的一些趣事,也没有常问,听过的事也没那么新奇。”

    是了,听过一边就罢了,反复地问反复地听有什么意思?

    宁知越睨着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姚珂这下信心十足了,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觉得公主有点怪……你们先别皱眉,听我说完。这些日子我不是常与公主作伴闲聊么,姜娘子在的时候有的没的什么都谈,但姜娘子一走,公主就与我提起年幼时的事,问王府、问宁家,阿爷、阿娘、阿兄、阿姐、二哥、三哥、四哥都问过,但问得最多的,问得最细的,还是关于你,还有陈玉的。”

    **

    五日前,轻风、轻云传来消息,姚琡被人绑走了。

    姚珂乍闻此事,惊惊惶惶脑子一片空白,着急都未曾来得急,又听说宁知越带着芙蕖和羽书羽墨与虞循去了崇川县。

    她放心不下,坐不住,也想去,但霜英劝她,汜州不是越州,袁志用本就对平南王府有敌意,她们在汜州又人生地不熟,稍有不慎就会遇上意外,就如兄长一般。

    尤其现下宁知越、虞循都不在,她身边人手也减半,兄长没找到,她们不能再出意外,还是老老实实等着的好。

    她听了话,但也冷静不下来,心里乱糟糟的,做什么提不起劲。

    就是这个时候,平宁公主身边的漪兰姑姑来了。

    她说:“公主知晓了此事,已命人请袁将军协助追查,一定能找到世子,县主且宽心,与殿下说说话,解解闷。”

    公主召见,她自是不能推脱的,心里却也闷闷,她本就忧心兄长的安危,哪里有心思闲话。

    公主日常在慈安寺禅房礼佛,居所却是在寺庙后,依林而建的一方单独院落,院子避开寺院客房,经藏经楼通向寺院,一路上僻静少人,院落外也有公主府亲卫把守。

    那院子不甚宽阔,内里山石草木,小桥流水布局得却是精妙雅致。

    公主闲坐凉亭中,起先也是宽慰她,叫她安心,虞循和宁知越二人既去寻人了,必不会无功而返。

    说罢,又夸赞宁知越聪敏机智,多亏有她,此前公主府里有人下毒才能被她发现,接着问题就抛出来了。

    你们从小在一处长大的?难怪感情这样好。

    听说宁公和宁侍郎管教甚严,想来你们幼时受了不少苦吧?

    姚世子在京中常提起宁三郎和宁四郎,本宫见过宁四郎几面,记着与宁娘子不大相像,可是与宁三郎更像些?倒是不曾见过这三郎。

    哦,记起来了,驸马见过武安侯夫人,说宁娘子样貌脾性更与武安侯夫人相似,听说宁娘子是武安侯夫人带大的?

    宁娘子出生时,武安侯夫人也才出阁不久吧?宁公长女出嫁,又得幼女本该双喜临门,可惜宁夫人体弱就此病重了,连宁娘子也照看不得了。

    听闻宁公失散多年的胞弟,就是南漳县城里那个富商陈家家主,他当时也带家眷在越州?陈家娘子与宁娘子年岁相差不大吧,难怪如此伤心,定要查明原委,就是从前未曾听人提起宁家还有个陈娘子……

    诸如此类问题,几乎将陈兴文如何去到越州,又如何带着一家老小回了汜州,期间种种公主都问了一遍。

    当然,公主也不是在第一日见她时将这些问题一股脑全抛过来,今日问一些,明日突然想起似的又补充一些,话毕又每每问她,回忆些往事是不是不那么忧愁了,使她有一种错觉,公主只是为了使她不再记挂忧心兄长的事,特意转移她的注意。

    可反复几日之后,这个解释也压不住她心里的疑惑,尤其是当所有的疑问都指向宁知越和陈玉这两个身份上,她免不了紧张起来。

    宁知越为了查案特意将陈玉的身份与自己划开,她忙不上什么忙,也不能给她添乱。

    这些日子,一旦谈及宁知越和陈玉的话题,她就胡编乱造,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迷糊了,只想着宁知越得赶紧回来才好。

    听完这些,姜盈盈几人忧心忡忡地看向宁知越,若只是简单的叙话,问些往事也罢了,如此事无巨细,简直与打探宁知越的过往没什么区别。

    偏偏问的问题还是宁知越与陈玉,怎么看都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宁知越以手支着头,眼睛不知何时合上,许久不曾搭话,姚珂都以为她听着听着睡着了,拿手指在她另一只手上戳了戳,宁知越眯着一只眼斜睨她,姚珂瑟瑟收回手,问:“你说话呀,这事与你有关呀?”

    宁知越揉着眉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嗯,知道了,你说完了?说完了就走吧,我乏得很。”

    姚珂急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就不想知道公主打听这个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

    “我不知道呀,这不是觉得蹊跷,告诉你,与你商量吗?”

    “呵……”宁知越无力地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与我商量什么,行了,我是真乏了,你们都回吧。”

    “宁娘子知道了?”虽是疑问,姜盈盈却笃定宁知越有了猜测。

    宁知越无奈叹气,“不知道,但结果不出两种:替她自己问,或替旁人问。”

    姜盈盈身子绷直,定定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直转着宁知越的后半句话……

    替旁人问。

    **

    黄昏时分,夜幕降下得越来越晚,已过酉时中,天边仍有一抹残阳。

    虞循从藏经阁绕回正殿,就见周陆然与石僧在殿外转角的廊檐下坐着,石僧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陡然瞥见虞循出现,拍了拍周陆然,一个往他这边跑来,另一个沿着廊檐转回正殿前。

    周陆然蹦跳着过来,到了近前却又束手束脚,叫了一声“表哥”便乖顺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虞循停下脚步,端详了他片刻,问:“怎么了?在这儿做什么?”

    周陆然似想起什么,指着来时的方向,忙道:“是宁姐姐,宁姐姐下午去找你,见你还没回来,便在正殿里等着。”

    说话时,虞循已经看到石僧引着宁知越沿廊檐下走来,神情恬淡,步伐不快不慢,不像是急事。

    他正面迎上去,也没忘方才周陆然的异样,“先说说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做什么?”

    周陆然闻言,头垂得更低了,小声嗫嚅着:“没什么……”

    虞循顿住站定,沉下声:“站着,抬起头来。”

    周陆然闻声停下,瑟缩着又要将头垂下,想起虞循的话,察觉到虞循注视着的眼光,终究没敢动,只是视线瞥向一旁,瞧着近前来的宁知越和石僧步子也跟着顿了顿,下一刻,似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我问他几句话。”虞循往那头递了话,声音里听不出不悦,却也谈不上温和。

    宁知越果真就站在原地等着,听着虞循问道:“再问你一遍,方才垂头丧气的是为什么?”

    宁知越去看周陆然,果然见他在缩手缩脚,一副心虚惭愧的模样。

    他没敢低头,目光看着脚下,咬着唇,一直没说话。

    “十一是觉得他不仅没能帮上忙,还连累大家去找他。”石僧在她边上小声嘀咕着。

    原来是为这个,难怪今日见他一直兴致不高。

    宁知越没打算插手。

    虞循有自己教训小辈的方式,严正指出错误,宽和劝导令其改正,这套办法她就领教过,对她没什么用,不过也确实比她二哥一味只知瞪着眼拿戒尺打手板要让人心里顺畅得多。

    果然,在虞循严厉地目光下,周陆然承受不住说了心里话,虞循问他:“所以你就打算消沉下去,一直责怪自己?”

    周陆然眼眶里闪烁着微光,看向虞循,虞循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其它暂且不论,你既觉得自己错了,最先做的不应是弥补和修正过错吗?一直沉溺于犯错的瞬间,不仅改变不了过去,你自己也会深陷其中自怨自艾。”

    周陆然想了想,似有所悟:“就像陈娘子一样,一辈子都没能从陈夫人的故去中走出来?”

    虞循愕然,慌忙转头去看宁知越,就见宁知越面无表情,目光幽凉,也正看着他,他轻咳几声,转脸斥道:“说你的事,提旁人作甚,自己能想明白便好。此外,这次的事,也并非是你的错,你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出远门,有疏漏之处也属正常,日后经历的多了,也就能独立应对了。”

    周陆然刚点头应下,那边石僧早瞧见虞循使的眼色,看准时机,虞循话音一落,他忙凑上去,连声安慰:“就是就是,别被这些小事乱了心智。走,虞大哥和五娘还有正事商量,咱们别碍事,我再给你说说贾家的密室机关……”

    石僧拉着一脸茫然的周陆然风风火火地跑了没影,虞循手足无措地走到宁知越近前,难得的吞吞吐吐,“我……方才……我没想那么多,那些话也没有别的意思……”

    宁知越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脸上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虞循犯了难,“你……阿越,你是生我的气了吗?对不起,方才的事是我的错……”

    “你也没说错……”宁知越看向他,“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只是在想,我要是在小十一这个年纪遇到你,也许不会困住自己这么多年。”

    这还是宁知越第一回,不,是第二回亲口承认自己就是陈玉。

    上一次是在贾家村后山,当时形势紧急,他险些受伤,宁知越许是因为自责,故而言语温柔软和,字字真心,之后……

    但这一次,她突如其来的真诚,让他心头猛然颤动,欣喜,可他很快发现,那真诚里积蓄着她十多年最深切的痛苦,每吐出的一个字都像是被揭露在他面前的伤疤,她还没愈合,他不忍去听,去看。

    但她突然一转话头,目光凉凉地看过来,“不过即便有这个机会也可能遇不到,毕竟咱们本来能在两年前相遇,也被你浪费了。”

    虞循一愣,旋即哭笑不得,本来心绪愁苦五味杂陈,被她这一句都冲散了。

    本来想说她怎么还记仇,即便当初真能见面,少了那两年,最终也不一定会有如今的缘分。

    但转念一想,事实难料,宁知越是两年前的宁知越,他也是两年前的他,那时的他们应当更真实,更纯粹,不会因眼前的困境隔了一重纱,既然他能在两年后只因一眼悸动而放不下她,又怎知不会在两年前对她一见倾心?

    思及此,虞循不禁懊恼,或许本该在两年前便缔结的美满姻缘,正是因他那唯一的一次冒失而破坏了,而今求而难得,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他大步一跨,转到宁知越面前,目光灼灼,正色道:“上天给过我们三次机会,第一次是我中途逃跑,第二次是你不告而别,而这一回。我不放下你,你能不能也别再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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