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在师父这儿待到了傍晚,阿茉儿简单收拾了一下记了些想法的纸,就准备离开。

    顾不夕先阿茉儿一步为她推开房门,阿茉儿朝顾不夕客套的笑笑,便迈步准备离开。

    同样,顾不夕也先阿茉儿一步注意到院子中那个拄拐的黑衣男人。

    挺帅,但有点儿拒人千里的意思。

    顾不夕抬眼,朝楼弃微笑。

    阿茉儿前脚刚迈过门槛,便也瞧见了站在院子外等待的楼弃。

    楼弃回望阿茉儿。

    顾不夕亲眼瞧见楼弃脸上的冰霜是如何融了。

    楼弃看着阿茉儿,目光柔软,嘴角也向上扬起。

    阿茉儿心头正思索着裴沽给她写的那封信,此时忽然瞧见楼弃,晃了神,后脚被门槛绊住。

    她一个趔趄,身子一晃。

    楼弃大步地走向阿茉儿,在阿茉儿摔倒之前伸出手将她扶住。

    可楼弃伸出的手上方,与阿茉儿的手臂之间还隔着顾不夕的手。

    顾不夕紧紧托住了阿茉儿的胳膊,先楼弃一步。

    阿茉儿站稳后,顾不夕很快将自己的手收回,举止得体地站定。

    “这是?”顾不夕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手随意地指向楼弃,微微俯首,看向阿茉儿。

    阿茉儿正打算开口,却被楼弃截了胡。

    楼弃干脆利落地开口,话里带着强势:“她夫君。”

    阿茉儿瞥向楼弃没说话。顾不夕则一副不解的神情。

    “我未曾听说师妹有曾婚配。”他出声问。

    “明日成婚。”楼弃说。

    “只宴请了些亲近亲朋,不便邀些闲杂人。随后会派人送份喜糖,也好沾沾喜气。”楼弃在顾不夕再次开口之前又说。

    阿茉儿在见识了面前二人的一番较量后,终于出声。

    “顾师兄,我二人就先行一步。”

    楼弃一手撑着遮阳伞,一手拄拐,二人一道离开。

    顾不夕瞧这二人背影,下午时他便注意到阿茉儿脖子上的痕迹,如今又瞧见了楼弃身上的。

    顾不夕笑笑,也转身。

    路上,阿茉儿开口:“我未曾说过要与你成婚。”

    “你未曾说过不要。”他说。

    “我现在说不要,有用吗?”

    楼弃没再回复。

    二人一路无言,很快便走到了府里。

    刚到府门口,小九也恰好推门而出,他手上捏着两张红色的字迹。

    “头儿,你说是这一版好,”小九将其中一张放到楼弃眼前。

    “还是这一版好?”小九又换了一张给楼弃看。

    楼弃接过其中一张,又将遮阳用的伞递给小九,示意小九帮阿茉儿遮住。

    当地有名的书法大家在大红色的婚书上写下二人缔结连理的誓言。

    楼弃又瞧瞧另一版,他拧着眉:“都不好。等夜间我来写。”

    “好嘞,那我再去采购一份纸。”

    楼弃将伞接过,扶着阿茉儿进了府里。

    院子里摆着八个红木箱子,每个箱子都足足半人高。

    楼弃将伞收起来,拉着阿茉儿的手走到几个大箱子面前。

    “你的嫁妆。”他说。

    阿茉儿随意瞥他一眼。

    他准备的,她的嫁妆。

    挺逗。

    阿茉儿没什么反应,只捏起其中一个嵌了玉的钗子,转首看向楼弃:“替我簪上。”

    楼弃接过,小心的钗入她的发间,然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楼弃领着阿茉儿走到他的卧房,卧房里此时摆着一个梳妆台。

    梳妆台上也皆是首饰。

    “你下午去做了这些?”阿茉儿出声问。

    楼弃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攒了些年岁了。下午才将这些打点出来。”他说。

    楼弃将梳妆台黄铜镜下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捏出两张地契。

    “这府邸,亦是你的。”

    阿茉儿接过那地契。

    “还有城南处的一件商铺。商贸往来者甚多,可供你开个药馆。”他说。

    阿茉儿笑:“那你呢?你还剩什么?”

    楼弃眨眨眼:“我不用剩什么。”

    “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他说。

    “傻。”她浅声说。

    阿茉儿将地契塞回抽屉,将头发上的玉钗子取下,放到梳妆台上。

    楼弃一愣,心下一沉。

    阿茉儿随即站起,边走边褪去身上的外衫。

    她坐到床上,双手放在身后撑着自己的身子,微微颔首却抬眸,直勾勾盯着楼弃。

    楼弃刚感到不安的心即刻便被抚平,他走到阿茉儿身前,蹲下,仰着头看她。

    阿茉儿伸出手摸了摸楼弃的头。

    楼弃站起来,欺身而上,将人压倒。

    阿茉儿用手撑着楼弃的胸口。

    嘶——楼弃吸了一口冷气。

    “疼。”他说。

    楼弃的本意是装个可怜,可阿茉儿下一刻推开了他,楼弃快速将疼意收敛起来。

    他用手垫着阿茉儿的后脑勺,又凑上去,将唇印上。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猫叫,此时两人皆气喘吁吁。

    门没关严,小猫推开门走了进来。

    楼弃最后舔了舔阿茉儿的唇,贴在她耳边:“乖。等明日。”

    阿茉儿一只手搂着楼弃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唇上蹭蹭,将他的唇擦净。

    楼弃放下阿茉儿,起身走到小猫面前,他脸上带着红晕,俯下身子将小猫抱起来。

    他抬头时,却从门缝里捕捉到一抹绿色的裙?,正往外跑出。

    楼弃摸了一把小猫的绒毛,将门紧关上,抱着小猫回到了阿茉儿身边。

    另一边,顾浅将手背塞到牙间,紧紧咬住不发出任何啜泣声。

    她靠着楼弃院子的墙缓缓滑下,绿色的衣衫本就与府内到处的红不相容,如今衣衫的裙?还沾上了墙角落里的泥灰。

    次日清晨,阿茉儿睁眼时,楼弃已身着一袭红衣。

    他常穿黑色,如今穿上婚服,整个人容光焕发。

    其实他穿艳色也漂亮。

    “你醒了?”他悄声问。

    楼弃上前去将阿茉儿扶起来,替她更衣,替她梳发。

    这日阿茉儿已记不真切,只觉得热闹。

    但热闹过了头,有点儿吵闹。

    他明知自己没情蛊,她也明知他没有情蛊。

    二人却都不戳破,在幻境的泡沫当中扮演着成婚的把戏。

    夫妻对拜时,楼弃的膝盖还在渗着血,却与阿茉儿面对面跪了许久。

    快结束时,二人背着宾客,给了对方一个很纯的、试探性地亲吻。

    然后就这样结束了。

    如楼弃所愿。

    结束后,阿茉儿回屋,楼弃去应付客人。

    他请的人不多,多是旧时一起长大的同行们。

    阿茉儿回屋,路上抬头,看见了那个雄鹰在上空盘旋。

    回到屋里,她掀开盖头,瞧见桌面上放着一封信与一个鸳鸯荷包。

    鸳鸯荷包是那日阿茉儿见浅浅绣的,上面刺着茉与七。

    还有一封信。

    她拧眉,拆开信封。

    “茉儿姑娘,我走了。在此以书信的方式向你道别。过去九年,小九哥教我读书识字,楼弃哥哥供我吃喝不愁。麻烦你为我带去对他二人的谢意。小九哥待我如嫡亲的妹妹,楼弃哥哥更是不曾逾矩半步。”

    阿茉儿闭上眼,长叹一口气,继续读下去。

    “那日你走后,小九哥对我说,楼弃哥哥为我购入一处宅邸,可做我的嫁妆。昨日我瞧着,院内还多了两箱珠宝首饰。他要给的,我回绝不成。”

    这行字间,落下一滴浓墨。

    “你来了,我也才知道了。他不给的,我如何求也求不来。”

    阿茉儿看到此处,望向窗外的精致箱子,面上一个苦笑。

    信上的文字还在继续。

    “我曾设想过许多‘若’。若更先见到楼弃哥哥的是我;若楼弃哥哥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若那日楼弃哥哥没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若你早已心有所属。”

    “可我对楼弃哥哥的了解却一遍遍推翻了我的每个若。没有若。若是有,楼弃哥哥也会像送我屋子那般,固执地将每个阻碍摧毁。”

    “直到他得到你为止,直到你得到他为止。”

    得到…了吗?

    阿茉儿笑,舔唇。

    “最后,将鸳鸯荷包奉上,祝你二人琴瑟和鸣。”

    “向你告别,我要去当绒绣坊绣工第一的绣娘了。”

    落款,浅浅。

    身后,楼弃忽然出现。

    他在背后环住阿茉儿的腰。

    阿茉儿看过去:“你怎么回来了?”

    “不想陪他们。”

    言外之意,想陪你。

    阿茉儿笑,摩挲着手上的荷包。

    他在她婚服上蹭了蹭下巴。

    她就在眼前,身着婚服,做他的妻子。

    他这时才注意到阿茉儿手头的东西,楼弃下巴抵着阿茉儿的脖子。

    “看什么呢?”他问。

    楼弃自己都没发现,此刻他的声音有多温柔。

    勾起的唇角,驱走了他过去的一切不安。

    “浅浅留了信。”阿茉儿出声,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她推开身后的人,走向床侧坐下。

    他皱眉,两步跟上阿茉儿,将人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这样,安定感才再次袭来,包围着他。

    “说了什么?”楼弃漫不经心地出声。

    阿茉儿瞥向身旁人,楼弃将她往自己胸膛搂,如同搂着一只花猫一般,只想搂的再紧一点儿。

    “若在西域,我已心有所属,你会如何?”

    楼弃蹩眉,对她提到的假设感到不快。他张了张口,又想到昨日对她的承诺。

    “躲在暗处,瞧你二人。”

    阿茉儿瞥楼弃一眼,等他的后话。

    “在欢愉至极时现身,杀了他。”

    “让他的尸体瞧着,你我是如何亲昵。”

    楼弃低下头,吻在阿茉儿额头上。

    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贴在她脸上,温存着。

    “禽兽。”阿茉儿出声。

    楼弃笑。

    “嗯。你爱的别人都没法好过,所以你要讨厌别人。”

    他抓住阿茉儿的手,往自己唇边带,在阿茉儿手背上落下一吻,然后轻声说:“爱我。”

    阿茉儿瞧着楼弃的唇,低头浅笑。

    那只玳瑁长毛猫不知从哪里的桌角钻了出来,在楼弃脚边乱蹭。

    阿茉儿从楼弃膝上下来,楼弃膝盖的痛感传来,蹩起眉头。

    她蹲下,与小猫逗乐:“你为它起名字了么?”

    楼弃眉头舒展开:“未曾。”

    小猫立起身子抓阿茉儿的手,阿茉儿嘴角带着笑

    “那就叫它小七吧。”阿茉儿一边逗着小猫一边出声说。

    楼弃一钝,嘴角的笑僵住。

    阿茉儿停下逗小猫的手,蹲着抬头看向楼弃。

    “行吗?”

    楼弃摸了摸阿茉儿的头,“当然。你在此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会有人置喙。”

    “包括我。”楼弃说。

    阿茉儿沉默了两秒,又出声问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叫长衍。”

    楼弃垂下了眼眸,喉结上下一动。

    “太子是在城北的楼上将我捡走的。当时是他手下的第七个人,所以唤我小七。后来再长大些,我去了你那处,险些没能回来。旁人都说我是被抛弃的命,所以取了个同音。”

    “我被丢下的地方与我被抛弃的命运凑到一块儿,就是我的名字。”他说。

    阿茉儿抬眼,起身,将小猫放到楼弃怀里。

    “小七不会离开你。”阿茉儿摸着小猫说。

    “还有我的妻子。”楼弃腾出一只手,箍住阿茉儿的腰,将她往自己身旁带。

    阿茉儿揉了揉楼弃的头,目光却看向窗外。

    小九敲了敲门:“头儿,你再不出来他们可要闹了。”

    楼弃轻笑,趴在阿茉儿耳边说。

    “你教我,教我怎么爱你。”

    小九又催,楼弃:“这就来。”

    楼弃将猫放下,亲了亲阿茉儿的额头:“乖,等着我。”

    阿茉儿笑笑,将楼弃推出去。

    小九在门口听见二人的腻歪,没眼看。

    其实头儿在南川的时候经常在他身边吐出“倔”字出来形容茉儿姑娘。

    小九想了想阿茉儿平日的神情,她不笑的时候脸上是带着一种倔的。

    楼弃知道阿茉儿倔,却偏用乖来称呼她。

    时间很快流逝,那白日里艳丽的红也黯淡下来。

    夜间,只剩窗外的白花儿惹人注目。

    楼弃没喝酒,他站在木门前有些许紧张。

    他深吸一口冷气,今夜的月都那么亮。

    楼弃推开门的指尖甚至都微微颤抖。

    吱呀——

    木门被推开。

    屋内,淡黄色的烛火跳跃。

    大红色的床上,空无一人。

    只剩一只玳瑁色的小猫。

    那他亲自挑选地盖头散落在地上,红衣也褪了一地。

    小九这边也即刻传来通报:“头儿,太子召见你。现在。”

    他又被抛弃了。

    楼弃垂眸。

    转身走向小九,脚下踏过那个红色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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