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

    范斯宇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

    南诗长得显小,不施粉黛的面颊很白净,硕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靥上泛着薄红,贝齿紧咬着下唇,憋得浑身紧绷,样子又乖又可怜。

    范斯宇忙把烟摁在雪中,灭了火,讪讪的向她道歉。

    南诗没忍住,扭脸咳嗽几声,摆手说没事。

    偏偏声音清甜,眼睛中水雾氤氲,让范斯宇罪恶感更重。他环顾四周找垃圾桶,发现在出口处,于是淌着雪,费劲巴拉的回去丢烟头。

    这一方天地间,惨白一片。

    只剩下他们。

    彻底安静。

    高大清隽的男人矗立在风雪之中,一条腿微曲,低头翻看手中的香烟,脖颈之后的凸棘明显。伴随着打火机被拨动的细碎响动,沉沉地男声响起:“有嘴怎么不告诉他,你闻不惯烟味。我不提,你打算忍一路?”

    狂风呼啸而过,南诗在雪地里很难站稳,短发被吹得凌乱,她一手压着翻飞的大衣衣摆,一手摁着发尾。

    雪水融化,寒意沁入鞋子,她稍微挪了挪步子,冷不防听到他寒凉又犀利的话,整个人打了个抖,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着抬眸。

    陈嘉佑将拆开的烟盒和打火机塞回口袋,摁下钥匙。车灯闪烁两下,他拉开副驾驶门,黑玉一般的眼仁微转,目光掠过她,落在雪地中虚无的一点。

    “上车等。”

    没有多余的客套,语气寡淡到像是一道命令。

    南诗血液中没来由的狂躁在冰天雪地中逐渐冷却。仅犹豫了一秒,她迈开腿,果断与他擦肩而过,拉开了后排的车门,落座时,秉承着良好的教养,轻声道谢。

    ——是谁说,旧情人之间最致命的不是对面不识,而是刻意保持彬彬有礼。每一句“谢谢”和“没关系”,都在强调他们如今泾渭分明的立场。

    陈嘉佑眸底的晦涩一闪而过,手上一使劲,副驾驶车门“砰”的阖上。

    后排放着一大堆杂乱无章的A4纸,耷眼一瞧,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英文、数字,糅杂在一起,让她眼花缭乱。南诗小心翼翼地挪开,腾出个能容身的小地方,待暖和过来,身体上的不适感越发明显——大概是酒喝多了,有些上头,胸腔堵得慌,脑袋也昏沉。

    南诗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没一会,有一小股风钻进来。

    范斯宇上车,把副驾驶的围巾递给陈嘉佑,被他转手丢去后面。

    南诗感觉到有东西擦过膝盖,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睁眼,发现那条围巾就在脚边,心里一刺,呕吐感翻涌。她掌心压了压胸口,弯腰捡起,放去一边。

    在导航机械电子音中,范斯宇的声音传来:“队长,先把我朋友送回去吧,她家在……”

    “先送你。”

    陈嘉佑语气生硬,不容置喙:“你近。”

    “……”蹭车的范斯宇不敢再多说,老实巴交地坐正了,也没发觉奇怪:他明明没说南诗家的地址,队长又怎么知道的谁近谁远。

    雪天路滑,车速不快不慢,每拉长一分钟,南诗的眩晕感就深一分。

    马路上有减速,经过时,颠簸感很明显。

    南诗死死咬着下唇,生怕一个不留心吐在车上。

    过了不知多久,车速减慢。

    范斯宇往前指了指,“停门口就行。”

    南诗强忍着晕眩感,睁开眼,望向前方陌生的别墅区。

    其中,亮着灯、装潢最华丽的那家,是范斯宇众多私产中的一处。他平时不在队里就会来这儿住,远离市区,也远离爸妈,安静自在。

    范斯宇转身解释:“结婚之后肯定不住这边,你上班不方便,我打算在你单位附近找个合适的房……啊对,明天我归队集训,白天统一收手机,你有急事别发消息,我可能会看不到,直接打电话吧。”

    南诗温吞地问:“可以接到吗?”

    “当然。”

    范斯宇:“领队会转告我。”

    南诗扫一眼驾驶座面无表情开车的男人,有颗小石子在心脏软肉上来回碾磨,她忍着情绪,没下范斯宇的面,贴心地劝:“你只管安心准备比赛,其它的,我会和双方长辈们商量着来。”

    范斯宇不是不懂得体谅人的纨绔,婚姻是彼此的责任,他再忙,也不能让南诗一个人忙前忙后的操心,而且,他这不是想着,和这个即将携手相伴余生的女人再熟络一下感情么。他挠挠头,怪难为情地哼唧:“不要紧,你尽管联系,我不嫌烦。”

    话音未落,车猛地刹住。

    南诗毫无防备,借着惯性往前扑倒,手机掉在地上也来不及管,赶紧抓住前排的椅背稳住身影。

    范斯宇反应迅速,扶住她的胳膊,紧张地问:“没撞到吧?”

    南诗一双杏眼瞪得滚圆,一侧的短发从耳后滑落,几缕发丝勾在唇角,惊恐之余,有几分我见犹怜的美感,声音也弱:“嗯,没事。”

    范斯宇一听,心下发抖,本想收回的手又收拢了,轻轻扣着她纤细的胳膊,思绪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乱作一团麻,面上却维持淡定。转头嘱咐陈嘉佑:“队长,你回去路上慢点开啊,安全第一位。”

    陈嘉佑下颚线紧绷,抓着方向盘的手因过分用力血管微突,黑眸中风雨欲来。熄了火,他不冷不淡地撇下句“我去买东西”就下了车,孑然一人踏着积雪,步伐缓而沉重,进入一家尚在营业的药店。

    “那个……”

    南诗扫一眼还搭在胳膊上的手,轻声提醒:“车已经停了,你放开吧。”

    “抱歉,抓疼你了?”话音落下的同时,范斯宇收回手,残留的纤细触感残留,他忍不住想:看上去纤细的一个人,摸起来却有肉,软的像没骨头。

    南诗回了句没事,眼睁睁瞧着他耳廓涨红,不明所以:“你不回吗?”

    “不着急。”范斯宇这下连她脸都不敢看了,脑袋木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忘了给你介绍,开车的这位是冰球队的队长,姓陈。”

    顿了顿,他毫无征兆抛出一句:“你应该认识他吧。”

    南诗心下一骇,搭在膝头的手猛地攥紧,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下,俨然没料到他会知道他们之间的旧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声线发抖:“嗯……”

    范斯宇没注意到她的慌张,语气中充斥着骄傲:“队长是明星运动员,经常接商务代言。有个国民牛奶品牌的代言人就是他,大大小小的超市都有卖,你没注意过吗?”

    ——原来是指这个。

    南诗悬着的一口气顿时松懈。陈嘉佑不止代言了牛奶,还有很多其他的日用品,碰上他的生日或者比赛胜利,粉丝们还会买大屏庆祝。有一整周,她为了避开地铁上处处可见的“陈嘉佑”,硬是早起,蹬共享单车去办公。

    但这些陈年旧事已经没有再提及的必要了。

    南诗淡然一笑:“我很少喝牛奶。”

    话音将落。

    她目光触及某处,方安稳的心又失控地吊起,嘴角的最后一抹笑意消失殆尽,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维持在前任跟前儿那份可笑的淡然。

    漫漫雪幕中,身材挺拔的男人迎面而来,风带起他的衣摆,长腿一迈,宛如披荆斩棘出现的神明。走得近了,还能听到衣料和狂风碰撞的飒飒声。

    他往面前一站,眼皮耷拉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侵入感令人胆战心惊,熟悉的气场将她笼罩,轻易勾起她对于曾经缠绵日夜的回忆。

    南诗紧咬下唇,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努力不去关注窗外的人。

    范斯宇见他抱着两箱橙子,纳闷问了一嘴。

    陈嘉佑气定神闲地道:“拿回队里榨汁,一人一杯,补充维生素。”

    范斯宇笑了,递给南诗一个安抚的眼神:你瞧,我们队长真的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心人。

    南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茬,一想到接下来的路程要和他独处,她从头到脚就没一处得劲的地方。一边祈祷快些回家,一边懊悔不该在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坐他的顺风车,早知如此,还不如去做姚芙和汤家明的电灯泡。

    陈嘉佑余光一直在她身上,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察觉到她躲闪的意图,他的逆鳞被触碰,眸光立马转冷,托着沉重的箱子,竟然还能腾出一只手拉开后排的车门。

    凌冽的寒风灌进来,南诗冻得打了个激灵,匪夷所思地盯着他。

    陈嘉佑却品出了深层的意思:她在害怕,怕范斯宇察觉他们有旧,怕她得之不易的婚姻被破坏。

    ——也是怪了。

    这么多年过去,陈嘉佑脱胎换骨,变成了全新的一个人,任谁见了都要称赞成熟稳重理性,唯独在感情上一点记性没长,因她吃醋仿佛成为本能,占有欲更是刻在血肉中的条件反射,一见到南诗,满身的反骨都控制不住发颤。

    在短短两三秒钟内,陈嘉佑压抑住发狂的心思,不冷不淡地道:“你去前面坐,我放箱子。”紧跟着,赶在她出声之前,补充:“后备箱满了。”

    表情之坦荡,语气之从容,南诗找不出半点破绽。她一不能要求他打开后备箱查证,二不能占着座不起身,只能认命的下车。

    经过陈嘉佑身边时,他不知有意无意,弯腰凑在她耳畔低喃:“谢谢配合。”音色沙哑,厚实有质感,全然没了七年前少年的清冽味道,是一种让她陌生又熟悉的男人魅力。

    温热呼吸落在耳后肌肤上的一刹,南诗抬手捂住耳朵,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容易让人误会。像是,被他撩到了。

    于是她匆匆收回手。

    陈嘉佑斜她一眼,轻笑了声,仿佛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股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耻辱再次发作,南诗气得头脑发懵,残存的醉意让她胸口发恶。她转过身,发誓不再看他。

    范斯宇已经让出了位置,抄着手,在冰天雪地里冻得跺脚,对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没有察觉。“你到家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嗯,”南诗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看他冻得嘴唇发紫,担心地催,“你快回去。”

    范斯宇应声,又和陈嘉佑说了几句,三步一回头地跑远了。

    天地之间重新归于沉寂。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响起,很快,车门被拉开,陈嘉佑落座,把围巾往脖子上随意一搭,稍微侧身,从口袋里掏出解酒药,打开矿泉水,一并递过去。

    “谢谢,我不渴。”

    南诗看也没看,一口回绝。

    陈嘉佑抬了抬手腕,语气中掺杂着示好的意味:“给你买的解酒药。”

    南诗意外的同时,伴随着强烈的抵触。

    这份关照放在他们之间显然不合时宜,她还是拒绝,将车窗落下一小条缝隙,冷风吹进来,驱散一些胸口的闷痛。

    陈嘉佑没有固执,拧上瓶盖,将药盒放在两人中间的收纳仓。

    沉默在车内蔓延。

    南诗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忍耐呕吐的欲望。但陈嘉佑似是故意和她作对,时不时来个急刹和提速,她感觉自己仿佛飘摇在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细小的浪花也能让她倾覆。

    南诗忍无可忍,主动开口:“能麻烦你开稳一点吗?”

    陈嘉佑眉宇间凝了许久的冰终于有融化的迹象,语气闲散的欠揍:“想吐?劝你赶紧吃药,别弄脏我的车,不然还得赔清理费。”

    南诗噎的不轻,也怕自己真吐在人家车上弄得难堪,拿起药盒翻看说明,听他悠悠地道:“两粒。”

    “……喔。”

    南诗就着矿泉水吃了药,问:“多少钱?”

    按照陈嘉佑以往的性子,百分百不会在意这点小钱,这回却出乎意料地报了价:“微信转账。”

    “我,扫码吧。”

    微信早就删了,怎么转。

    陈嘉佑同意:“手机在你旁边。”

    “密码?”南诗一拿起来,屏幕感应亮起,壁纸是一张风景照。

    朝阳在群山之中羞怯地探出头,金色的薄光还不足以照亮天地,在晨雾的笼罩下,山水朦胧,如诗如画。左上角有一块地方模糊不清,南诗一下子记起来,这张照片是出自她手。

    他们恋爱的第一个暑假,相约去邻市爬山。出发之前,南诗还雄赳赳气昂昂的,结果没到半山腰就体力不支,由陈嘉佑拖拖拉拉地拽着,从早爬到晚才登顶。

    因为时间不早,索道停运,两人只能在山上的酒店过夜。南诗累得手脚发麻,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听到陈嘉佑说第二天叫她起来看日出。

    最终,也切切实实是看了日出的盛景——她站在酒店最高层的落地窗前,洁白的人儿就是承接清晨第一缕金光的最上乘的画布。陈嘉佑自后进入,摸过手机,兴致极好的叫她拍照留念,南诗一个没拿稳,手指糊住了镜头一角。

    回去的路上,南诗惦记着退房时多收的那笔费用,还有他把没用完的东西塞进口袋的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简直无地自容。

    陈嘉佑却不以为然,喜滋滋的把照片设成锁屏壁纸,调侃说他们在神仙眼皮子底下行鱼水之欢,真是天大的罪过。

    南诗哪听得了这个,惶恐地捂住他的嘴,整个人羞得几乎晕厥。

    曾经荒唐的浪漫再回忆起来,比世界上的任何酷/刑还要伤人。南诗变了脸色,这手机拿着比碳火块还烫手,放下不是,继续拿着更不对。

    陈嘉佑打了把方向盘,拐入通往她家小区的主路,车速逐渐放慢。

    这场大雪驱散了路上的行人,街道空空如也,车内的气氛同样冷清,因而,他含笑的语调听上去格外刺耳:“密码没改过,还是你的生日。”

    南诗没再犹豫,把手机放回原处,低头在帆布包里扒拉,说:“我付你现金。”

    她今天出门着急,随手拿了个包,里面装满了她跑外勤要用到的东西。钱包应该是压在最底下了,这会越着急,越找不到。南诗只能把拉链彻底拉开,恨不得化成一小只钻进去寻。

    在哗哗啦啦的动静中,陈嘉佑停下车,转头看她,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南诗嘴角抿紧,样子十分急切,手上翻动的很快,一不小心,帆布包从腿上掉落,东西洒的到处都是。

    南诗没顾得上捡其它的,打开钱包,把百元纸币全部抽出来,压在他手机底下,语调软绵,话却刺的人心寒:“多出来的,算补给你的油费。”

    陈嘉佑抵腮,一眯眼,语气不善:“真把我当顺风车司机了?还塞小费……老朋友见面还得问候一句呢,你就这么烦我?”

    南诗俯身捡东西,速度很快,一股脑往包里塞,从脚垫子缝隙处抠中性笔时,手指都是抖的。她深吸一口气,再开腔,声音软绵无力,态度却很坚定:“该有的礼节我都做到了……”

    “我稀罕你的礼节?”

    陈嘉佑重重的向后靠着车椅,黑眸阴鸷,气场比从前更加犀利,单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句,便无端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今晚他心底一直有股火噌噌地烧,语气愈发强硬,也有几分感慨:“南诗,坦白讲,我们分开的这些年,我没死过心。”

    话题突然跳转,南诗心跳停止一拍,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去看他,保持弯腰捡东西的姿势,半晌,缓慢地坐直,扭脸看向车窗外。

    很久之前,同样的雪夜,他送她回家。他们在楼下亲昵地接吻。

    他说:“不会让你久等的。”

    他也说,当然不会娶她。

    直到现在,南诗还是分不清他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虚情假意和缱绻缠绵交织在一起,险些逼疯她。南诗强制自己遗忘这些,以为分开之后一切皆成往事,直到听到他这句话,满腹愁肠又被勾起,才浑然发觉她的伤根本没有愈合,一提及,还是撕心裂肺的疼。

    南诗舔了舔干涩的唇,讷讷地提醒:“我要结婚了。”

    陈嘉佑充耳不闻,像是掉进了怪圈,执拗地说:“这几年,我努力培养势力,已经从家里独立出来了,现在没人能左右我的人生,两位教授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再发生……我心里的人从来都是你,反正你心里也没别人,我们再试试,行不行。”

    “……”

    旧事重提就没意思了。

    南诗不欲再听,拎着包要下车,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锁。

    她一咬牙,气急败坏的冲他低吼:“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要结婚了。”

    陈嘉佑回答的很快:“你想结婚,可以。我娶你。”

    他振振有词:“比起嫁给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陌生人,我这个选择才更靠谱,不是么。”

    南诗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在问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陈嘉佑也意识到他现在的状态很疯——这并非他的本意——忍了七年没去打搅她的生活,久别重逢,他原本打算坐下来和她叙叙旧。

    偏偏,一对上她爱搭不理的态度,亲耳听见她说要嫁给范斯宇,又想到一桩接着一桩被他暗地里搅黄的相亲,什么理性和耐力,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还是非她不可。

    十几年了,这心思从没变过。

    可她说完分手,痛痛快快就放下了,还能心安理得和别人谈婚论嫁。

    凭什么,为这段感情发狂的人只有他。

    尽管昔日感情不再,南诗还是不得不承认,陈嘉佑就是一颗埋在她生命中的定时炸/弹,不管何时何地,一碰上准要出岔子。

    静了半晌,她气渐渐消减,索性把话挑明了:“过去太久,你也许忘记了,我不介意再强调一遍。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在第三人、不在家庭背景,在于你我的三观真的不匹配。至于你提议的试一试,完全没必要,从前错过一次,傻子才会选择再摔一跤。”

    “你和范斯宇是一个队的队友,碍于兄弟情分,他肯定会邀请你来参加婚礼,所以,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再提了,以免搞得彼此都不高兴。”

    南诗一边解安全带,一边保持最后的礼貌,客套:“谢谢你的解酒药,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话音未落,一抹黑影向她压来。

    南诗刻在灵魂深处的阴影发作,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用强硬的手段逼她就范,当即扬手推开他,却忘了手上还拿着钱包,挂在拉链上的装饰物边角锋利,正巧刮过陈嘉佑眼下的位置,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冒出颗颗血珠。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两人都愣住了。

    南诗胸口剧烈起伏,一脸惊恐地盯着他,仅滞了几秒,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跑开了,背影中充斥着仓皇和狼狈。她甚至没发现,他并没有靠近的征兆,只是为了将药盒递给她。

    ……毕竟是她花钱买的。

    副驾驶的车门没关,冷风吹得陈嘉佑发麻,眼下的疼让他皱了皱脸,指腹揩去一抹嫣红。伤口不深,却比匕首插在心窝子上还疼。

    陈嘉佑总算知道,她没撒谎。

    以前喝口水都要亲自喂,现在下手不带一点犹豫。是真不疼他了。

    骤然之间,陈嘉佑脸色苍白如纸,眸光沉寂,落魄万分。他探身过去,关了副驾驶的车门,撤回来时,余光瞥见垫子边角压着一张‘纸’,应该是她遗忘了。

    陈嘉佑像个迟暮的老人,动作迟缓的把‘纸张’抽出来,这才发现是一张照片。背面写了三个数字:【1.28】

    一月二十八号?

    他的生日。

    这一下,死寂的眸光又渐渐亮起来,失去活力的心脏也重新工作,咚咚咚撞击胸膛。陈嘉佑舔了舔唇,没来由的紧张,脸上细微的痛也可忽略不计,郑重又缓慢地翻转照片,像在开一个关乎性命的盲盒。

    猜测得到映证的那一刻,陈嘉佑彻底笑出声:是他,没错。

    说不爱他。

    说不要他。

    说和别人结婚。

    可包里还放着他的照片。

    这又该怎么解释?

    陈嘉佑扬眉,像个得了糖的小孩,骄傲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稚气。他把照片妥帖的放在胸前的口袋内,隔着茫茫雪幕,凝视她离开的方向,目光如同一泓幽深的洞穴,让他陷入无尽的狂恋中。

    -

    大雪结束之后,温度一下热起来,似是一夜之间进入春日。

    南诗在家挺尸两天,白天还算正常,一到晚上入眠就魔怔似地回忆起那天在车上和陈嘉佑的争论,还有他站在走廊中吞云吐雾的样子。那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一个他,气度凌厉又具有压迫感,让她想到动物世界里耐心捕猎的野兽。

    醒来之后,背脊上出了一层薄汗。

    心跳也不规律。

    甚至于,灵魂深处蠢蠢欲动。

    南诗苦恼地揉了揉头发,起床去冲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吃早饭时,难得南庭和杨雪都在,她趁这个机会提了与范斯宇订婚的打算。出乎意料的,他们没有急于表态,欲言又止。

    南诗纳闷:“怎么了?”

    杨雪用手肘捣了一下南庭,后者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斯文地擦擦嘴,不疾不徐地道:“这个不急,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互相深入了解一下再做打算。”

    杨雪帮腔:“婚姻可不是儿戏。”

    南诗没有片刻犹豫,应承了。

    放下饭碗,一起身,杨雪突然叫住她,没头没脑地问:“如果爸妈不同意你和范斯宇结婚,你怎么打算?”

    “再换一个你们满意的。”

    南诗答案给的很干脆,不见一丝怨言。她规规矩矩地站在桌前,保持和煦的笑意,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仔细一观察,却没有半点活力,反倒像一具被抽干生气的躯壳,披上了一张人见人爱的皮。

    杨雪心里颇不是滋味,哑了声。

    南庭劝导:“我们的意见只占一部分,你的想法才最重要。”他推了推眼镜,掩盖出眸底那一抹不自然,试探:“你现在回景川工作,没和老同学、老朋友联系?”

    “……”

    南诗眼前浮现出那张帅到离谱的脸,还有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狂傲不可一世的姿态——

    “你想结婚,可以。”

    “我娶你。”

    南诗眉尖微蹙,垂下眼睑,内心天人交战。

    时隔许久,她又因为同一个人,向爸妈撒了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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