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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时间塔的创生

    长缡来到了一座小城,她不清楚具体位置,但天色苍茫冷肃,应在北方。这里远不及王都或巴达赫尚大城那样繁华,空气中莫名有一种压抑和紧张,环顾四周,看到几位王国军队的士兵。

    似乎仍在战争期间,但不知进行到何时了。

    她向人询问学会分馆的位置,想看看最新时报内容,到达学会后,大厅竟然格外热闹,人们都在讨论一件事:时间学者对游族传说的研究。

    长缡穿过人群,扫了一眼书架上最新的论文册,有“舍利”的两本,还有法里安。

    长缡拿起法里安写的《时间的实体化实例》,匆匆翻阅,渐渐皱起眉头。

    她心中有强烈的猜测,并因此烦乱,没有注意到周围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兵甲当当的声音。

    “冰雪精灵,人王莲冰想要见你。”为首的人仪表不俗,是一位高阶军官。

    长缡转过身,看着两位士兵和后退的群众,她合上书页。

    “有何不可。”

    于是跟在士兵身后走出,在投入时间河流之时,她本想将一切交于命运的随机,但或许心中仍有所念想,即难舍他,又不愿见到,最后落在此处。

    人王莲冰的军队就驻扎在这座小城之旁,长缡跟随士兵走进军营时,就看见穿着军装、一头金发的莲冰站在那里迎接她,旁边……一个纤细的身影裹在雪白披风中,是汐儿。

    走到近前,长缡站住脚步,坦然从容地面对两人。

    “战争持续这么久,你要胜利了还是失败了?”

    “我不会输。”自称人王的莲冰器宇轩昂,露出一个笑容。

    “外面冷,进屋里来吧!”他侧身示意。

    长缡迈步向前,不知莲冰是否打算利用她,又会如何利用,梦香、封印,都是他在暗中操纵,而她做了替罪之人,第一次封印破坏尤其伤害了她,但不是因为莲冰的所作所为,而是魔王竟没有怀疑。但她还是跟着莲冰进入军帐,冰雪精灵从不畏惧。

    “汐儿姐姐,为何不回去?”她问。

    汐儿的身影僵了一下,她回身,面无笑容:“我没有背叛他,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希望如果王军胜利,能够请求王留下莲的性命。”

    “我不会输。”前面,莲冰斩钉截铁地说,语气颇为固执懊恼。

    帐中环置暖水管道、燃气灯,和长缡在燃气公司见到的一模一样,想来燃气大王正是莲冰手下,而那藏匿的军队也是叛军的主力吧。

    三人坐下,侍卫奉上热茶,莲冰开口道:

    “听说你病了,记忆出了问题,现在好了吗?”

    长缡点头:“好了。”

    莲冰忽然有些拘束,他伸手握住茶杯:“既然这样,有些过去的事我一定要和你说清楚。”

    长缡静静等着。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莲冰低头一笑,“那只梦香确实是我故意给你,借你之手点燃的。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长缡摇摇头。

    “是为了阻止魔王和汐儿的婚礼。”他说出来时,汐儿垂下了目光,他继续说道:

    “游族宴会时你放走时间鸟,像这种严重影响外交关系的行为,琉夜袒护了你,让伊曼席风非常生气,他担心你对琉夜的影响会越来越大,最后使他对魔王失去控制,在宴席上他就和我私下商量,立即为琉夜和汐儿举行婚礼,想摆脱掉你。但是,我并不希望婚礼举行。我从游族市场上寻到梦香,那时正好听说你失眠……”

    “好了,别说了。”长缡不耐烦,打断了他,“已经过去了。”

    莲冰有些意外,再一次细细打量精灵,叹道:“人们说你变了,你真的变了,我刚才还没注意。”

    他又说道:“但是,阿缡,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出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破坏炎魔封印这件事我从来没想过要栽赃给你,”他叹了口气:“那时你一定非常失望,但这真的是巧合,你怎么恰好去那里了呢?我下令破坏封印也是为了阻止婚礼,更是为了提醒人们你的重要性,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和我设想中背道而驰,竟让你离开了。”

    长缡冷冷看着他,曾经她能够清晰地察觉人的真实情绪,而沉浸人类文化如此久后,她的这个能力被削弱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莲冰看着她:“你现在毫不客气,冷若冰霜,真正成为冰雪精灵了。是的——我承认我利用你,但我不希望存在误会。”

    长缡讽刺地笑了:“那你还想利用我做什么呢?”

    莲冰摊开手:“我和你坦白,在得知你愿意来见我后,我确实有了一个计划。”他严肃地说:

    “我想和琉夜谈判。”

    “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琉夜根本不插手这次战争,我认为如果你在,我才能争取一次谈判的机会。”

    “你要把我当人质?”长缡不屑地问道。

    “我控制不了你,我还没有邪恶到让一队法师来囚禁你——但伊曼席风这样做了,我只希望你能愿意帮我,我想停战,你不了解局势,你听我说给你,看你能否同意我。”

    最后,长缡认可了莲冰的政治理念,答应留下来等待谈判。

    魔王的回复很快送回:选定在索摩尔索龙火山脚下谈判。

    人王莲冰带着长缡和一小队士兵法师启程前往谈判地点,期间遭遇了一次祭司军队的伏击,损失一半兵力,最终于当天傍晚抵达火山下。

    长日渐落,一望无垠的平原依然没有从上次炎魔苏醒带来的灾难中恢复,焦土萧瑟。

    长缡骑马走在莲冰身旁,远远看到王国仪仗庄严华丽,宛如迎接外宾的宴会。

    在那里,她看到了他,穿黑锦金丝的君王装束,长身而立,墨发垂落。她停了下来。

    “你不过来?”莲冰回头。

    “我在这里等待结果。”

    莲冰让士兵止步,只带了两位高级军官和他一起。到了魔王面前,他从身边将军手里接过早已拟好的文件,递给魔王。

    “可,或者不可。”

    魔王的注意力却在远处随行而来的精灵身上,他终于收回视线,低头浏览文件。

    他只粗略地看了一眼,然后将文件交还给莲冰,看着他说道:

    “我知道你有统一人类世界的雄心,只望你能怜悯天下人。”

    莲冰不明白,凝眉:“所以你——”

    “可以让阿缡来吗?”魔王打断他。

    莲冰有些不快,但他掩饰住了:

    “她不想过来,我会再和她说一次,但你知道,决定在她,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的答复。”

    魔王点头,走到旁边,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份手稿,交给莲冰。

    莲冰本以极为严肃凝重的心态等待魔王的条件,但他目光落在手稿的题目上后,立即面露震惊。

    “请交给她。”琉夜静静地说。

    莲冰叹了一口气,又露出不满:“现在?优先级最高的一定要是这件事吗?哼,我庆幸汐儿没有做你的皇后。”

    “按我说的去做。”魔王面不改色。

    莲冰转过身,上马返回,把手稿递给长缡:“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长缡接过来,看到题目是:《时间变化的初步猜想》,一瞬间,她的双手攥紧,将纸张揉皱了。

    她咬紧牙,策马向魔王奔去。眼看就要冲上地毯,士兵上前阻拦,长缡勒住马,双眼满含愠怒,跳下来直直走向黑衣的魔王,将手稿狠狠掷在他面前。

    “你一直骗我,很好玩吗?”她一字一顿地讥诮道。

    宛如紫色水晶的眼睛黯淡下来,魔王说:“你的病终于好了。”

    “作为一个王,我只能隐瞒身份。其实我心中所愿并不在于治国。”

    长缡紧绷嘴唇,这就是理由吗?这就是他始终隐瞒自己就是法里安的理由吗?

    法里安,当她在边境度过那些孤独时光的时候,这位学者在她心中是智慧的长者与导师,在她最无助时给予她温暖和陪伴。是她心灵中隐秘的依靠。

    然而,这竟是一个谎言。

    长缡松开了手,法里安的手稿翩然落下。

    她别过脸,又转眸盯住琉夜,悲哀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自由?为什么甘愿在别人强加给你的枷锁中呢?”

    玉石般的面容上缓缓绽开一个微笑,绵长淡然,温柔至深处又摄人心魂。

    长缡忽然十分心疼他,想抱住他,吻一吻他的脸颊。

    下一刻,琉夜从自己心间取出冰雪之灵魄,还给了长缡。

    迷人的紫色眼睛注视她,琉夜温声说:“阿缡,你是自由的,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会冷了。”

    所以,他果然兑现了在高原湖边所说的话。长缡静静看着他:“封印会破坏。”

    “还有办法。”他回以微笑。

    魔王回身面向站立一旁的莲冰,朗声宣布:

    “我不再做你们的王,人类,从此交由人类自己来治理。”

    在众人一片惊愕之中,黑衣的时间魔王走向开始冒出浓烟的火山。

    长缡看着一切发生,他不做人类的国王了,他给自己自由了吗?他要去做什么?

    他要自己去阻止炎魔。

    可是,怎么可能呢,只有他们两人的力量结合才能封印一个精灵,自然世界不偏颇祂的孩子,不管这些神灵暴虐或是仁善,元素之间的没有胜负,只有以一换一。

    长缡明白这一点时,莲冰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他要牺牲自己,伟大的君主,公正无私、庇护怜悯人类的自然神灵。”

    长缡僵住了,她该如何选择?心中慌乱蔓延,她再不能视而不见,直到恐慌彻底占据她的心,她跌跌撞撞去追远去的背影。

    “你回来!”她叫道。

    魔王的身影无法触及,也不回头。

    冰雪精灵气得发抖,她眼中寒光一闪,用一道寒冰阻止魔王的脚步。

    “停下!”

    时间没有停下,时间穿过了寒冰。与此同时,整个火山周围的空间开始震动和扭曲,所有人也随之颤抖晕眩,在时间的威力与巨压下,出现了奇异的光现象。

    忍住,长缡对自己尖叫,不要流泪。

    “你就要这样丢下我吗?”她冲着已经模糊的黑色身影喊道。

    时间解体,他的身影忽然不见了,但他的声音犹在耳边:

    “最初,我应该独自承担,而不是去森林。”

    “骗人。”你根本不爱我。

    长缡留下了眼泪,记忆滑过脑海,仿佛她再一次站在梦之迷宫的深处、梦香巨魔面前,早在那时,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火山霎时冰封,大雪漫天降临,很快整个平原都在风雪中成为一片空茫洁白的清净世界。

    时间的狂潮稳定下来,光炫消失了,空间也随之安宁,时间魔王从风雪中现身,他转身寻找,再也没有冰雪精灵的雪青色身影了。

    琉夜在时间的河流中追寻那一缕灵魂,他来到雾歌森林,在冰宫殿中沉睡了一千年,一千年后,他醒来,创造了一座可以在时间中移动的白色高塔。

    这就是时间塔的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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