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沈年细眉微皱,脸上的不悦溢于言表。

    “六殿下,无论是偷听墙角还是私闯民宅,都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我不喜欢。”

    盛渊从海棠树上跳了下来,花瓣掠过他的衣角,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他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扯着轻微的笑意,在她闺房的两三步前停下了身,倚靠在门边与她搭话。

    “你既是不喜欢,我日后不做便是了,下次一定先递上拜帖,再来叨扰你。”

    照盛渊的说法,他倒当真是听说她病了,特地跑一趟来看看她。知道了实情竟还调笑她在家中做起了神医。

    沈年不与他多做计较,“劳六殿下挂念了,但你我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私下见面难免引人非议,我这人生来怯懦,做不了那是非的主。”

    怯懦?盛渊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她年岁不大,说起话来却有条不紊,自带棱角。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放眼整个京城谁人不爱权势,如他这般不受宠的皇子,尚且还有数不清的女子为那区区王妃之位暗中勾心斗角,尽管那些人根本就瞧不上他。

    而她位比公主,却偏安一隅。伸手就能触碰到的权势,她却敬而远之。

    还记得他曾在沈府的凯旋宴上远远看过她一眼,那时的她穿着不符合长相的素色衣衫,低垂着眼眸,未见得有多出挑。

    只那一眼他便失去了兴趣,而今倒是叫他另眼相看。

    沈年坐在马车里,一个人甚是无聊,如若不是春雨被打晕了过去,她如今也能有个说体己话的人。

    她原想呵斥盛渊几句,未曾料到他却拿她打晕关清瑶的事来堵她的嘴,叫她一通脾气没地方发泄。

    到了学院,掀开车帘,面前递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着这只手下了车,抬起头来措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刚憋回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冷哼一声,袖子一甩,递了个白眼就兀自进了学堂。

    “呦,沈家妹妹不是病了吗,怎么我瞧这气色比我还要好呢。”

    说话的是左相家的独女周书韵,左相为人方正,对女儿却极为宠溺,将她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周书韵的调笑她向来是听腻了,弄得她都懒得理会了,说多了也是浪费。

    “沈家的小姐年纪小,自然是恢复快。”

    盛渊就走在她身后,说起话来就像是吃饭一样简单。

    走到了周书韵的身旁,他露出了个暧昧的笑容,“倒是周小姐,几日不见,似乎略有消瘦,不及从前半分啊。”

    周书韵气得面目狰狞,就连面上的尊卑也不顾了:“盛渊,你是说我老!?”

    少年并不搭腔,耸耸肩就跟了上去。

    今儿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阳光照在身上叫人直打瞌睡。朝中近日似乎有意培养武将,就连学堂的课程也增加了不少。

    一旁的一个女子静悄悄的坐在了她旁边,面色酡红,合着是来问她盛渊为何来学堂的。

    她将盛渊与人玩猜枚输了的事情和盘托出,旁边的姑娘没说话,一旁听墙角的周书韵偏凑上来寻不痛快。

    “她敢说你也敢信,你何时见过六殿下在吃喝杂耍上面输与旁人。”

    旁边的女子讪讪一笑就离开了。

    沈年也觉得寡淡的很,凑巧盛渊来找她散心,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起身跟上去了。

    这地方是从前用来讲《女诫》的,新帝登基之后就废除了,没什么人来,景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顺着盛渊的脚步,两人走到了院子的最深处。

    透过疯长的野草,不远处隐隐约约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子她认得,是她那庶出的姐姐沈婧。男子宽肩窄腰,着一身藏青色宽袖长衫,倒也眼熟。

    看到一旁跟着她的盛渊,她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京城有一句话叫做——最坏不过盛渊,最好不过盛彦。

    二人名字念着相似,品性却是截然不同。

    五皇子盛彦自幼被颇有声望的国舅爷教导学习,生得一副俊俏皮囊,性子沉稳,是朝中大臣心中内定的皇位继承人,年仅十六岁就被皇帝钦赐表字“明理”。

    民间甚至口口流传“生子当如盛明理”,可见此人声望之高。

    盛渊瞧着少女姣好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想要推开她紧皱的眉头,刚一抬手就被人按了回去。她的手比他小上一大圈,肌肤细腻,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这院子废弃许久,内外都空旷的很,静下心来能将两人说的话听个七七八八。

    她万万没料到前些日子被人追杀竟是这二人的手笔,看模样两人十分熟悉。

    一直以来她都秉承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观念,沈婧是整个学堂里唯一的庶出,她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嫡女,她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她和盛彦无冤无仇,何故做到如此地步。

    她实在是想不通。

    盛渊感觉到手上的力气愈来愈大,垂眸看着白皙的手,手上多了些力道捏了捏。她明白盛渊这是在安抚她。

    沈婧和盛彦的交谈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但作为旁观者,她能感觉到盛彦对沈婧的不满。

    而她也反应过来,真正的盛彦和史书上温润坚韧的少年帝王根本就是天差地别,都是皇家的伪装手段罢了。

    身旁跟着的盛渊,在她看来,危险程度不亚于五皇子盛彦。

    要说他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一路上他都十分惬意,根本就是故意引她过去窥破此事。

    她这人算不得品德高尚,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她才不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场就出了这口恶气才是她的本性

    练武场上,众目睽睽之下,她稍稍偏了方向,箭擦着沈婧的脖子飞驰过去,上好的翡翠耳环当场碎裂,划伤了她的脖颈。

    看到沈婧惊恐慌乱的神情,她的内心才算平静下来,盛渊则是扯着嘴角端坐一旁,目光愈发灼热。

    盛彦在一旁瞧的真切,那箭分明就是冲着沈婧去的,那么远的距离她却一击射中,还能控制好力度不伤及性命。

    反观跑上去关心的沈年,分明是伤人的一方,却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让好些人反过来去安慰她。

    他的直觉告诉他沈家的这位嫡小姐绝非庸碌之辈。

    如若沈年并非草包,那他就是选错了人。

    当初和沈婧合作无非就是看中了她脑子聪明,可她毕竟是庶出,再怎么名满京城都改变不了她低人一等的事实。

    与其花费大量时间扶她上位,倒不如一开始就找个身处高位的。

    沈年一出戏演完心中舒畅,就连看讲课的先生都顺眼了许多,只不过身旁的两位让她如坐针毡。

    盛渊没脸没皮,硬是挤在她身旁她也无可奈何。只是不知这盛彦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也在她身旁落座,时不时还关心她是否听得懂。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怕是早被那些个小姐凌迟处死了。

    接下来的好几日,日日如此,待到学堂休沐她才将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一直以来沈家都是文昌的第一将门,这自然是离不开沈家的精心操练,谁知今日一家人都聚在了前院,就连刚升职的兄长沈方闻都赶了回来。

    父亲沈忠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孩子,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唯独手上捏着的书干干净净,但不知是翻看了多少遍,都有些起了毛边。

    依沈忠的说法来看,这孩子是路边的一个小乞丐,他今日带兵巡视的时候这孩子被人追着满京城跑,身无分文,却躲在私塾外头偷师,这自然是要遭受一顿毒打的。

    母亲萧韫拉过小乞丐的手,蹲下身轻声询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抬着头,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没有名字,但以前有个爷爷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恒安。”

    萧韫:“真是个好名字,那你的那位爷爷呢?”

    小乞丐应声道:“去年冬天他没熬过去,死了。”

    ······

    沈年的思绪早就不在几人的谈话中,她看着面前脏兮兮的小乞丐,联想到了史书里的一个人。

    书里有个人物惊艳她很久,书中对他的描写她至今记忆犹新——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少年郎的名字就叫沈恒安。

    沈婧不甘心叫一小乞丐成为嫡出压上她一头,在院中上演了好一出大戏。

    她偏不让她如意,任一旁的沈婧如何脸色铁青,沈恒安的嫡出身份都已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余地。

    皇家学堂里又多了一位沈家的人,小小年纪却让先生赞不绝口,叫人恨得牙痒痒。

    自沈恒安进入皇家学堂之后,盛彦总是四处跟着她,沈年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干脆直面这个问题,藏拙是为上策。

    好在盛彦和盛渊不同,盛彦喜欢浅尝辄止,而盛渊喜欢刨根问底。

    连续几日沈年都是吃喝玩乐的状态,当代年轻人最擅长的可不就是摆烂嘛。

    课上要么打瞌睡要么就是画王八,先生发下来的检测她奋战到最后一刻,最终控分在寻常的成绩,能勉强及格,不被先生逮着训话就是了。

    见到盛彦她就像是耗子见到猫一般装作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模样。

    沈年这些日子装的差不多了,盛彦也不再坐在她旁边来回打量了。难得心情不错在街上闲逛,半路就被人请到了望春楼。

    熟悉的雅间,熟悉的花魁娘子,还有好些日子没见的盛渊。

    盛渊拍拍身旁的座位,她也不扭捏,直接坐在了他身旁,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尺的距离。

    听着花魁娘子抚琴,品着上好的茶点,倒也雅兴。

    “沈小姐,我前些时日提出的条件你可想好了。”他捏着茶水,眉眼松弛,显然是胜券在握。

    她收留黎鸢的那日盛渊向她提出了合作,她当时尚且不知为何,如今却是懂了。

    沈家深受皇恩,却也危机重重,她如今快要及笄,到了婚配的时候更会有人眼馋她的家世,盛彦只是渴望沈家势力的其中一人,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冰山一角。

    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但面前这个少年她信不过。这人城府太深,想要玩她简直易如反掌,若她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被舍弃也未可知。

    再者,按史书的发展,盛彦才是未来登基的新帝,那么夺权失败的盛渊必然落不了什么好下场,这是一场豪赌啊,动辄伤及性命的那种。

    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所掌握的一切都在逼着她走向盛渊。

    “盛渊我且先问你,你是想要那九五至尊的位子吗?”

    盛渊摇头嗤笑:“我对皇位没兴趣,但我在意民间生死,我也希望真到了那一天我能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三言两语写尽了我的一生”

    她端起盛渊为她续上的茶水一口闷掉,像是要赴死一般决绝。

    “我可以与你合作,但我不是你的附属品,如果你想让我当你手中挥舞的利剑,那你不能是身后的操刀人。”

    “你必须要是剑鞘,不然我就算成了那把利剑,也不会称你心意。”

    盛渊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她就像是一盘无解的棋局,尽管败局已定,却叫人甘愿沦陷其中,去寻找那不存在的答案。

    “盛渊,你我的合作仅你我之间,不可祸及旁人,尤其是我的亲人。”

    盛渊歪了歪身子,与她凑得更近。

    “好,那为表达诚意,我可以告诉你,这整个望春楼都是我的手笔,这儿是京中所有消息的来源。”

    沈年这才留意到一旁抚琴的关清瑶手上有许多细微的疤痕,那分明是刀伤所致,就连头上戴的钗子也都是能见血封喉的利器。

    沈年突然很好奇,这样的盛渊为什么会败,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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