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祝瑾安在千禧阁的床榻上醒来，张贵妃早在一旁给她选好了衣服。两人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在仁寿宫又聊了许久的家常，用过午膳才回去。
张贵妃送祝瑾安回她的新住处，两人顺路逛逛御花园。“太后是真喜欢你，让皇爷亲题了‘永嘉殿’三个字。”
“还得多谢，多谢嫂嫂……”祝瑾安红着脸，不知该如何称呼张贵妃。
张贵妃被她逗笑了：“你这么叫我，也不是不对，但在皇爷面前，记得叫我娘娘。”
祝瑾安点点头，认真地又叫了一遍张娘娘。看着眉眼含笑的张贵妃，她想了想，问道：“昨日那个……”
张贵妃立刻明白祝瑾安所指，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你皇兄是孝亲之人，要考虑到太后的感受。”
祝瑾安点头：“太后心慈，和那人相处了几日，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
祝瑾安正想着永福到底是留住了性命，就扑过来一个人。
——曹操都没有她来得快。
祝瑾安的裙角被永福抓着，后者跪在地上：“求长公主救救民女，民女不想出宫啊！”
留你一条命都是好的，如今还来求这求那，真是贪心不足。祝瑾安恨恨地想。
不过，太后的意思是让永福出宫？
祝瑾安看着就要哭天抢地的永福，这人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儿上一世骄横无礼的样子。
她忍下怨愤，转头向张贵妃求助：“我……”
永福抢话道：“你是长公主，是太后的外甥女，万岁一定会看太后的面子……”
“那你就去求太后。前些日子，你不是天天待在太后身边吗？”张贵妃不悦，挽起祝瑾安的手就要走。
祝瑾安拍拍贵妃的手，示意她暂时等等，继而明知故问道：“你叫什么？”
“太后给民女赐名永福。”
祝瑾安忍下恶心，装出不忍心的样子：“永福，太后和皇爷的命令，怎么可能因我而更改呢。让你活着出宫，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
“可若是出宫，民女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几人正僵持着，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
“这是怎么了？”
是延瑞！
祝瑾安满怀欣喜地看向来人。
延瑞长公主也没想得到回答，只是为了打断她们。
她走过来，看也不看张贵妃和永福，只对着祝瑾安说：“我是延瑞，你叫我二姐就行。去永嘉殿找你你不在，原来是被这种人耽搁。”
祝瑾安心中一热，当即开口叫了声“二姐”。
彻底明确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她也想和延瑞好好相处，圆了这份姐妹之情。
延瑞笑着应了，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永福：“既然不想出宫，咱们就去太后那里，把皇兄也叫上，一起给你求情怎么样？”
“多谢长公主！多谢长公主！”
知晓几人来意，太后懒得再管这事，而祝熠瑄早就端坐在一旁，似乎是在等着她们。
他随意道：“既然你孤苦无依的，回去怕也是难活。过阵子有女官考试，若能通过考试就留下来吧。”
皇帝决定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瑾安都只能接受。但在二人视线碰撞的那一瞬间，她与祝熠瑄似乎是产生了某种血脉相连下的心意相通。
此事也许没有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
她想起来，昨日太后提到的那个，送永福进宫的韩王，正是当年继位的人选之一。若没有太后——祝熠瑄怕是坐不上这龙椅。
既然事情有了定夺，瑾安便和延瑞先回去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瑾安也把永福的事抛在了脑后。
进了永嘉殿，院子里站的两列人立刻对着她们问安。
领头站着的两个宫人一同走上前来，先说话的这个很是稳重：“婢子庆云，是太后拨来侍候殿下的。”
后说话这个，身量稍微矮些，人看着却更活泼机灵：“婢子雪晴，是皇爷派来的。”
说完便引着二人进屋。
看着里面的摆设和布置，延瑞不住赞叹：“明儿你去我那里转转，和你这一比，我那真就是个茅草屋了。”
眼前这些确实过于奢华了，比起上辈子刚进宫时都不知好了多少倍。现如今听延瑞这么一说，瑾安心更慌了。
“这……确实太过……二姐，要不还是……”
“欸，我就随口一说。你是皇帝的妹妹，大启朝的长公主，这些就受不住了？”
“挽芳。”被唤到的宫人从延瑞身后走出来，呈上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对儿松石纹玉镯。
瑾安的手被延瑞拉过去，盖了帕子在上面。
“妹妹竟这样瘦弱……”那玉镯根本用不着丝帕便能轻松戴在瑾安腕上。
延瑞握着瑾安的手：“都说玉养人——”
“这里的一切，你都担得起。”
两人正说着，外边进来了几个尚服局的女官。
“拜见二位长公主，过些日子就是谢民宴了，臣等来给二位长公主裁制新衣。”
延瑞本有些纳闷这种小宴做什么新衣，突然就明白了：“看来这次我有新衣服穿，是沾了妹妹你的光。”
“正是呢。这次女官选拔本是要为正旦节做准备，皇爷惦记着长公主，便另外让她们绣了几种花样，供二位长公主挑选。”
女官话音刚落，身后的宫女便一字排开：“二位殿下看看，可有心仪的？”
瑾安担心后宫的娘娘们选她们挑剩下的会心生不悦，正迟疑着，延瑞已经挑上了。
为方便延瑞挑选，女官侧身让开，正好站在祝瑾安身边。
她小声说道：“贵妃娘娘说了，让二位长公主先选。”
瑾安吃了定心丸，向女官小声道谢，这才上前挑选。
此次选拔，竞选的除了宫女，还有民间选入的，每个人都出一份，总共七八十个花样。瑾安一时挑花了眼。
延瑞已经选好，便过来给她出主意：“依我看，这个就不错。”
“这是……雉鸡吗？”
延瑞佯嗔道：“谁敢绣个雉鸡给咱们！这个是凤凰，绣工不怎么样是真的，可意思倒也有趣。”
瑾安端详道：“的确。一般都是出水芙蓉，浴火凤凰，她却把凤凰和莲花结合在了一起，那我就选这个吧。”
图样敲定下来，女官开始为二人量尺寸。
对于光着身子让几个宫女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这件事，祝瑾安实在有些别扭。
忙活了好一阵，终于结束了。
延瑞看着记在纸上的尺寸，把穿好衣服的瑾安拉到榻上：“今晚到二姐那里吃吧，以后可得给你喂得胖胖的。”
……
“可看清了？”
“回皇爷的话，瑾安长公主后肩处确有一形似莲花的印记。臣看着，不像是后天用模子或铁丝烙上去的。”
“此事无需声张，退下吧。”
祝熠瑄看着面前的折子，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母后曾提起，当年妹妹来信，说过家中喜添一女的事。
小娃娃后肩带着个像是被人用工笔勾勒出来的莲花胎记，很是神奇。
算算年纪，这娃娃应该就是瑾安。让女官再去探查一番，这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韩王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个把柄，他实在没有理由不笑纳。
……
日子转瞬即逝，就在祝瑾安淡忘了前尘种种，开始悠哉悠哉过起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老天爷派人来提醒她了。
谁能想到谢民宴要用的衣服首饰竟然是永福跟着几个宫女送来的。
“长公主可能忘了婢子，但婢子感念长公主之恩，特领了这差事来道谢。”
永福说着竟拜了下来：“若不是长公主，婢子断不可能成为女秀才，以后长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婢子万死不辞。“
祝瑾安被她这猛得一跪，惊得后退小半步，和表心意的永福拉开了些距离。
没想到她真能通过女官的考试，可听这语气，怎么感觉她是来炫耀的？
祝瑾安看了眼身旁的庆云，后者不愧是太后挑选出来的，立刻会意。
“快起来吧，你这么跪着，不明白事儿的还以为我们殿下难为你了。你既成了女秀才，便应懂得感念恩德也不必如此表态。”
祝瑾安接过话头：“你最该感谢的是皇爷和太后。”
来的都是生面孔，祝瑾安吩咐雪晴给了她们赏钱才让人退下。
等人走远了，雪晴和庆云抖开衣服，一件件晾在架子上：“殿下这衣服真好看。”
“确实。”祝瑾安抚摸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衣服，暗暗叹道这料子的手感真好。
念头刚落下就被事实给了一记巴掌，怎么有些扎手？
她不敢确定，抬起袖口捻了几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被刮得微微起皮了。
“怎么了殿下？”
“这里……”
雪晴凑近仔细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出来，便用手一试：“哎呀！这么扎人？！这怎么行！殿下，要不要让她们重新做一件？”
祝瑾安看她的反应不知说什么好，难道是自己太过皮糙肉厚了？
“只是小事，先这样吧，不要声张。”瑾安收了笑容，情绪有些低落，不再看那件衣裳，坐到榻上看向窗外。
庆云拉住还想说什么的雪晴，对她摇了摇头。
雪晴担心地看着瑾安，和庆云的头挨在一处，悄声道：“殿下刚回来，她们就敢做出这等事，若是放任不管，往后谁都敢欺负殿下了！”
祝瑾安将雪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她蹭了蹭手指，一个危险的想法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