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熠瑄简单解释了一番后，张贵妃便拉着祝瑾安的手走到榻前。
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里不住地念叨：“像，像……”
恰巧一旁的嬷嬷侧过身子，有光透了过来，正照在瑾安的手钏上，太后目光一闪：“这是……”
祝瑾安看着太后，毫无认亲的喜悦。两辈子都是靠着一个物件做最终的确认，皇家，也是可笑又无奈。
她把手钏摘下来递给太后，那伤疤自然就露了出来，瑾安缓缓道：“着手钏民女从小便戴在身上，吃不上饭的时候，哪怕丢了命，民女也不敢叫它落到别人手里。这是民女的娘留下的唯一念想了。”
“好孩子，你娘就是我的妹妹啊。”太后笑中带泪，对众人道，“这正是老身当年打给外甥女儿的！”
她轻抚祝瑾安手臂上的伤痕：“快把我平时用的香膏拿来。”
“民女谢过太后。”
张贵妃瞧着太后的神色，用帕子拭了拭泪，又道：“还说什么‘民女’，该改口啦。”
“正是呢。”太后接过装有香膏的小罐子，又亲手给瑾安擦上。
既然已经认定了瑾安的身份，大家便都松快起来，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问瑾安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祝瑾安一五一十地答了，但也没说太详细，毕竟那时候还小，真的记不清事，说的太多反倒假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视了永福。
祝瑾安偷偷瞥了她一眼，后者僵着笑脸，不知在想什么对策。
也许她之前会说自己是丢了手钏，但现在这条路已经被祝瑾安堵死了。
问的差不多了，祝熠瑄看着永福细嫩的手，心如明镜，他厉声问道：“冒认皇亲是死罪，谁指使你的？”
永福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坚持说没人指使，自己是糊里糊涂被人领进宫的。
太后早就止了眼泪，此时看着永福，心也硬不起来。短短几日相处下来，永福的性格和行为举止，倒是有几分像自己的妹妹。
有她在身边，仿佛妹妹还活着一样。思及此，太后开口说道：“皇帝啊，这几日有她陪着，老身的心情好了不知多少。何况韩王对老身的孝心更是不假。你说呢？”
此话一出，祝熠瑄就明白太后的意思了。他刚要开口，张贵妃就偷偷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看看祝瑾安。
这点儿小动作自是被太后发现了。张贵妃迎上太后的目光，直接说道：“太后所言极是。此事妾本不该插言，但毕竟关乎皇家血脉，也和瑾安有关。不如听听她的意思？”
太后并没有因张贵妃的行为动怒，反倒顺着她的意思道：“瑾安，你说说看？”
祝瑾安没想到张贵妃敢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这么说话，着实吃了一惊，也没想到此事还轮得到自己说话，忙思考该如何应对。
想着永福前后两世都明知自己不是皇亲，还来冒认，又想到她害了自己也害了沈怀铮的事实……
“瑾安觉得——”她看向太后，又看了看皇帝和贵妃，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这毕竟是一条命，还是……”
祝熠瑄点点头，似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太监惯会察言观色，领了意思便把永福拖了出去——也只是拖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太后也赞许地看着瑾安，又吩咐一旁的宫人，“延瑞旁边有一处宫殿闲着吧，叫人收拾出来，瑾安你就住那里去。”
“你们姐妹俩可要好好相处。”
祝瑾安点头，她上辈子在宫里较为熟悉的人也就只有延瑞了。
“都是一家人，哪怕从未见过，相处起来也是亲的。”张贵妃笑着拉过祝瑾安，“今晚就先住我那儿，明日你再见延瑞。”
“母后放心吧。瑾安就睡在贵妃那里。”祝熠瑄又对瑾安道，“要是让延瑞今日就见了你，能闹得你一晚上不得安宁。”
三个人各怀心思拜别太后，出来时外面已经飘起雪花了。
祝瑾安出来便看向还在外面等着的沈怀铮，见有太监为他撑伞，这才松了口气。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祝瑾安听见声音立刻收回目光，看向祝熠瑄。
皇帝的表情被伞遮住大半，他走到沈怀铮前面，仅听声音就能感觉到他的高兴。“沈怀铮？锦衣卫同知？这次记你一功，想要什么赏？”
“谢皇爷。皇爷将此事交予臣，是看中臣。臣幸而不辱使命，不敢妄求赏赐。”
祝熠瑄像是早有打算：“便赐你飞鱼服吧。”
沈怀铮谢恩之后仍躬着身，祝瑾安走到他面前。
她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此时也只能说：“沈同知，多谢你一路护送。”
沈怀铮保持着和方才同样的姿势，说了同样的话：“是臣……幸不辱使命。”
瑾安被张贵妃牵着走远了，宫人们提着灯跟在左右。
沈怀铮看着越来越微弱的烛光，今夜过后，两人就是天差地别的身份了。
突然一个清澈的少年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的雪夜——
“还看呐，人都走远了，你们才相处多久，这就念念不忘了？”那道声音很是雀跃，“怎么样，我给你指的这桩姻缘很不错吧！”
除了他没人能听见这声音，沈怀铮没理会，跟着引路太监往宫门口走。
那道声音不甘寂寞又在脑中炸开：“怎么不说话？你既然领了任务就别想半途而废！”
沈怀铮看着走在前面的太监，拧着眉，一言不发。
……
这声音刚出现时，沈怀铮正在战场上。
沈家满门将才。一心想把沈怀铮往文官道路上推的沈良在知道他偷偷准备考武举，并且已经连过乡试会试时，一气之下带着沈怀铮上了战场。
两军对垒，刀枪剑戟不长眼，可沈怀铮倒像多长了双眼睛似的，偏巧一个侧身，躲过了敌人从背后射来的致命一击。
鸣金收兵，沈怀铮躺在营帐中，任凭军医摆弄着伤处。
沈良既是父亲，更是统帅，见沈怀铮受了伤，撂了句话就走了。说了些什么，沈怀铮也没听清。战场上的血光在他眼前一遍遍重复着，那种刀-枪-刺中皮肉的感觉使他久久不能平静。
那道声音便是此时出现的，恍惚间沈怀铮还以为是自己在说话。
【吾乃武神系统，方才救了你的便是吾。】
无论是音调还是语气，这系统都很像以前的自己。那时候姨娘还活着……
【方才躲过的一箭，乃是吾给你的见面礼，你既收了礼，我们的契约便达成了。】
沈怀铮闭上眼，以为不理会幻觉便会消失，可那声音竟还在絮絮叨叨——
祂说，祂是在一群武进士中精挑细选，选出了资质最好的自己。
【沈怀铮……吾会助你达成所求，但你要先完成吾的任务。】
【任务完成后，吾会给予你不同的奖励，再送你一段绝好的姻缘。这买卖再合适不过了吧？】
可惜沈怀铮现下别无他求。想要的东西，若是不靠自己得来，又有何意义？至于嫁娶一事他更是从未想过。
武神系统察觉到了沈怀铮的想法，便道：【既然你这么想，那姻缘一事便靠你自己吧。】
武神系统又说，若是任务失败，两人一起完蛋。
他虽不明白“完蛋”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凭着武神系统恶狠狠的语气，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结果。
但沈怀铮对这个系统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可后面发生的事就让他不得不信了。
沈怀铮依言领了寻皇亲的任务，又在祂所说的地方，找到了长公主丢失的手钏。
待他处理完地上的尸体，擦干净染血的手钏，再去擦佩刀时，沈怀铮眼见自己的佩刀银光一闪，变轻了许多，上面的血迹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等到完成了让长公主帮自己处理伤口的任务后，那伤隔日便好了，不可谓不神奇。
【只要你娶长公主，这样的奖励还有很多。】感知到沈怀铮所想，武神系统适时地提醒，【殿下还在担心你已经好了的伤呢，真是可怜。】
沈怀铮语气不善：“闭嘴吧。”
又察觉道武神系统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让我娶长公主，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
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没人回答他。
武神系统没了声音，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