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风波2

    一盏茶功夫,小药童嘻嘻哈哈入帐,手上端着个碗碟,连盒子也没,风风火火将碗碟放在案几,吹吹手指。

    “可有些疼呢,哎,这碟子也不经使,忒烫人了些。”说着,好似挨过疼劲儿,将碟子推到十二跟前,“来,尝尝,我去伙夫营替你要的。他们都歇着了,我愣是给吵醒,弄起来做的这个紫苏饼。你尝尝,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见他说话,真心不像孩子,十二觉得有趣,想着自己的孩子要是长成这般模样,也是不错。

    有心逗。弄,“你几岁了?”

    小药童偷偷摸摸吃块紫苏饼,斜眼看她是否发觉。十二见状索性将碟子往他身前推推,示意两人一块儿吃。

    小药童登时眼睛发亮,又吃一块,“十二岁了。”

    “你说道你八岁就跟着你师傅了?你阿爹阿娘呢?”

    “没了,都没了!”

    他说得再寻常不过,十二听得心口狂跳,“那……你师父待你可好?”

    “好着呢!师父还说,等你病情稳定些许,往后生产、月子什么的,都由我来照看你呢。师父也不嫌弃我年纪小,让我担此重任,那还是不好么。”

    十二噎住,想着他才熬坏了药,“你……”

    话未说完,小药童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反驳,“你莫要小看我,我就是不会熬药罢了,其他的,没什么不会。”

    说罢,似抢食吃,忙不迭又吃块紫苏饼,抹抹嘴,将剩余的饼子推到十二跟前,“哎,忙得都忘了,藩帅之前说,你要是醒了,就使人告诉他,你瞧我这记性。”一溜烟出门。

    小药童的几个字,猛然将十二拉回。才展现不久的笑意就此烟消云散。

    李涵,他如今在做什么呢?是想如何杀了她,还是要将往日的欺骗,悉数还回来。

    十二想着想着,有些头疼。左右是自己欠他,还回去也算不上什么。

    目下的李涵,送走赵司马不久,依然是银鱼窄袖短衫,手持文书却不翻页。

    小药童火急火燎跑来,到得帅帐不远,拘谨起来。到了近前,朝守在帐外的杨潇行礼笑笑,得允方入内,规规矩矩。

    “藩帅,姑娘醒了。”饶是小药童皮实,在李涵跟前也得龟缩。

    “嗯。”李涵很是平常,半点不见急切。

    小药童见不如自己所想,偷偷抬眼打量李涵,未及看上一眼,被李涵眼风扫过,浑身哆嗦。战战兢兢行礼。

    “藩帅,姑娘醒了,吃了半碟子紫苏饼。”

    李涵冷声,“嗯。”

    想不明白,小药童也不敢再待在帅帐,又是一阵风似走开。

    回到胡大夫营帐,小药童浑身的机灵劲儿再现,没心没肺朝十二道:“诶,你说奇了怪了,藩帅此前那般着急,现如今你醒了,他却不急了。我去请他,他多的一个字没有。就是个‘嗯’,你说,奇怪不奇怪。”

    十二口中的紫苏饼不及咽下,登时苦涩难耐。

    见她不说话,小药童认为她也不懂这其间的道道,引以为同道中人。

    “也是,藩帅的想法,我们这些人如何能懂得。他定在思索军政。哎,如此深夜,藩帅还在操心政务,赶明儿我送个将养身体的方子过去,也好补补。”

    香甜软糯的紫苏饼,似木屑,似铁屑,十二昏昏然开口,“该是这样,藩帅的想法,怎能是我们能懂的。”

    小药童点头如蒜,“对,明儿一早我就去找我师父,让他开个补精气的方子,给藩帅补补。”

    一时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很是乐趣。

    翌日,十二不能下床,得静卧,李涵没来看她。

    再一日,十二静卧,李涵也没来看她。

    直到数日之后,十二已能下榻走走,李涵还是没来。

    这日,营帐内来来往往,似在起帐。他们乱中有序,收拾物件抬车,一些上牛车,一些径直扔掉。十二站在一众来往之间,颇有些无所适从。

    她没得消息,不知将去往何处,不知何时启程。

    一早,也没见到胡大夫和小药童。

    她似被上天遗忘,苍茫大地,渺茫无所依。

    及至午时前后,胡大夫领小药童遥遥而来。十二见他师徒二人,连忙迎上前去问:“可是要启程了?去往何处?”

    胡大夫不耐:“姑娘别急。我们不跟大军一道,姑娘跟我们师徒二人一起,回范阳。放心,一路上甚都好,无需操心。”如此再无别的,转身而去。

    见胡大夫似不愿多言,十二看向小药童,见其给个放心的眼色,安定几分。果然,一会儿,小药童趁胡大夫收拾行囊的空档,来同十二解释。

    “你不消担心,刚才我和师父去见藩帅,安排行程,藩帅还问起你,师父说你尚好,孩子也尚好。藩帅听了才放心南下。”

    十二欢喜,“藩帅当你的面儿说的?你瞧清楚了?”

    小药童挠挠头,“你不是藩帅爱妾么?”

    十二无言。

    “他关心你是应当的啊,这跟当不当面儿有什么干系。你莫不是忘了,在范阳时,我还给你送过药呢。”

    原来都是小药童猜的么?十二借饮茶掩饰自己内心焦躁。

    “哎。你别觉得我小,是我胡说。若不是这样,安排个行程而已,让我们师徒去帅帐干什么。早前令人随军,从范阳出来,不过是个牛车就打发了。哪用得着这些。”

    十二定下不少,“果真?”

    “骗你作何!小爷我堂堂正正!从不骗人。”

    小孩子不懂,有话便说,当真是字字句句似刀剑,似蜜桃。一时之间,十二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

    十二无措,转而问,“你们方才在帅帐,是商议回范阳的事宜?”

    “不是,”小药童很是肯定,“我在帐内,不知藩帅和师父说什么,只是隐约听着,像是什么真的假的,脉象如何的事儿,诶,”小药童笑笑,“你说,藩帅是不是近乡情怯了,不来见你,而是向师父问道你如何。”

    他眼中全是光芒,似得了什么有趣的物件。

    十二心虚不已,“什么真的假的?这脉象还有什么真的假的不是?”

    “哎,你不知道,师父这些时日进益不少,说你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体质,有孕的脉象与别人不同。他这多年来从没见过。他还说,若是能勘破这事儿,他医术铁定能再次精进……”

    往后的话,已不重要。

    十二浑浑噩噩和小药童告别,说道是自己回去收拾衣衫,以免耽误大伙儿行程。

    她不知自己如何入帐,更不知自己如何躺在卧榻之上。她只知自己在李涵成亲前夕,服了一味药,一味能假孕的药。

    彼时,为能多得李涵一二怜惜,再次入东侧院取得苍云十八骑布防图,她吃了药。而后便诊出有孕。

    目下这般境况,是李涵终于怀疑了么?

    是终于到了结的时候么?

    她不知未来如何,彷徨无措,不堪得行。

    已被长门放弃的细作,而今又落入虎口。

    若说那日醒来只见小药童和胡大夫,她心中尚对李涵有几分心思,到得如今,却是半分不再。

    那时的有孕是假,如今不到五个月的有孕就是真的了么?

    她背叛李涵,逃离范阳到如今正好不满五个月。

    ……

    一个时辰前,胡大夫领小药童去帅帐,照例禀告十二的境况。末了,李涵吩咐几人回范阳,遣人护送,一切无需担心,这等安排事宜不在话下。

    且说诸事已吩咐完毕,李涵见胡大夫扭扭捏捏,似有话不便说。

    “有什么话?”

    胡大夫左右看看,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徒弟在帐外和守卫玩耍,帐内并无他人。

    这才说道:“藩帅,姑娘的脉象有些奇特,属下那日问了问,姑娘说无甚奇怪。属下回去后左思右想,如何都觉得不妥。特来问问藩帅,之前在范阳,也就藩帅成亲前后那些时日,可是往姑娘房中送过什么稀罕物件?”

    李涵不解,“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胡大夫一门心思陷入探究,未能觉出李涵的艰苦难熬,反而兴味十足说道:“咄咄怪事,咄咄怪事,此前在范阳,姑娘的脉象像是有孕一个来月,算算日子,到今日,该是不到六个月。

    可,姑娘而今的脉象,才不到五个月。属下几番号脉,都是不到五个月。真是稀罕!

    是以,属下这才斗胆问问,藩帅是否送过什么药材、物件甚的,给姑娘。若是如此,她不知道,不记得,也在所难免。”

    话音落下,帐内落针可闻。

    不见李涵答话,胡大夫抬头看去,只见李涵脸黑如锅底,眉蹙如远山。片刻不动,似呆住。蓦地,又见他一掌打在案几,累累案牍四散落下。

    胡大夫暗道:坏了!

    忙不迭上前查看,“藩帅?藩帅?这是作何?这是作何?我……不问了,不问了。都不是甚要紧之事。”

    及至近前,胡大夫才得见,李涵的手掌陷入碎木屑当中,血痕淋淋。

    惊呼,“哎呀,前些日子刚包扎过,还没好全呢,怎的又伤了呢。哎呀,藩帅即将策马远行,这伤在右手,如何骑马……”

    絮絮叨叨,和小药童如出一辙。

    李涵另一手拦在胡大夫跟前,强忍怒气,“走。”

    胡大夫如何能应下,转头就打算招呼守在帐外的亲卫,却听李涵压抑暴怒,“走。莫要让人知晓。这事儿,你要是再有何消息,使人传信于我。”

    李涵声音沙哑,似双唇粘连,嘴角哆嗦,良久才吐词。

    “她有孕不到五个月的事儿?是真是假?”

    这句话,耗费去李涵全身力气。话音还未落下,便跌倒在案几一侧。有气无力模样,一手抓案几边沿,几度试图起身,皆是不能得行。

    胡大夫惊讶地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这是藩帅,是那一马当前勇往直前,带伤拿下庐阳的藩帅,更是那十三岁被困来安,拼一股子劲儿关门打狗的藩帅。

    眼目下,不过是个爱妾,罢了。

    竟然到得如此境地。

    胡大夫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拼命点头。

    李涵瞧见,凄惨一笑。

    笑自己狂妄无知,更笑自己放不下。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