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顾希桢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将施晚挡在身后。施晚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顾希桢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气定神闲迎向门口那踱步踱出火星子的男人。

    “哟,还以为迷路了呢,月亮都到的比你快。”见人来了,男人终于停了脚上动作,双手抱臂往身后石柱一靠,阴阳怪气地挤兑顾希桢。

    夜色暗沉,施晚借着门廊灯笼的柔光隐约看见对方的脸。

    他与顾希桢的五官轮廓有几分相像,但双目如虎,更现凶戾。只是他唇边不伦不类地叼了根细长的银签,这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中和了戾气,倒显得他放纵不羁了。

    此人反应十分敏锐,瞬间意识到有人在看他,顺势寻着那股视线扫向顾希桢身后。

    顾希桢身量高,又是笔直立着,比他歪歪斜斜的姿势高出一截,将身后人挡得严实。

    顾希桢不冷不热的视线将他从头扫到脚:“立在这儿当门神?”

    “啧,怎么跟大哥说话的?”

    施晚这才知道此人是谁。能在顾希桢面前自称大哥的,只有顾疆长子,顾希骁。

    顾希骁剑眉皱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俨然一副严肃长兄管教弟弟的架势。若不是那醒目的银签还在嘴边晃悠,还真能将人忽悠过去。

    但顾希桢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兄友弟恭这个说法:“有事说事,没事躲开。”

    顾希骁撇了撇嘴,他从小就知道这倒霉弟弟的性子,要真跟他计较,最后着急上火的肯定是他自己。

    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开口:“老爷子找你。”

    今日晚膳,顾疆,杜茗,还有其他几房的姨娘都到齐了,六房那个甚至将襁褓里的老四都抱了出来,偏偏就没看见顾希桢和施晚。

    顾希骁想起画鲤回来传话时杜茗那铁青的脸就觉得好笑,但顾疆很是生气,桌子拍得震天响,见顾希骁一脸看戏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命他出门将人“逮”回来。

    顾希骁要真听了顾疆的话,那也就不叫顾希骁了。但他还是“乖乖”地出了门,有下馆子外食的机会,谁愿意陪上头那对苦瓜脸老夫妻用膳?

    至于找顾希桢?等他吃饱了再说,反正人总归要回来的嘛,在门口堵他就是了,老爷子还能盘问他是怎么将人“逮”回来的不成?

    只是没想到,他都在门口等了一炷香了,那小子才姗姗来迟,还带着条“小尾巴”。

    有什么好挡的?哪个不知道你带着谁出的门?顾希骁满腹牢骚,他对顾希桢居然快他一步成亲这件事十分不满。

    按理说这事应是按长幼次序来的,只不过对方是皇上赐婚,而他这里……不提也罢!总之到底是顾希桢成了几个成年的男丁中最早成亲的那个。

    顾希骁走在两人前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混在身后两人紧紧挨着的影子中间,突兀地长出一节,心有苦涩。

    他与舒怜音的婚事只差临门一脚,却毁在节骨眼上,别说成亲,她许是话都不愿与他说了吧。

    有他的苦涩情路作反衬,身后那对新婚燕尔的佳偶就显得更蜜里调油了。顾希骁心中痛骂:顾希桢啊顾希桢,对你兄弟横眉冷对,换成是娘子,就温柔得话都不敢说重了?

    哼,什么庄重自持,什么冷性冷情,接着装呗!

    顾希桢似有所感地看了他一眼,顾希骁嗤笑一声,将头扭开。

    此人成日脑子里在想什么,顾希桢没兴趣知道。他很清楚,顾疆找他,问责是次,想知道金言竹此事明细才是主。

    无论是哪个,施晚都不需要淌进这趟浑水。

    他低头问她:“认识回院子的路吗?”

    施晚压低了声音:“路我倒是认识了,可听大哥的意思,公爹是要讲你喊过去训斥,你一个人……没事吧?”

    顾希桢:“无妨,你早些休息。”

    施晚只当他在逞强。但她更不想自己跟去挨骂,虽说分明是一起闯祸自己却先溜了是有点不道德,但……死道友不死贫道,夫君你好自珍重。

    她眼中的担忧很明显,一步三回头,仿佛他要去见的不是顾疆而是阎王。

    顾希骁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老爷子待会儿可千万骂狠一点,最好是抽你几鞭子,弟妹肯定心疼得不得了。”

    施晚走远了听不见,顾希桢却听得清楚。他闻言冷冷扫他一眼:“父亲的鞭子你尝过不少顿,怎么没人心疼你?”

    直到顾希桢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愣在原地的顾希骁才回过神来,太……太歹毒了,现在他才知道小时候那个话少面冷的顾希桢有多平易近人。

    现在这个又毒又冷的,真的是长歪了吧!弟妹你自求多福。

    施晚回院子后浅浅打了个喷嚏,把出门相迎的绘樱吓了一跳:“小姐别是出门一趟,又染上风寒……您,您这发髻,又是怎么回事?”

    施晚这才记起自己现在这幅丢人形象,好在顾希桢刚才一直挡着她,才没叫外人看了笑话。

    当施晚将来龙去脉说完,绘樱这个不是外人的也忍不住笑个不停,见施晚脸色越来越绿,才勉强打住。

    绘樱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珠,帮她拆了那简陋的发髻。

    “这,便是您方才说的平,安结?”好好一句话,绘樱因忍不住总想笑,而说得断断续续。

    施晚接过她手中那扭曲变形了的金丝绳,在灯下观察了一圈,面露惋惜:“看样子很难恢复原样了。”

    绘樱好奇:“这东西很重要?”

    施晚轻轻点头:“按理说是的。帮我好好收起来吧,待日后找到法子再看看能不能救。”

    “好。”绘樱正要转身出门,忽然回过头来:“小姐何不找金店重新制一个新的?既然旧的已经这样了,再高的手艺也没法儿完全修复,不如融了回炉重造。”

    施晚也想过这个法子,可平安结不是寻常金饰,是在祠堂的祖宗灵位前受过供奉的,哪里是随便就能复刻?

    绘樱也没法子了,她用小匣子将那惨兮兮的平安结装着,放进施晚装嫁妆的珍宝箱里。

    今日忙活了一日,施晚累得不行,沐浴洗漱后便熄灯入睡了。靖西王府另一端的主屋却还灯火通明。

    顾疆坐在在堂中主位上,捋着胡须面色严肃,堂下坐着刚回来的顾希桢。

    果然如顾希桢所料,对于他没去同用晚膳这件事,顾疆只是惯常念叨了几句,很快便直入正题。

    “金言竹一事……”顾疆斟酌着该如何开口。今日他照常去了军营,事务处理刚到一半,有人送来一封抄写的信函,只有密文书写的信件需要额外添加誊抄破解这一步。

    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忙展开细看,这一看,他就皱紧了眉头。

    顾疆认得这是顾希桢的口吻。信函上详述了金言竹一事,并言及宋远山与溧薯勾连,意图在京谋乱,请他坐镇京中,以防来日兵乱。

    他知道近来京中隐约有暗潮涌动,但万万没料到,第一股浪是自己的儿子掀起后直直拍到他头上的。

    顾希桢不会开玩笑,更不会拿密信儿戏。但兹事体大,必得当面细问才能下论断。

    顾希桢信中已说得很详细,他命人分了两条路进行细探,一条已怀李为主,暗中监视京中与宋府所有怀疑对象;另一条以庆云为主,调查与宋远山和金言竹有过往来的商队、百姓、官员等,顺藤摸瓜去寻老巢。

    顾疆再问也问不出多的。

    他面色凝重:“唯一能指认宋远山的金言竹已经死了,对方定是早有防备,杀人灭口。”

    顾希桢摇头:“不一定。金言竹更像是主动赴死,为的是保住另一个人。”

    “唔。”顾疆若有所思。这个人是谁定是还无线索,不然顾希桢不会用这种含糊的说法。

    “此事陛下可知悉了?”

    “自然。”顾希桢放出鸽子传出密信,一半写给顾疆,一半写给陛下,先由他的部下接收密信,破解后分别抄录,递交给两方。

    皇帝那儿耳目更多,此事知道的只会比顾疆更快。

    “那陛下如何说?”

    “明日我会进京面圣。”

    “嗯。”

    一问一答间话题已结,两人一时无话。顾希桢起身准备告辞,顾疆却忽然开口叫住他。

    “你娘近来身子不爽利,夜来盗汗梦多,白日精神不振,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尽孝,媳妇就得多出点力。”

    顾希桢面色转冷:“母亲身边伺候的人多,不缺她一个。”

    顾疆高坐堂上,看不清神色,许久,他终于开口:“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这么多年了,你还抓着点旧事耿耿于怀?”

    顾希桢淡然得仿佛在聊别人:“旧事已逝。只是观念不同之人不必强融。若父亲想说的只是这些琐事,恕我不便听从。”

    顾疆有些累了,他掐了把眉心,语气里带了妥协:“也罢也罢,我知你劝不动。可你现做的就一定是好的?施晚初进府,你总让她围着你一人转,你不嫌烦,能保证她也不嫌?总要让她认认府里的人。”

    “回去考虑一下吧。”趁着顾希桢还没又用令人心累的话堵他的嘴,顾疆摆了摆手,将人打发走了。

    顾希桢离开主屋时,月已升至中天,他披着晦冷的星光不紧不慢往住处走。途径施晚的院子时,他脚步微顿,目光凝在越墙而出的金桂上。

    那上头系着丝丝缕缕的红细绳,绳下挂着一小簇指头大小的小铃铛,随夜风舞动,发出清脆的细响。

    他驻步看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了。

    次日施晚起床的时候,便见院门口来了个人。她梳着丫鬟头,怀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个匣子,鹅蛋脸上挂着喜不自胜的笑。

    绘樱认出来了,那是姑爷书院里的丫鬟英儿,昨儿帮忙送来了一个棋盘和两卷画。

    瞧今日这样子,又是来送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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