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诺也笑：“那天本来很开心，可惜遇到几个捣乱的小混混。”顿了下，又道，“不过也还是很开心，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去吃东西，而且那几个混混也倒了大霉。”

    那晚的情形，如今想起来，也依旧记忆犹新。

    那是距离出事夜晚一个多月后，也是她对许时晨动心的一个多月后。

    临近期末的冬天，天时地利人和，她鼓起勇气主动打着庆祝联考的名义，约他一起去吃烧烤。

    许时晨欣然应允。

    那也是每晚十几分钟的同行之外，两人第一次有了别的相处机会。

    姜诺为此满心雀跃。

    刚下过雨，整座城市都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烧烤摊的人不多，两人独自坐在一张小桌。

    两点一线枯燥的高中生活，难得和喜欢的男生在一起吃夜宵。

    哪怕只是廉价的烧烤，也让姜诺觉得再欢喜不过。

    原本一切都好。

    哪知吃到一半，旁边桌子忽然传来几声轻佻下流的口哨声。

    姜诺皱眉瞥了眼。

    是三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穿着打扮前卫浮夸，不知是附近职校的学生，还是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

    总归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许时晨显然是很警惕的性子，觉察这些人的不怀好意，压低声音道：“我们赶紧吃了走吧！”

    姜诺原本的好心情被打断，却也不想招惹上这些人，便郁闷地点点头，三两口将自己那份烧烤吃得差不多，便与许时晨一起起身要离开。

    然而两人刚站起来，旁边那三人便凑过来，拦住他们去路。

    “哥们儿美女，旁边一中的？交个朋呗！”

    一个人吊儿郎的男孩开口，另外两个人则在旁边起哄。

    许时晨到底是象牙塔里的好学生，遇到这种人，显然是有点手足无措，只将姜诺挡在身后，支支吾吾道：“不好意思，我们要回去了。”

    “嘿，不愧是重点高中高材生，这么早回家，怕爸爸妈妈打屁股吗？”几人恶意调侃。

    说着，又是一阵哄笑。

    姜诺又羞又怒，正忍不住要骂回去。

    却不想，一道身影不知从哪里忽然冲过来，一脚踹在刚刚说话的男孩胸口。

    这力度大得出奇，直接将人踹出两米远，连带着旁边桌椅也噼里啪啦倒地。

    姜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许时晨拉起：“我们快走！”

    变故太快，也容不得她搞清楚状况，下意识便跟着对方，飞快逃离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然而跑了没多远，到底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那烧烤摊不知何时多了一群男男女女，五六个人，看着也是少年人的模样，打扮跟刚刚那三人差不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两伙人此时已经打起来。

    但原先那三人，显然不是刚来这群人的对手，很快被摁在地上揍得鬼哭狼嚎。

    刚刚飞过来踹人的，也是此时出手最凶的，应该是这群人的老大。

    留一头过耳的红发，在后脑勺扎起一撮小辫，脸上戴着印有骷髅头的黑色口罩，左耳一枚水钻耳钉，在夜灯下熠熠闪光。

    他一手摁着刚刚那嘴欠的男生，一手挥拳狠狠落在对方脸上身上。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砰砰的声音。

    姜诺的心也随之砰砰狂跳。

    这样的场面，对她这种好学生来说，无疑是有些可怕的。

    但看着刚刚找茬的人倒霉，被以恶制恶，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快意，连带着被破坏的心情也好起来。

    若不是这段风波，也许时隔九年，那个夜晚大概早已被遗忘。

    那三个被揍的混蛋，她此后没再见过，自然也不记得什么模样。

    倒是后来出现的那几个男女，她还有点印象，应该是经常混迹于他们高中附近的一伙不良少年，她之后远远见到过好几次。

    *

    “嗯，开心就好。”宋时朝的话，将姜诺的思绪拉回来，“我那天也很开心。”

    他转过头，垂眸看向她。

    隔壁动静终于偃旗息鼓，灯光也随之熄灭。

    原本还有一点暗光映照的阳台，顿时和外面黑漆漆的雨夜融为一体。

    宋时朝看向姜诺的那双眼睛，也隐没在黑夜中。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静谧，让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微妙。

    姜诺感觉宋时朝朝自己靠近了一步，一股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夜色掩盖了对方温文儒雅的外表，姜诺心底忽然生出莫名的错觉，觉得面前这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兽，透着一丝说不上来的危险。

    她忽然又想起遇险那个夜晚，黑暗中野蛮凶狠的许时晨。

    心，砰砰剧烈跳起来。

    宋时朝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心跳中响起：“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白色蓝条纹的校服，扎着马尾辫，头绳坠着两只小小的蓝色蝴蝶。”

    听他说到自己已经忘记的细节，姜诺微微一怔，讷讷道：“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宋时朝在黑暗中轻笑出声：“嗯，因为你那天很漂亮。”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骑单车之外的她。

    雨后的夜晚，穿着校服的马尾少女，坐在街边夜灯下的大排档谈笑风生，发间马尾那两个小小的蝴蝶随之轻轻起舞，

    整个人鲜活而灵动。

    那是他少时不可企及的一场梦。

    他的话让姜诺脸颊忍不住发热，幸而夜色为她做了遮掩。

    她欲盖弥彰的轻咳一声：“你记性确实很好。”顿了下又道，“我记得那天你没穿校服，穿的是一件黑色羽绒服是吗？许时晨。”

    因为想到的是当年的许时晨，她便下意识叫了他从前的名字。

    宋时朝没有马上回答，于是黑暗中出现一阵诡异的静默。

    就在姜诺忍不住要再次开口时，只听对方轻笑了笑，淡声道：“你记错了，我那条穿得是黑色卫衣。”

    “哦。”姜诺试图回想细节，无奈实在是太过久远。

    宋时朝又道：“不早了，进去睡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黑暗进了屋，谁没去开灯。

    躺回床上，姜诺的心跳终于渐渐恢复平静，但依旧没有睡意。

    她想了想，摸出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戴上蓝牙耳机，打开音乐软件，搜到《打回原形》。

    陈奕迅故事感十足的磁性声音，在耳中响起。

    不要着灯

    能否先跟我摸黑吻一吻

    如果我露出了真身

    可会被抱紧

    惊破坏气氛

    谁都不知我心底有多暗

    如本性是这么低等

    怎跟你相衬

    情人如若很好奇

    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

    试问谁可洁白无比

    如何承受这好奇

    答案大概似剃刀锋利

    愿□□相对时

    能够不伤你

    ……

    带着一点病态的歌，很有味道，但应该不适合少时她与许时晨的那个夜晚。

    或许更适合那晚那些迷途少年。

    姜诺在音乐声中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