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裴瑛的志向的确不一般,裴曜必须承认,即使她身为女子,即使在定北侯刻意打压下,她仍然出类拔萃。

    “周氏与你的来信,你回信了么?”

    裴瑛不屑双手抱胸,“你说的是魏国夫人啊,她于半月前的确与我写过一封信,不过私交而已,大将军连这也要过问吗?”

    “私交?难道她没有游说你,让你将冀州的行动传送出去吗?”

    “我又不是傻子,她说什么我就要相信吗,这冀州的江山我阿爹守了几十年了,旁人想要摧毁也得问我同不同意。”

    “你既然知道她包藏祸心,为何不告知我?”

    裴瑛大笑不已,直至癫狂,她才一点一点停下,“你怀疑顾昭是被她劫走了,这么说来倒不是不可能。”

    “裴瑛,我不是在与你论情分,我是在问你军务。所有你知道都如实说来,否则别怪我按延误军机处理。”

    “延误军机?好熟悉的罪名,这是我父兄当年的罪名之一吧。人生有诸多遗憾,比如爱而不得,又比如同室操戈,不知道哪种会更痛苦些呢?想来总归是被伤害的那一方吧。裴曜你很痛苦是吗?当年定州一战,你们裴家也没有人告知我,我父兄会一去不返啊。这一战你裴曜得了天下英雄的名声,我父兄泥沙埋骨,你们裴家大房敢说问心无愧吗?

    裴曜,我们虽是血亲,却隔着血海深仇,这份仇我今生今世也报不了。但我还想做些什么,来平复心中滔天恨意。我要守在燕山,替我父兄,替冀州百姓,替天下苍生守的,不是为裴家。你若信我,便信,若不信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周氏的信我已经烧了,并没有回信。”

    ……

    “或许可以往陇西查查。与回纥大战在即,你不应该再分神了。”

    裴瑛留下最后一句话,走至帐门,裴曜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父兄之事我开始并不知情,”否则这么多年他也不会如此痛苦。

    裴瑛停了一瞬,又大步离去。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过往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谁也无法挽回,身在局中的胜利者也不会想挽回。

    顾昭跟着周氏可谓是朝夕相处,这才知道她居然会易容之术,一路乔装成老妪,将顾昭也画了个丑样子,一路上总会恰到好处的接应,顾昭推断这是陇西方向,他们绕了远路,想从由王邑掌控的雍州地界入洛阳。

    她身上的匕首和锐利的钗环已经被搜去。

    舟车劳顿了好几天,这一小队人轮流值夜休息到底有点扛不住了。再加上储备的水源也有些不够了,今日行至一处山沟,恰好有水渠流经,此时也顾不得干不干净,周氏的婢女取了水壶打满水,将水递给休息的人。

    绿萼微不可见地朝顾昭点了点头,顾昭镇定地放下马车帘子。

    没过多久,吃过干粮和水的几人就倒在一边呼呼大睡起来。

    顾昭跳下马车试探了几人都没有动静,绿萼说,“迷药的药性重。”

    顾昭从周氏身上将那把裴曜所赠的匕首夺回,她在周氏心口位置比划了几下,很难说服自己下手。但若周氏醒来定会再找顾昭下落,时间不多了,顾昭狠心一插,再拔出。

    绿萼还在马车下等她,见她拿着带血的匕首走过来,一脸认真问绿萼,“我可以再相信你吗?”

    绿萼目光坦荡,“奴婢说过,只要有一条命在就一定会护娘子周全。”

    “走。”

    她们合力将拉马车的两匹马解下,一人一骑,疯狂往山下狂奔。

    顾昭并不敢将自己暴露,因为周氏的同伙定也在密切关注他们的行踪,一旦被发现,顾昭有可能再次被抓回去。

    她要想法子到裴曜的地界,这样也许会安全一点。

    她们二人一路躲躲藏藏混入人群与流民为伍,有惊无险穿出陇西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别说是追杀她的人了,就是让裴曜来指认,他也认不出自己来。

    但是流民显然都不打算往冀州去,因为冀州现在与回纥大战,进去了可能都出不来。

    再加上今春大旱,又有蝗虫过境,别说是冀州城了,连江南一带的粮食都不够自用,更何况运往北地。北方虽地处辽阔,但土地贫瘠,粮食产量远远不够,每年都依赖与南粮北运。

    值此荒年,又逢乱世,流民或是纷纷起义造反,或是走投无路下卖儿鬻女,灾情最严重的当属陇西与冀州交界一带,军队都纷纷撤离。

    大周境内粮价疯长,已然是一两黄金一斗米,百姓之间出现人食人的情况。

    此时的江南一带平南王严防死守,严格控制粮食出境。

    冀州境内虽说稍好一些,但是流民也在渐渐增加。裴曜怕有人趁乱混进城内,连下几道死令,关闭各城门,严令不许进出。控制冀州境内粮价,超过平日粮价三成则查抄店铺,违逆者斩首。

    又开仓放粮,去年与今年储存的红薯熬了稀粥,在城内各地布施。

    是以顾昭倒是不愁裴曜粮食不够,这次天灾裴曜能扛的过去,回纥就不一定了。

    顾昭去岁冬天为着以防万一,买了两万石次米存在庄子里。

    倒也不是为着赚银两,不过想着能救急,帮得了一人是一人,乱世之中,她的境遇已然是在天,多行善事吧。

    后来她便把全副身家托付给了何越,就是怕她不在的时候或许可以帮到裴曜,嗐,可不就变成了真的吗。

    此时她跟绿萼两个人简直是逆着人流的方向在前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冀州城外,还不等顾昭笑出来,突然就被绿萼拉过后退,转身混入流民当中。

    顾昭这一路逃亡都有惯性了,“哪里不对劲吗?”

    “那几个货郎看身手是江湖中人,”绿萼确信不疑,军队和江湖人的武功路数、气势磁场是大不相同的。

    顾昭整个头倒在绿萼的肩上,“忘了问你,你是怎么从程松手里逃出来的?”

    “娘子都不忍心当场杀我,况且我早有准备。她给周氏那几人下的药就是为了防身带着的。”

    主仆二人过冀州而不入,继续向南逃亡。每到一个城池附近,绿萼都会发现有几名乔装的杀手。

    顾昭越发感到不妙,这不可能是周氏的手笔。

    “我们当真要去金陵吗?”绿萼不敢确信这是顾昭说出来的。

    顾昭扬眉一笑,逃亡这一路惊险异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笑,虽然满脸涂了厚厚的泥浆,但绿萼还是被这样的神采惊愣住,是黑的脸都看不清仍旧有的神采。

    只听顾昭坚定地说,“去,洛阳去不得,荆州去不得,那金陵就是最好的选择。”

    “咱们要不要想办法联系裴将军啊?”

    顾昭摇头,“我们去找彤云姐姐保住这条小命。”

    “可是,到了金陵娘子的行踪也暴露了啊。这金陵或许也有杀手埋伏呢。”

    顾昭叫苦不迭,“再不暴露,我们俩没被追杀的人杀了就先饿死了。再说暴露就暴露了呗,这样谁会明晃晃地杀我啊。”

    无非就是玩阴谋那一套吧,这样的话她多少有周旋的法子,追杀真的扛不下去了。

    这一路来她一边逃命一边百思不得其解,除了周氏还有谁对自己恨之入骨呢?除了明面上的敌对关系,还有哪些利益是不可触动的呢?

    突然她就有些悟到了,若是暗杀她的人就在金陵,那么,她自己送上门来,对方又该怎么应对呢?

    或许她很快就会见到裴曜了,也许这次她还会贺他大喜。

    在顾昭逃亡两个月后,此时的南方春光正好,各地乱相初平,江南一带亦在逐渐恢复生机。南来北往的商人互通有无,让这浊世更加的斑斓生辉。

    阳光略微刺眼,她不得不眯起眼来,心里还酝着茫然与不可置信。

    这生死一劫她当是度过了吧!

    顾昭都不知道这一路是找到金陵来的,幸好绿萼会武功还能护着她,亏她挣了那么多银子,到关键时刻真是没一点能用上的。在逃亡当中,值钱的首饰该丢的都丢得差不多了。

    主仆二人要过饭啃过树皮,终于到了金陵公主府。值得一提的是,她们顺利进了城内,因为这里没有埋伏着绿萼之前看到的杀手。

    再见到萧彤云之时,她还是醉生梦死的模样,白日里就开始饮酒,这偌大的公主府满是歌姬舞姬,而顾昭却也觉得空空荡荡。

    “彤云姐姐。”

    若是平日有两个要饭的在公主府外胡说八道定是要被打一顿的,奈何萧彤云知道裴曜灭青州将顾昭抢走后就心内难安,又有江淮远行定州传过消息说是顾昭失踪了,她也派了分手合约出去找,可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找个人如同大海里捞针。

    她记挂着万一顾昭找到她这里来,所以特意吩咐过,顾昭果然平安找来。

    你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我都急死了。萧彤云唬了一大跳,叫花子都比她干净,哪里还是昔日容光胜雪的顾五娘,她捏了顾昭一根手指头往里拖,“你到底发生了何事?”

    裴曜不是两个月前在和回纥打仗吗,朝中的人可能想拿我要挟裴曜什么,就让魏国夫人把我劫走了,我好不容易从周氏手里逃脱,一路上还有杀手追杀我。”是以她必须要借萧彤云的势力保护自己。

    “你居然这样厉害了,在别人手里都可以逃出来?”萧彤云不敢置信。

    说来话长,我与你慢慢说吧,给我点吃的,快。

    顾昭和绿萼洗了手,就着一桌子的菜狂吃起来。这是两月来第一次吃正常的干净的丰盛的食物。

    一大桌子菜很快就被二人风卷残云般清扫干净。

    萧彤云耐心等她吃完,拉住准备去洗澡的顾昭,“你先跟我说是谁追杀你,我去杀了他全家。”

    顾昭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

    萧彤云领她去浴房,“没事,我来查这件事,等我知道了是谁,我再杀他全家。周氏已经跳出来了,她想劫持你回洛阳,那就暂时不会杀你,你说这波人会不会是孟家?”

    “等我出来再跟你说。”顾昭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自己搓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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