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三七怀疑妙手的身份。三七不信巧合,所以她要亲手揭了这张面皮,看看这下面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三七这一下速度极快,准头极好,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妙手似乎也没料到,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只是当下立即反应过来,在三七捏住那鬓角凸起的一丝面皮时,他顺着反侧方向扭了一下脸,并用手反挡了一下三七。
于是这一下不仅没将面皮摘下,反而是面具更贴合皮肤。堪称完美无缺。
“你想做什么?”
只差一下,到底是错过了机会,三七并不答妙手的话,只恨恨的想。
气氛微凝,忽然一个清秀的少年从另一条山路上远远跑来,“堂主。”
这是盗堂的弟子,出门前他见过堂主易容后的模样,现在一眼便认了出来。
只是陈立来到堂主身边后,瞧了一眼悬崖,嘀咕道,“堂主怎么从这边上来了,这边那么陡,平时大家都不从这里的。”
所以这条路并不是平日妙手曾走过的路,有之前那副反应也不足为奇。
妙手轻哼了一声:“闲来无事,逗逗新来的弟子玩罢了。也算是报仇了。”
这吊儿郎当不正经的语气,一下让三七觉得熟悉,更觉得不可思议。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就为了报复我,所以带我爬这么陡峭的山路,看我狼狈的模样?你这心眼可真‘大’啊。”
妙手默了一瞬,“还不走。”
这句自然是对陈立说的,见堂主解释了三七的身份,陈立就知道盗堂又要入一个新人了,本着师兄的身份,他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笑着对三七招呼,“我们堂主就是这样,其实人可好了。”
三七还觉得不可理喻,只能跟着两人默默翻个白眼。
一线天山头很大,延绵不绝。每有几丈的距离,便有一个堂的存在,而在最上面就是头部的所在之地。
盗堂人数约莫百人,在一线天内确实不算多,因此分配的地方也不大。三七是第一个到盗堂的女子,怎么安排他,陈立有些拿不准。
“堂主,不如给三七姑娘单独辟一个房间?”
三七现在单方面宣布和离,发髻也梳回了未出阁的模样。陈立见她容颜姣好,眉眼间又有股江湖儿女的英气,心中不免意动。
虽这人是堂主带回来的,但也不妨碍陈立献殷勤,反正堂主平时待人随意,同属下经常混成一片。
陈立一边来回走动,又一边碎碎念。像是要忙坏了的模样,“我看三七姑娘似乎不拘小节,那辫儿梳的也很随意。看来还得朝别的峰要个小丫鬟来伺候着,没的人家说我们峰小气寒酸。”
闻言,妙手眼神多了几分深邃的冷意,“你倒是有心,不知道近来的功课如何了。”
盗堂不受一线天重视,除了人数不多,其中也吃了没有文化的亏。都是偷儿,需要什么文化。
陈立自然也是,他打小偷鸡摸狗惯了。是以盗堂有了先生后,他是第一个叫苦的。此时在听说堂主问他功课,陈立不免苦了脸,“堂主,这哪有一回来就问人功课的。又不是那三岁小儿。”
妙手无动于衷,“用隶书抄道德经一千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吃饭。”
道德经不多,但是要用隶书书写可难坏了陈立,就他那一□□爬字,怕是抄到明年都抄不完。
陈立也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主,赶忙求饶,“我的好堂主,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嘛,求求堂主,就怜惜怜惜小人吧。”
妙手平时不摆堂主的架子,陈立也没规矩惯了。求饶时还不忘上手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着。
两个大男人间这样那样,可给刚进来的三七恶心坏了。
她神色古怪,伸出的脚立刻缩了回去,恨不得眼睛在此刻瞎掉。
妙手似乎也并不习惯别人碰触,只淡淡的扫了一眼过去。若是旁人,恐怕立即得将手放下,可惜陈立是个白眼瞎,眼神对他毫无作用。
妙手不得已,只能陈立的手一指一指的给拿下。
恰好三七要找妙手商量事情,进门便看见这一幕——一个男人的手覆在另一个男人的手上头,想想还怪恶心人的。
三七全身汗毛竖起。
偏巧陈立眼尖,在求饶的时候看到了正准备悄悄退开的三七,于是道,“三七姑娘,你来的正好,我正和堂主商量不定呢,不如你来拿个主意。”
商量什么?拿不定什么?
这两断袖的事,她根本不想掺和!
三七皮笑肉不笑,“呵,呵呵,你们的事,还是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陈立有些莫名,手握在妙手的衣袖上,一时间忘了放下来。
妙手看看三七,在看看袖子上的手,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冷着脸将陈立的手挥开,对着三七解释道,“盗堂没有女子住的地方,你晚上先在我的侧边内室睡下。”
妙手身为堂主,房间要比寻常弟子大一些,卧室内在修一个内室也不足为奇。
而他说的话也让三七产生了误会,难不成就因她要睡在妙手房间里,陈立这个小情儿在吃醋?
是了,要不然陈立说他们商量不定,要让她来拿主意呢。
若说三七以前,还对妙手说要娶她的话有些不放心,那么现在则是完全不在意了。
两个断袖还能对她怎么样。
况且三七这次潜入一线天,也打算是为了解药一事而来,而住在妙手身边,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想到这,三七点点头,“行,可以。”
到了晚间,三七在陈立的带领下柳林院,说是院子,但只是用草木随意堆积起来的一个篱笆样的圈,上面粘了些柳叶,也就完事了。
再进到里面的小屋,从外面看来也不是很大,不过住两人肯定是足够了。
陈立只带三七进了院,在门口并不进去。转身又递给了她一个包裹,“好了,师妹你进去吧。过几日我会和堂主说,再给你单独辟个房间的。”
三七了然,再也怎么样,她也不会和他抢男人的。
她沉重的点点头,“师兄,你的心意我懂。”
陈立:……
陈立看着三七,心里古古怪怪的,感觉有些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地方发酵一般,“师妹,我一直想问你从下午开始就有些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了?”
三七当然不会说出来,毕竟时下这种恋情是冒天下大不违的,是要被世人唾弃的。
只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用力握了握陈立的手,“别问,说出来反而不美了。”
过山风呼啦啦的吹着,在寂静的夜里唱出了鬼哭狼嚎的错觉。
身后忽然极淡的飘出一声,“三七,进来。”
这一声像是在冰窟子浸过一般,陈立只觉得身上有种刺骨的寒,尤其是那只手,像是被麻痹了一般,当即呐呐的把手缩了回去。
而三七听见这声,脑子里的筋突然间就断了,猛的回身转过头看过去。
黑衣素袍,墨发半披,明明是深夜,少年的脸却朝气蓬勃。
是妙手,没有易容的妙手……
等等,那妙手脸上挂着的是什么?!三七在看了过去。
原来妙手八风不动站在屋下,本该是威风凛凛的姿势,可脸上不知何时糊满了泪水,现在还扑哧扑哧的往下滴。
啪嗒啪嗒,地面上凹成了一团小水珠…而上方的人还在泪流满面的哭着,肩膀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
三七的眼睛蹬的圆极了,一想方才同陈立拉扯,越发觉得惭愧,还觉得有丝被捉奸的尴尬,“我们没什么的,你也,没必要哭呀……”
说到最后声音小如蚊蝇,而妙手站在那儿似乎也没料到这一幕的发生,手下不停的擦着泪水,眼珠红的跟受惊的小兔子般。
“还不快点进来。”妙手狼狈丢下一句。
三七连忙道好,“哎呀,男儿有泪不轻弹。这都什么事,我进来就是了!”
三七一进门,便莫名觉得有一股冷意在周身盘旋,在看妙手已上了床榻,将两腿盘起,手搭在上面,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只不过他眼眶里还盘着红血丝,泪水还未干透。少了几分气势,多了几分软萌。
三七暗到了一声作孽!扭着脸就开始打量四周,只见妙手所在的床榻后面有一堵白墙,上面嵌着一扇红木小门。
想来那就是内室了。
三七也不用招呼,自顾自的抱着包袱就往里面走,只是手刚搭在门框上时,在榻上的妙手忽然出声了,“是不是无论是谁,邀请你去他的房间,你都可以吗?”
三七听着那声声颤音,打了个哆嗦。
你别说,还怪娘的。
只不过她表现这么容易接受,难道不好吗?
难道要一脸扭捏的拒绝,戳破他的脸面?
这样难道不会让大家尴尬吗?
“不是,因为是你邀请我。”所以我很放心啊,三七满脸坦然。
而榻上的妙手也觉得此时不宜讨论过多,深深的吸了口气后,道“去睡觉吧。”
原以为这一天经历了那么多,晚上一定会睡不着,可没想到三七上了榻,便睡的昏沉沉的,连多想的力气都没。
——
翌日。
三七还沉睡在梦乡,忽然一个人影站在她的床前。
“起来,随我去天字堂。”
乍然听见天字堂,三七愣了一下,莫不是谢言玉越想越气,派人在梦中杀了她?
还是妙手哭着哭着越发难受,所以先下手为强,杀了她?
三七恐怕不知自己的脸上的神情有多么精彩,妙手似乎忍了一下,看着半梦半醒的三七重复道,“拿上蛊王,随我去天字堂。”
昨日妙手在谢府门口将蛊王给了三七,并让她做一线天的功臣,所以今天是她潜入一线天去拿皇帝解药的时候。
这下三七醒的不能再醒了,连忙爬起身,勾着矮凳上脱下的外袍蹦跶着下去。
到底是陌生的环境,昨夜三七并不敢掉以轻心,只脱了外袍就睡了。
此时寒冬的季节,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三七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跟着腹中忽然传出一阵痛意,一股暖流涌出。
三七顿在原地,不可思议的捂住肚子,“般般,你这有草木灰吗?”
见妙手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似乎没有听见,三七又喊了一声,“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