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

    仙魔大战交战百年方休,万千生灵无不珍视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偏生鬼界寻衅滋事,生怕世道不够乱,要搅得六界鸡犬不宁才好。

    仙界怒起,当即决定派遣仙师下地狱授课,整治鬼界。

    好巧不巧,这位万众瞩目的仙师,正是魔尊那一心叛逆非去仙界做仙官的独生女。

    ……

    阴风呼啸过境,风中裹挟恶鬼未散的怨气席卷而来,怨气化形的利爪,锐如寒刃,在过路人身上挠出一道血印。

    这里天地共色,是一片茫茫无际的晦暗。城中秩序井然,森绿的忘川之上一排鬼灵等待过桥,黑白无常押着新魂入殿审罪,面无表情的阴兵冷然来回巡视。

    而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最深处,是六界最避之不及的地方——永劫地狱。

    里头全是穷凶极恶的厉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鬼使偷偷打量并行少女的神色,告知道:“仙师,再过前面的路口就到地狱深处了。”

    他听见面前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声音轻松低柔,仿佛不知身在何处的懵懂。

    鬼使很不理解,如何就想不开让魔尊之女来当仙师,还教厉鬼。

    让一个魔头来教导另一群恶鬼,可想而知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他虽觉得荒唐,却仍旧记得自己的使命,行至拐角处,停步而立,嘱咐道:“仙师,里面只能你自己去了,恕小的不能相送。但是小的还有几件事要嘱咐仙师,仙师切记。”

    “哦?你请说。”少女懒散地掀起眼皮望过来,嘴角还带着盈盈的笑意,气质超然,实在与这幽暗森然的地方是半点也融不进去的。

    鬼使叹口气,只愿她听得进建议自求多福,道:“第一,这群鬼不是普通的鬼灵,无不是手上沾血身上戴罪的厉鬼,身前便无恶不作,能搅得一方水土天翻地覆。仙师教导他们,只需点到为止,尽职尽责就够了,切勿妄图改变纠正,以免横生枝节,害仙师受伤。”

    让她受伤?怕不是在说笑。

    姒妩挑挑眉,面上不动声色。

    鬼使继续说:“第二,这群厉鬼死因各异,不能被外人道的点也各不相同。若是不小心触到他们的霉头,他们便一点就炸,能将人生吞了。其中煞鬼残暴好斗一身蛮力,不能说他笨;殍鬼贪婪食人牙尖嘴利,不能让他饿;长舌鬼最是麻烦,爱挑拨是非毒蛇一般狡诈,一让他抓到空子他马上便能闹得整个地狱不得安宁。”

    他突然顿了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仙师一定注意。”

    姒妩抱着胸,白皙的手落在另一只胳膊上,有一拍没一拍地搭着,不知听没听进去。

    “这里头,也有个百鬼之首,是整个地狱都避讳的。但不是鬼,而是个堕仙,从天庭上下来的。他刚来的时候不少恶鬼去挑衅,都想给外来人一点颜色看看,但无论是多么凶神恶煞的千年厉鬼,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就被打得缺胳膊少腿了。鬼虽阴损恶戾,却不由自主地服从强者,整个地狱的恶鬼如今全以他马首是瞻。仙师若是与他遇上,切记礼让三分,能躲则躲,千万不要与他对着干,不然就是上天庭的人来了也难以压下去。”鬼使道。

    他也不知道眼前人听进去了多少,反正言尽于此,只盼望着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女切勿进去就被吓哭了。他做了个揖告别,恭敬有礼地退下去了。

    姒妩嘴角含笑,那笑不知道是不以为然还是饶有兴致,面上明明是长得张柔柔弱弱的脸,却左右都看不出来一点怕。

    她走过拐角,朝着地狱深处走去,这是一条狭长的隧道,周遭贴着各式各样的符文,一张叠一张,想来是的的确确忌惮这群恶鬼,生怕有出逃的。

    隧道幽长,里面不止一个结界洞府,不时传来阵阵冷风,吹得姒妩竟有些冷。同样是不见天日之地,魔界的风是邪风,只寒皮肉,而鬼界的风却是阴风,像无数只噬血的小虫,直从皮肉钻进骨髓,要闹得人浑身不得安宁。

    姒妩有些出神,突然看见迎面的一个洞府猛然闯出来一个披头散发,模样癫狂的东西,正尖叫着连滚带爬地朝她冲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姒妩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两指一合,当即要施法,明光已经贴着那人的天灵盖了,却硬生生被她收回指尖。

    因为那不是鬼,是仙。

    此人虽蓬头垢面污秽不堪,狼狈地爬在地上如同困兽,身上却萦绕着淡淡金光。

    姒妩微微蹙眉,俯下身拨开他额间乱发,果见有一道与她额顶一模一样的花钿。这是仙界的术法,通过这花钿方能通过地狱结界,所以那鬼使才送到拐角。

    是上一批仙师。

    那人一见有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了姒妩的手,疯疯癫癫地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放我出去!!放我回去!!”

    此人三魂六魄已少一魂两魄,仙界派来的仙师并不是无能之辈,都是精挑细选来的,竟能被吓得神魂离体。

    姒妩起身,往他后脑一拍,此人就咽了声昏过去了。她留了道术法叫人来接应,微微垂着眼,先前挂着的笑意尽无,继续往地狱更深处而行。

    还未行至洞府前,便听见里头闹哄哄的声音已经传出来了,有鬼压不下性子在怒骂抱怨了。

    “他妈的!竟然让一个女人来教我们!我看那群天上的是瞎了眼了!真以为站得高一点就了不起了!”

    “你他妈的别给我他妈的!真是他妈的操了!”

    “就你个只有上半身的半身鬼!别吹牛逼!什么时候把三条腿都找到再说这种话吧!操!!”

    “你他妈有本事再说一遍!”

    “操!!我他妈就说!”

    ……

    这还需要她去招惹?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

    姒妩嘴角抿直,手指翻动额间花钿便浮动着金光。

    众鬼本还在你来我往地争吵着,见外头突然来人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下来,一致地望向面前来教导他们的所谓仙师。

    来人生得娇花似的,蛾眉曼睩,香腮似雪,一双眸子含情带雾,流转间光华潋滟,纯得像是初晨沾露的茉莉白花,是一派动人的澄澈干净。

    静默几秒,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嘲笑,显然怀着恶意道:“就这黄毛丫头来教我们?奶都没断吧?别还没开始教,看见我们就要吓尿裤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是天庭的仙都死绝了,找不出来人了!”

    “就这还来给我们上课呢!到时候别吓得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不大的洞府里如同一滴凉水进了滚油,顿时闹哄哄地炸开了锅。

    姒妩面色如常,对他们的嘲讽完全不以为然,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顺着声音来源望过去,看见了最开始众鬼中挑事的那一位。

    他手脚上还缠着断了的玄铁锁链,垂着头却阴鸷地抬着眼上翻着看人,枯燥的长发挡了大半张脸,只见伸出来的猩红长舌足有一丈,像只软趴趴的大蛇阴祟地盘成一团。因得长舌拖地所以口齿不清,含糊之音与喉强震动掺杂在一起,更显骇然。

    显然这就是鬼使特意嘱咐了的那位长舌鬼,的确是长得狰狞可怖,还爱挑拨是非。

    姒妩嘴角微微上扬,那长舌鬼马上看进眼里,又放声笑道:“看看,看看!这小仙师才刚来呢,就被我们吓疯了!竟然还笑!”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嘲笑的对象开口了:“各位厉鬼大人等候多时,可劳累了?想休息么?”

    声音绵软轻细,仿佛掺着地狱里头的潮气,听得似细雨一般缠绵细腻。

    长舌鬼瞟过去,见此人乖顺地窈窈站着,好似被他的冷嘲骇得有些怕,身形单薄好像下一秒就要倒过去了,得意道:“废话!算你这小仙还有几分眼色,赶紧滚出去,别让大爷们看得心烦!”

    姒妩笑得更明媚,竟不紧不慢地撩起袖子,用袖绳绑牢在胳膊上,露出光洁白皙的腕子,垂下来的眼睫挡住了瞳仁里魔在兴奋时才会泛起的隐隐红光,道:“早就听闻鬼界喜欢以武服人,既如此,你便上来,和我打上一架。若是赢了,你就可以直接下课回去睡大觉。”

    底下鬼听到此言竟皆像听到什么开怀的笑话一般,传来一阵哄闹的笑,一个个都直不起腰来。

    “长舌兄,你听到了?这小仙师要找你打架呢。你可别一上去就给人打哭了,好歹仙界派下来的,留几分面子!”

    长舌鬼也哈哈大笑,那张阴森的脸笑起来更是嶙峋狰狞,道:“你可别跟我说笑。就你?跟我打?我可是鬼,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姒妩歪着头施施然望着,道:“不需要你怜香惜玉,你就拿出你全部实力来吧,不然我怕伤着你。”

    “黄口小儿。”长舌鬼似被嘲笑,眼神阴冷下来,已决计要给这不知好歹的仙师一点教训。

    眨眼之间,他垂着的舌头如一道长鞭,猛然迎面抽过来。他的速度虽快得闪电一般,姒妩却还要比他更快上几分,微微一侧身,那舌头已经擦过她眼前轰雷似的拍在洞府的土墙上,上了仙法的土墙却还是被拍下来一层厚重的土灰。

    长舌鬼微微皱眉,当即想把舌头收回来,却见姒妩突然伸手,竟在半空中被她稳稳截住。他刚想挣脱,舌头又往后抽,想连着少女一同扯到面前活吞了她,却见对方根本波澜不惊,仍旧袅袅婷婷地立着,稳如泰山,根本拉不动。

    “你就这样?”姒妩挑挑眉望过去,眉眼弯弯,“那么现在,该我了?”

    长舌鬼心里一跳,有股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却见下一秒姒妩往后一拉,将他拉得摔倒匍匐在少女脚下。他还不罢休地想伸手去拧断她的腿,却看见少女悠悠然抬起脚,稳稳地踩在他的手腕上,压得他再无法乱动。

    姒妩蹲下来俯视着他,手里还握着他的长舌,手中湿黏恶心,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触感。她却不慌不乱,全然不顾及底下目瞪口呆的一双双眼睛,将手里的长舌打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她站起来,面上一根发丝都没乱,拿出帕子擦着湿润的手,笑意盈盈地又抬起头望向下面:“还有没有人想上来试试?”

    ……

    一个时辰不到,方才盛气凌人的众鬼,一大半都鼻青脸肿老老实实地坐在底下,再不敢发一言,眼神里都是一股幽怨愤恨。

    姒妩神清气爽地站在上头,本以为可以开始正式进入教学了,却听见底下仍有不死心地又传来声音。

    “老大!你看看我们这帮兄弟!你可得帮我们做主啊!”

    老大?

    姒妩望过去,这才看见一直隐在角落里并未出声的人。

    此人好似睡着了,闭着的眼睫羽纤长,眸深而唇红,只是一张清贵俊朗的脸上却冷若寒霜,嘴角直直地抿成一线,看不见半点人情味。这样的不落凡尘俗世的人,在这种阴暗晦涩的地方,偏像夜中悬月,海底沉星,高风亮节,独享一轮清辉。

    他闻言,那双漂亮眼睛缓缓睁开。

    那双沉静无波的眼仁,似无人之地静默而下的孤雪,似一方死水悄然凝结的浮冰,淡漠得望不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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