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1年的秋天,意大利。
浓密的黑色长发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一双忧郁如同黄昏天空下的静谧湖面的棕色眼睛隐在黑色丝绒小帽上罩下的黑纱的晦暗之下。
女人一袭黑色绒面的束腰长裙,胸前挂着一枚银亮的十字架。她苍白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转过头,出神地望着玻璃窗外不断移动的金色田野。
这几天她所工作的那不勒斯圣卡洛歌剧院正在进行修缮,自己的姐姐克里斯蒂娜得知妹妹休假后便邀请她来自家在城郊的庄园散心。庄园的一切都很宜人,她禁不住想,如果她的爱德华仍然在世,他一定会喜欢这里的,还有他们的女儿如果顺利出世的话……
“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亲爱的贝拉,你得知道,生活总是要继续。你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她的耳边回响起姐姐担忧的声音。
伊莎贝拉摇了摇头,去年的秋天,她悲痛欲绝;而今年的秋天,总是免不了触景生情,她仍然对去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难以释怀。
“呜哇——”
恍惚中,她突然听到车窗外好像有一道属于婴儿的哭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霎时她心神俱震,伊莎贝拉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反应。
“停车,停车!”鬼使神差地,她冲着车夫喊道。
随着马儿的一声长嘶,马车缓缓停下。伊莎贝拉提着裙子匆忙地跳下车,寻着哭声向前找去。很快在路边的几个草垛旁,她看见了一个由粗麻布包裹着的襁褓,而在瞧见婴儿黑色卷曲的头发时,她就像浑身被定住一样,直愣愣地盯着那个婴儿。
伊莎贝拉不可控制地陷入对过去痛苦的回忆——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天,他们的孩子因她的摔倒流产了……也是一个有着黑色卷发的成型的女婴。
“夫人,这应该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马车夫慢慢地赶着车追上了伊莎贝拉,看着她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个襁褓,小心地说道。
伊莎贝拉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嗯了一声,随即蹲下身,像是捧起一件易碎品一样,将这个襁褓轻柔地抱了起来。襁褓里正在哭闹的婴儿好像是感受到了她怀抱的温暖,慢慢止住了哭声,张开了一双眼,看着这位怀抱着自己的女士。
“上帝啊……”伊莎贝拉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个婴儿缓缓张开的眼睛,无限的思念以及惊异从她的内心喷薄而出——她的灵魂大喊道:琥珀色的眼睛,和他一样的琥珀色的眼睛!
多么美好的琥珀色,剔透如同最上等的琉璃——这是她爱人眼睛的颜色啊,是她日思夜想、午夜梦回中最渴望看到的颜色——
伊莎贝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惊人的思绪,她完全无法承受住它的诱惑。这个在一年以来三百六十多个漫漫长夜不断经受着痛苦的女人,仿佛在一霎那看到了一道能将她救赎出苦海的曙光。怀着又是期待又是恐惧的心,她颤抖着手轻轻拨开裹着婴儿的襁褓——
是个女婴。掀开的襁褓带着几丝血迹,就连脐带和胎盘都还在,很显然是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但这些推断仅仅在伊莎贝拉的脑海中闪过便迅速消逝了,她只注意到这个孩子的性别,同她未能好好看一眼世界的那个孩子一样。
一瞬间,狂喜的心情席卷了伊莎贝拉的全身。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她那双棕色的眸子重新涌现出无限的生机与希望。她满怀柔情地注视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随即虔诚地吻了吻她微微泛红的额头。她抱着女婴,在马车夫惊讶的目光中回到了车上,并命令马车夫重新启程。
马车上,小婴儿用她滴溜溜的双眼看了伊莎贝拉一会儿,突然咯咯咯地笑了,伊莎贝拉的心中顿时柔软一片。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虔诚地闭上双眼,开始祷告——
主啊,感谢您,将孩子重新送还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