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忙完都一点了，在街角小饭馆吃饭，一盆酸菜鱼，一盆毛血旺，一碟子花生米和卤肉，四个大人两个小孩足够吃，乔雪埋头给小孩儿挑鱼刺，碗里转眼被任平生堆了好几勺肉。

    她抬头看他，他一脸坦然，“多吃点，你天天辛苦。”

    乔雪见他表情平常拿着勺子继续给王大明盛，甚至给李梦盛，也就不再多想，李梦吸着汽水，“还是省城好，乔雪，下午你带我去转一圈吧，我去商店看看有没有我穿的衣服？你们这儿的棉袄样式可真时髦，这天也渐渐冷了，应该卖上了吧？”

    王大明嘬了口酒，黑着脸，“买什么衣服，你去年才买了两身，今年又要买？”

    “那是去年买的，能和今年的一样吗？”

    李梦半点也不怵他，“原本以为咱们在县城算是个体面的了，到了省城才知道，咱们就是个土老帽，要不人家都盼着来省城呢，再说了，乔雪给咱家人都买了东西，给美娟买了布，给我挑件袄子也不过分吧。”

    她是一点都不客气，“最多把你那份让给我，咱也不额外占便宜呗。”

    乔雪眉梢一挑，心想这嫂子可是真会要东西。她把挑完刺的鱼肉放在元秀碗里，元秀拿着勺子，挖一勺米饭配着鱼肉，嘴巴张老大了吃。

    元宝哼哼，“我妈妈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一件衣服呢，舅妈，你怎么不给我妈妈买呢？”

    都说童言无忌，元宝跟个小大人似的，乔雪都惊了，也没教过他，谁知道这崽子跟谁学的？

    李梦“嘿”了声，“元宝，账可不是你这么算的啊，你年纪小不懂事儿，我不怪你，可你妈妈是懂事儿的，你舅奶奶来省城帮了这么久的忙，每天照顾你们，帮忙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可是一分工钱没要，咱就要一件袄子，这还是顾着咱是自家人，你妈也不好意思不给啊。”

    她性子泼辣，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给人台阶，直接把利益换算的明明白白，乔雪也不生气，李梦上辈子就是这么个人，势利眼，爱计较，爱占便宜。

    这种人她不惯着，否则以后蹲舅舅舅妈头上拉屎。

    “嫂子，按理说我给你买衣服是应当应份的，不过这一次礼物都挑选好了，我给你选的和美娟嫂子一样，都是布，你拿了能自个儿叫裁缝做去。我给依婷买了一双鞋，到时候你带回去，大哥我也没买啥特别的，拿了两瓶酒，他不是爱喝点嘛。”

    乔雪微笑，“你要想逛，我肯定陪你，你要想买，身上钱不够，我借你都行，刚好这段时间卖面的钱我都攒着，贵了不行，便宜点的还是能凑的。”

    她是有两千块抚养费不错，但那钱是她给俩孩子置办产业的老本儿，谁也动不得，她李梦一个指头的忙都没帮，歪着屁股就想来摘桃子，想什么呢？

    “少装穷——”

    李梦脸一沉，刚想骂人，就被王大明在桌下踹了一脚，“要吃吃，不吃滚，人家孤儿寡母来省城讨生活，你跑来打秋风，你李家吃干抹净占便宜毛病从老到小有样学样了是吧？”

    他一句话能把人给噎死。

    王大明平时很少发火，也不爱拌嘴，对李梦是有求必应，能这么对李梦说话，说明是真生气了。

    李梦胆子再肥，还是忌惮的，她平日偷摸摸补贴娘家，还以为王大明不知道，谁想人家都看在眼里的？

    李梦一下没了脾气，“我就说说，都是一家人，谁那么见外？”

    她盛了一大勺鱼肉在自个儿碗里，半点不客气，“再说了，人家乔雪都没说什么，你在那急啥。”

    她本想再酸乔雪两句，但见任平生那刺挠的叫人发毛的眼神，只能识趣闭上嘴。下午也没真叫乔雪陪，毕竟乔雪也忙，一摊子事要收拾，想叫王大明，王大明跟着收拾屋子，她一人生闷气，跑去外面逛了。

    ……

    俩孩子要睡午觉，乔雪烧了一壶水，泡茶在院子里喝，任平生去办事，王大明这才和她说几句体己话，“赵诚被人举报抄袭设计图，厂里最近还在商量怎么处罚他呢，听说他那个丈人花了大力气想把他保下来，这人也是走了狗屎运，上哪儿都有人护着。”

    乔雪坐那织毛衣，闻言淡淡一笑，“运气好，有姿色，没办法。”

    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

    她有的是办法对付那一家子，上辈子的恩怨在她这，压根还没过去，她迟早一笔一笔讨回来。

    总不能叫赵诚过安稳日子。

    王大明倒没想到她这么淡定，瞧着院子没人才问，“那你？现在啥想法？”

    乔雪织着毛衣，头也不抬，“想去找关系开个门面，铺子买不上先租着也行，总能过日子。”

    在省城这么多天，每天这么忙乎，她总算是把之前租房什么的花销都补上了，除了那两千块，这会儿手头也就九十多块钱。

    前期花销大，存不住钱，要不她也不会舍不得给自己买件衣服的。但她也想好了，这摊子不是长久之计，顾客现在稳定了，要是吴启明或者冉高梅那边有合适铺面，她出手就拿下了。

    天儿越加冷，人就越加不愿意坐小摊上吃，面刚端来冷风一扫就凉了，吃进一肚子冷风，这体验也不好。

    再说，开了店，总是能上些新品的，到时卖的东西也就多了，进账也能多起来。她摆摊卖了半个月，比人家工厂一个月工资多，要不卖包子的也不会眼红想来偷艺。

    乔雪对自己手艺是自信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卖这个了。

    “我看老任不错，年纪也不大，和你差不多，你今年二十六，人家二十七，他也没过其他女人，在外面跑货车，从来没听过他沾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大明心念着两个孩子，“你们在省城，家里没个男人，别人瞧见上门欺负，我们离你这么远，要衬把手都没法。”

    乔雪没考虑过这些，她上辈子就这么过来的，没男人，从不孤独寂寞，但她总不能把这些话对王大明说，“我心里有数的，你和嫂子把家当好，对了哥。”

    她抬头看他，“明年这边要开市，做服装生意现在就抢摊位，你要不和嫂子来做服装？从广城那边进货，过来就翻几番，就是苦点累点，何况还有任平生的货运资源，这钱挣起来，可比你一个月上班强多了。”

    王大明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厂子这两年在裁员，今年年底估计又得一波，按理说他们货车司机不会被裁，但听说厂子里在商量找便宜外包，要把他们这货车班的都给卸了。

    他正心慌这事儿呢，听乔雪这么一提，豁然开朗。

    这也是个活儿啊。

    “我哪有那么多本钱，进一次货得不少钱吧？要卖不出去咋办啊？”

    王大明有顾虑，做生意可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儿，“再说，我也没去过广城，要被人宰了抢了，全部身家赔进去，拿啥东山再起？”

    他要没成家，是个愣头青，赔了也就赔了，大不了再苦点累点，可有老婆孩子，他就有点怯了，还有个原因，家里多少钱他是知道的，李梦花钱大手大脚，没存住几个，要是做生意，保不准出去借。

    这年头谁又好过？

    真拿着借的钱去做生意，他也不安稳。

    乔雪想着上辈子他熬夜跑货车，不要命的就为了个金镯子，忍不住多说两句，“大哥，你别怪我多嘴，就因着嫂子不是个勤俭持家的，你现在这点工资还能够，要真等到后面工厂出点差池，你们这些保障，也未必是保障，我这天天卖面，一天最少挣七八块，多的时候有十多块，这是纯利啊。”

    她语重心长，“顶多苦点累点，别人在做，你有什么不能做的？大不了认个师父领着，上道了以后好好孝敬人家，多一条出路比以后等死强吧？”

    现在多少国营单位都倒闭了，国营饭店生意也不好，有些地方的国营饭店连服务员都快养不起了，现在做生意的慢慢多了，以后只会更多。

    乔雪多活了那么些年，知道形势，但也没法强求。

    挣钱这种事儿，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风口就在那摆着，错过了就错过了。

    还真不是她能控制的。

    王大明显然是听进去了，脸色凝重，“这事儿我好好想想，不行和老任商量商量，他走南闯北见得多，一个月也能挣，要是这事儿能成，我给你通个气。”

    他放低声道，“这事你先别跟你嫂子提，她这人爱咋呼，事儿还没办成就囔得人尽皆知的，到时候厂领导知道我有外心，说不定就把我给退了。”

    事情没确认好，他当然不会轻易丢了饭碗。

    乔雪也知道李梦是个大嘴巴，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兄妹俩聊聊家常，晚上乔雪在家炖排骨，李梦逛完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不过也是些便宜货，没什么值钱的。

    王大明没说她，她一回来就把东西藏小房间，准备回去时拿出来，不叫乔雪看见她买了什么。

    两人只待了两天，因着依婷周一要上学，王大明要上班，周日晚上两人就坐车走了，任平生也没来，乔雪只当他是离开去忙了。

    周一中午，吴启明那边带来消息，说是人蹲到了，只是那女人鸡贼的很，每次都刻意防着被跟，他小弟有几次差点被发现，再跟的时候就跟丢了。那女人也不只是干骗钱这种丧天良的事儿。

    趁着俩孩子在幼儿园，乔雪收完摊，精心准备一番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