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雪早上忙过一场，摊子上来了两拨人，一拨是市场里卖衣服的，一拨是建设新市场的工人，那市场要完工了，估计年底就能结束，过了正月正式投入使用，这会儿多少人都在打听摊位。

    不过里面全是卖服装鞋子小百货之类的，几层楼的大厦，下面倒是有商铺临街，口岸又好，但那铺子旁人是别想的，没个关系，连块砖也占不到。

    旁边卖包子的夫妻俩这段时间生意淡了些，瞧着乔雪卖渣渣面有些眼热，那女人平时穿红戴绿，很是时髦，估摸着是蓉城本地的，从前不把乔雪看在眼里的，今儿却笑吟吟主动上来搭话。

    “小妹，你这面摊生意挺好啊，一天能挣不少吧？”

    她看着比乔雪年纪还小，张口却叫乔雪小妹，乔雪平日里也不打扮，身上衣服甚至还打着补丁，只是这段时间在省城养好了不少，身上有些肉了，她每天晚上厚涂雪花膏，皮肤也比以前细腻白嫩，虽然赶不上做姑娘那会儿，但至少比才离婚时好多了。

    乔雪笑道，“你比我年纪小吧？我这生意就还凑合，有一天没一天的，主要费功夫，挣个辛苦钱。”

    女人上下打量着她那三轮车，她卖包子用的也是三轮车，体型大，颜色还新，以前包子还能卖得动，现在来买包子的显然少了。

    她也观察过，这市场外面，做吃的是不少，但味道好的就那么多，卖早餐的竞争也不大，她家之前还能占据一席之地，但乔雪这渣渣面一来，多少人宁愿等着也不买她的包子。

    她凑来看看，也没见有什么稀奇的。

    恰好有顾客来，要一碗二两渣渣面，乔雪赶紧把口罩戴上，下面打汤碗。

    这些人愿意上她这儿消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乔雪爱干净，别的不说，她卖了这么久，就没有因为卫生问题来找过她麻烦的。

    指甲干干净净，头发不外露，食材都装好，甚至连小葱都是保存在罐子里的。

    女人见她在忙乎，眼珠子滴溜溜转，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像是要把这摊位上的调料都打探清楚。乔雪把面条煮好了端出去，收钱擦了擦手，看向她，“老板，你也想卖渣渣面？”

    女人眉梢一挑，立马否认，“我可没这想法，你也知道，咱家包子生意挺好的。”

    她顿了顿，“不过你这渣渣面，我看着也不难，就是打个底味，加点汤再淋点辣椒油，最后舀些渣渣，这换谁都能做，你这还是因为卖得便宜，所以吃的人才多。”

    她说话是不中听，乔雪知道这种人是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的，但她懒得跟这种人计较，“是啊，我带俩孩子，就做点小生意，味道肯定比不上大饭馆，况且就一碗面而已，我也没法做出大鱼大肉的味儿呀。”

    她是不计较，但不代表她没长嘴。

    那女人被噎住，心想生意都这么好了，还能是点小生意？再开大点，比她家包子生意都强咯。

    恰好又有顾客来，乔雪一把将她挤过去，“你旁边站点，在这味儿浓的，香粉都要飘我锅里了。”

    就你会阴阳，就你会内涵是吧。

    看谁气死谁。

    那女人一听，对天翻了两个白眼，才不甘不愿回了自家摊位，和男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乔雪埋头忙活，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声音响起，“来三碗二两渣渣面。”

    “哎，好咧！四毛一碗！”

    乔雪打好手里汤碗，眉眼一抬，手儿一抖，瞧见任平生抱着俩孩子杵摊位前，后面还跟着王大明和嫂子李梦，她一阵惊喜，“呀，你们来了！”

    她赶紧把手头忙活完，王大明笑呵呵过来帮忙，李梦四处看看，瞧见她在忙活，杵旁边跟着桩子似的，抱着小手聊天，“乔雪，听说你在省城开面摊，我还诧异呢，心想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本事，没想到还是真的！”

    乔雪笑着把面下锅里，“哪儿什么本事，混口饭吃，嫂子你坐，你和大明哥吃早餐了？我给你俩先煮点面垫垫肚子？”

    等到中午了，她带他们去下馆子。

    李梦揉着肚皮，“都成老板了，还这么小气啊，就请哥哥嫂子吃面条？我可是听说了，你离婚的时候，得了两千块的抚养费呢。”

    她嗓门大，旁边摊位的都竖着耳朵听，刚才那包子老板娘也歪着脑袋，买了两毛钱的瓜子在那边嗑边听。

    乔雪笑笑，元宝已经从任平生身上溜下来，帮忙收碗擦桌子，王大明无语，“下车一碗粉没把你胀饱？一张破嘴也没个把门。”

    李梦知道他们兄妹关系好，被男人骂了也不生气，只是撇撇嘴，在元宝刚才收拾好的位置上坐下来，“元宝，去给我买瓶汽水，我走了这么半天，渴死我了。”

    “自个儿买去。”

    王大明不耐烦，“市场这么大，孩子跑丢了怎么办？”

    卖汽水商品店在旁边不远，走几十步就到，元宝元秀经常去买牛皮糖吃，乔雪给元宝拿了一块钱，“去多买两瓶拿过来，给舅舅们分。”

    元宝捏着钱，一双黑黝黝的眼看她，“哪来的舅舅们呀？”

    不就来了一个舅舅吗？

    乔雪下巴一抬，朝着站着不动的任平生道，“这不还有一个？任舅舅，也是我哥哥。”

    王大明笑呵呵，“对，这也是舅舅。”

    任平生把元秀放下来道，“我可不是啊，元宝叫我叔的。”

    王大明看向他眼神瞬间变了味，任平生面不改色，跟个面摊老板似的，将那些用过的碗收拾叠在一起，半点也不见生疏，“舅妈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也不吭声招呼，怎么，我之前给你说的，你都忘了？”

    他之前说，有任何事可以找冉高梅，冉高梅会有办法联系他。

    乔雪最怕欠他这人情，要不骗子那事儿也不会单独去找吴启明。

    “能行，舅妈就是爱操心，放心不下我。”

    乔雪不知道为何，任平生就说了这么两句话，她耳朵就烫得厉害，他们也大半个月没见，她半点没觉得生疏，一见着他，还怪亲切的。

    “你就硬撑着吧。”

    任平生语气听不出喜怒，“把你能的。”

    他干活儿利索，面煮好了端过去，大高个杵在面摊，连氛围一时都变得有些不一样，元秀跟在他屁股后面转，那包子摊老板娘又捧着瓜子过来。

    “大姐，你家亲戚来了啊？瞧着挺热闹的，你们老家哪儿的啊？”

    她把手一伸，往李梦手里分瓜子，李梦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了瓜子，也没个心眼，“若水过来的，你也是这做生意的？”

    听口音就像本地的。

    老板娘笑眯眯的，“是啊，本来是不想出来的，家里有房子出租，一天不做活儿也有钱，但我那位说了，这么年轻躺家里，跟个太太似的，没啥意思，就出来卖点包子，挣一个算一个，反正我们也不指着这个挣钱。”

    她说话口音浓，满满的优越感。李梦却是一脸羡慕，“有自个儿房子出租可真好，哪像我们，到现在还住着公家房呢。”

    王大明单位分的房子，就那么小小一间，她迟迟不愿意生二胎，就是想着房子小，转不开。以后孩子大了，日子更难过。

    再说王大明一个月工资虽然可观，但时不时得接济一下婆家，她想多省点给娘家都得算着算着来。

    老板娘磕着瓜子笑，眼神往任平生身上乱飞。任平生这个头在川省来说都算拔高的，身材虽瘦，但并不像个杆儿，那脸看着也蛮俊的，一脸正气，却又不像好惹的。

    “这位是你们兄弟？”

    老板娘似随意在聊，李梦张嘴还没搭话，元宝买完汽水回来了，怀里抱着好几瓶，拿了一瓶放在李梦跟前，连吸管都插好了，“舅妈，喝水。”

    李梦不客气拿起来吸了口，“哦，算是吧。”

    老板娘还想说什么，任平生已经过来轰人，“嫂子，让一下，客人来了，你边上喝去。”

    他拿着抹布在桌上胡乱擦了两下，葱花汤水都溅到了李梦腿上，李梦跳起来，“你咋擦的，给我裤子弄脏了。”

    她拎着汽水站后边，眉头皱老紧，任平生跟没听见似的，招呼客人吃面，又去收拾另一桌的，老板娘捅了捅李梦胳膊，“你说你妹妹离了婚拿了两千块的抚养金，她咋离婚的啊？”

    她声音很小，就怕乔雪听见，见这会儿人多，就把李梦胳膊拉上，“你上我那聊去，我请你吃包子。”

    李梦也没想到，城里人这么热情，手里还捏着瓜子呢，跟着她一路走，想着她刚才的问题，“哎哟”了声，“这也怪我那表妹，结婚了守不住男人，男人跟着别人好了，对方千金大小姐呢，不想她缠着，给点钱就打发了。”

    老板娘“啧啧”了声，往乔雪那边看一眼，“我瞧着她挺会来事儿的，那男的不是她相好？”

    她指的是任平生，李梦倒是没听出其他味儿，“怎么可能？那我男人村里的，依着我男人的关系照顾她呢，人家大老板，看不上她的。”

    李梦还想聊，听到王大明在那喊，打住了话头，“不跟你说了，我得过去帮忙。”

    老板娘瞧着她屁股一扭一扭的，瓜子也没心磕了，有人买包子，见男人跑去跟裁缝店的玩炸金花，骂骂咧咧几句，把包子装上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