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和亲一事,你想的怎样了。”谢谨庭道。

    原本笑着的沈卿欢,面上瞬间一僵,几分警惕的看着他:“秉笔这是何意,如何是我考虑?”

    要知道,那日他抢子玉哥哥那株寒梅之时,子玉哥哥便托他摆平和亲一事,他可是答应的好好的,而今这般问,莫不是想反悔不成?

    “娘娘难道不觉得,和亲并非是一桩坏事?”谢谨庭拂袖坐在那张圆桌上,摩挲着她的琴。

    沈卿欢听他这般道,简直想将腕子上那只镯子摘下,朝着他扔过去:“秉笔这话好没道理,即使答应了子玉哥哥,又怎能反悔,这并非君子所为。”

    “嗯,”谢谨庭煞有介事地微微颔首,“娘娘说的原本不错,可咱家是太监,并非君子。”

    沈卿欢被一口气噎住,随后有几分气恼的道:“和亲如何是好事,我如今可是大殷的太子妃,去了那蛮夷之地,定然会是父亲官途上的污点,且不说我还能否回来,到时能不能保得住命都是两谈。”

    她抬眸看着谢谨庭那副几乎永远淡然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秉笔并非女子,不知女子嫁人的苦楚,嫁人同赌命,一旦输了,便是满盘皆落索。”

    见谢谨庭不答,她更警惕了几分:“秉笔今日,不会是来借着送我镯子的由头,劝我去和亲吧?”

    蒹葭堂内瞬间安静了几分,唯有漏刻滴水的滴答声分外清楚。

    谢谨庭没有正面回答她,只道:“如今大殷只剩空壳,若是你当真不喜裴辜元,和亲未尝不是一个助你脱离火坑的好选择。”

    “秉笔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沈卿欢绕到他的身前,正视着他,“我恨极了裴辜元,我不单要脱离这苦海,我还要让他体会失去挚爱的滋味,可这些的东西不是我和亲能换来的,我要亲眼看着他,死在挚爱之人的面前,我要护着整个尚书府。”

    她好似在这一瞬看到了那场大雪,满地的血迹,凭什么只有她满目疮痍。

    她要裴辜元死,要他不得好死。

    蒹葭堂又是一片沉寂,沈卿欢微微回神,抬眸对上他的眸子,见他正审视着自己,顿时心口一顿,慌忙低下了头。

    “是我失言了,还望秉笔莫怪。”她低声道。

    方才的她是不加掩饰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像是被恨意冲昏了头脑,是要将仇人抽筋剥骨的冲动,没有了假惺惺的笑意。

    谢谨庭看着她,一时间竟发觉自己有些看不明白她。

    她究竟是何时开始,对裴辜元只剩下了恨,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她先前可是恨不得昭告整个京城,她的心里只有裴辜元。

    难不成是因为得不到裴辜元的回应,仅是如此吗,若只是如此,那世间女子当真是如此可怖,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可他谢谨庭并非常人,他不这般想。

    沈卿欢像是被一层雾拢住,他琢磨不透。

    “若是,咱家为你杀了他,你可愿远离这千疮百孔的大殷,摒弃了寡妇的身份重新开始?”谢谨庭长指轻按在琴弦上,慢慢拂过。

    沈卿欢皱了皱眉头,好笑的看着他:“秉笔又在同我开玩笑,我方才仅是同秉笔玩笑罢了,秉笔莫要心里去。”

    谢谨庭不置可否,方才那个样子,当真是能演出来的吗。

    他没有打算拆穿她:“好,此番妇人毒一事怕是不成,不过咱家手头上还有另一种毒,同样是杀人于无形,只不过比妇人毒快了些,等风头过去,估计便是他毒发的时候。”

    沈卿欢微微低头努着嘴。

    这阉狗,分明什么药都有,却偏偏不早拿出来,非要她做些可有可无之事,待到这时才告知于她。

    “娘娘待咱家忠心,咱家自然不能短了娘娘的用度不是?”谢谨庭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是了,倘若如今这人手中不是拿着毒药等她来接,她怕是当真认为这是什么处处为她找想的好人了。

    可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谢谨庭当真是那般卑劣之人吗?

    待她再抬眼,谢谨庭面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好似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错不错觉罢,反正他就是这般喜怒无常。

    “秉笔今日前来还有什么事吗?”沈卿欢瞧见他看向自己方才坐的位置,那是那封明矾秘辛所藏之地,依着谢谨庭的聪慧,定然会发觉些什么,她忙侧身到谢谨庭的身前。

    谢谨庭眸光从那处移到她那双明亮的鹿眸上,道:“咱家有一位伯母,脾性不大好,而今是从乡下的庄子上来,最不喜旁人打听她的出身,偶尔会疯言疯语,咱家打算安排她住在堂玉轩,提前告知娘娘一声,娘娘少去便是,免得被这位疯伯母冲撞了。”

    谢谨庭在京中向来未曾体积过什么亲人,她下意识便以为这是个没有亲缘的可怜阉狗,未曾想他还有位伯母在世。

    沈卿欢颇有几分同情的看向他,她当真如信上说的那般吗,可乡下的疯伯母都能被他收留在堂玉轩。

    一时间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作为谢谨庭船上的人,还不准留宿堂玉轩呢,否则如今的进程都会快些吧,哪至于而今裴辜元还这副模样。

    “娘娘,可有在听咱家说话。”他屈指敲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呃!”沈卿欢吃痛,抬眼又怒又气,“我好歹是娘娘,你都不给娘娘留些面子的吗,好痛的!”

    分明是怒斥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宛若娇嗔一般,谢谨庭却异常受用。

    沈卿欢怒视着他,面上却没有半点让人害怕的样子,倒不如说是奶猫扬起了指甲都没有长全的爪子示威。

    “知道了知道了,”沈卿欢别过头不去看他。

    她本是信了什么伯母的措辞,再一细想,一个不重要的伯母都能接到堂玉轩,这人分明是想赶她才是。

    不去就不去,谁先进堂玉轩谁就是小狗罢。

    谢谨庭走后没多久,她便把乔装后的明陈迹叫了来。

    “你去带着手下的几个孩子,带些铜板去粮铺寻她庇佑。”沈卿欢道。

    最近齐讼茗在宫中颇受压制,银两定然是不够用,否则她不会只拿出一千两就能让她松口,京中的铺子当年为了讨皇帝欢喜,几近被她悉数充公,这几日铺子不景气,定是手头紧的。

    这几日不景气,可不代表齐讼茗此人一直如此。

    即便她因着前世之事不喜齐讼茗,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天生经商的料子。

    京郊的地她提前买下,过不了几个月便是饥馑连天之际,齐讼茗亦会像前世那般博得民众与朝堂的赞扬。

    只不过,这一次她也在其中。

    明陈迹点了点头:“主子放心,您的意思可是要我们每月带些铜板给她?”

    沈卿欢没有怪他揣摩自己的心意,只道:“她非良善之人,却在乎旁人对她的看法,你们动静闹得大些,她不会不收留你们的,只是你们进了她的地方,恐要受些委屈了。”

    明陈迹年纪也不大,带着这帮孩子出去,也只当是这帮无家可归孩子们的头头,拿出些铜板给她,齐讼茗捏着鼻子也得认下,否则可就在裴辜元面前装不成什么闺秀了。

    齐讼茗定然会觉得,这几个孩子许是要跟定她了,届时定然不会再客气。

    那时候,便如了她的意。

    “哪里有什么受不受委屈,”明陈迹青涩的脸上带着笑意,“主子肯将我们接出来,便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这条命便是主子的。”

    “莫要说这些,好好活着,命永远是你自己的。”沈卿欢从案几上拈起一些银瓜子,防盗他的手心,“金叶子太过惹眼,这些分给你们,日子还能好过些。”

    明陈迹应声,却看了眼她的镯子道:“主子这镯子当真是上上品。”

    “哦?”沈卿欢轻笑一声,“你还懂这些吗?”

    明陈迹点了点头,面上带了几分鲜活:“早年家境没有败落之时,父亲就是贩卖玉石的,娘娘这春带彩是极少见的,便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只是……”

    见他欲言又止,沈卿欢问道:“怎么?”

    他看了这桌子许久,沈卿欢颇有几分疑惑,也垂眸打量着腕子上的翡翠。

    “太子殿下同主子感情甚笃,在大殷,送镯子可是海誓山盟的定情之物。”明陈迹朝她俯身一礼,接了银瓜子便退下了。

    沈卿欢心神未定,他走了好一阵,她还抚着腕子上那镯子发怔。

    不,这阉狗想来是不知晓玉镯的寓意,否则依着他的性子,怎会将这个送予她,定然是她多想了。

    思及此,她心头舒畅了许多,驾轻就熟的朝着堂玉轩走去。

    官道旁,谢谨庭拇指抵在那只玉戒上:“旧友?”

    李继妄低声道:“那人的确是这般说的,只为求见干爹一面。”

    谢谨庭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声音冷的发寒,李继妄总觉着他是极为不喜这人的。

    能叫他脸面都未曾见上一面,便心生厌恶之人,还真是屈指可数。

    “咱家在京中多年,倒不曾知晓自己还有什么旧友,”谢谨庭捧着手心那只小炉道,“叫他明日去荼香楼等着咱家,晚间再好生会会这位旧友。”

    “儿子知晓。”李继妄应声。

    谢谨庭修剪的一丝不苟的指腹缓缓摩挲着那只小炉的镂空,热意欲从里面溢出来一般:“太子府最近可有可疑之人?”

    “不曾听说,是儿子办事不利,我这边派人去探查究竟是怎的一回事。”他不是无缘无故提起太子妃,李继妄面上更正色几分。

    周身走过几个急着回各自宫里复命的宫女,李继妄小心的瞭了他几眼,见谢谨庭不语,他道:“听闻,干爹最终还是见了那杜卫哲。”

    谢谨庭像是看不见一旁经过的宫女们如何避之不及,只感受着手炉的温热:“如何不见,你干爷爷的话你也敢忤逆?”

    李继妄面上有几分犹豫,看他这副模样,还是偃旗息鼓。

    瞧着他这份欲言又止的模样,谢谨庭道:“放。”

    李继妄知晓他的意思,单字最能体现两人的默契,他干爹说的是“有屁快放”。

    “诶,”李继妄脸上堆了几分笑,生怕真给他惹得不悦了,“干爷爷他老人家如今站在了太后那边,便也想着拉干爹这般,可谁不知,干爹是最不屑同他们为伍的,而今见了杜卫哲,这人算是太后一党了,却是其中的墙头草,倘若干爹愿意,为干爹效力也未尝不可。”

    “摇摆不定之人,用一时便罢。”他敷衍道。

    “嗯……听闻干爹收了这墙头草送的翡翠镯?”李继妄佯装面上无他。

    谢谨庭脚步一顿,行于他后侧方的李继妄,差点半边脸撞在他后肩上。

    “这才是你最想问的吧。”谢谨庭平静的陈述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李继妄面上惊惶了一瞬,见他还算和煦,忙开口道,“干爹料事如神,儿子的心思向来瞒不过您。”

    谢谨庭斜了他一眼:“杜卫哲还算有心,不像那些人随意拿着东西来糊弄咱家。”

    没有否认,那就是收了。

    不过说到糊弄,冷心如李继妄,一时间竟也是不免为那些官员唏嘘。

    而今大殷谁的封赏有他干爹多,好东西见得多了,那些求他办事的东西反倒愈发显得拿不出手了,干爹一句糊弄,倒也是冤枉他们。

    李继妄暗中吐息了几口气,追问道:“能入了干爹眼的,定然不是俗物,只是这翡翠镯子是定情之物啊,干爹留下究竟……”

    “狗东西,开始打听干爹的事了,”谢谨庭毫不客气地朝着他后脑来了一掌,似笑似恼的道,“既然你追问,咱家也不瞒你,随手送了太子妃,毕竟是我们的人。”

    “随,随手吗?”李继妄像是一时间无法接受。

    饶是元锦手中的酷刑,他都是一一挺了过来,在宫中呆的久了,他亦是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他淡定不了了。

    听听听听,这是随手的事儿吗,谁随手就把定情信物送出去了?

    李继妄斟酌着,生怕惹了他不悦,可这话今日若是不说出口,他定然会憋死:“可是,太子妃若是往这方面想,干爹又该如何……”

    嗒。

    原本该燃尽的手炉中蓦地迸出一颗火星子,落在他食指上,灼出一阵刺痛。

    谢谨庭不甚在意的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只是他想着,那只傻猫当真会往这方面想吗。

    彼时。

    堂玉轩内,沈卿欢放出去的明陈迹为她带了些坊间传闻回来。

    “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桃之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几乎直直地从门槛处蹿起身,却不慎撞到头顶处的帘轴,痛叫一声,“简直要气死人了!”

    她们小姐竟还安安静静的坐在屏风后品茶,小姐是怎么沉得住气的。

    窕儿想笑又不敢,忙哄:“好姐姐,你可莫要叫嚷了,免得一会被旁人听到。”

    沈卿欢泰然自若地持着茶盏,轻轻吹开氲在眼前模模糊糊的水汽:“既是没有影的东西,又不知究竟是谁,又为何要急?”

    明陈迹带回来的坊间传闻,皆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只说是谢谨庭同寻常的太监一样,哪里有什么不喜欢女人的男人,便是阉了子孙根的残人,也是对女子抱有一丝幻想的。

    在荼香楼之时,谢谨庭那一声夫人,宛若在寂静的湖水中投下了巨石。

    这大片的水花惊了多少人,有生之年竟是瞧见了所谓铁树开花,依着如今传播的厉害,估计都要闹到皇帝面前去了,到时可该如何收场。

    不过幸而她蒙着面,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沈卿欢是这般想的,殊不知如今谢谨庭面对宣政殿的皇帝之时,向来游刃有余的谢秉笔险些招架不住。

    杨曙光坐在皇帝下首,看着来迟之人道:“原来竟是又这么大的事瞒着咱家。”

    原本满面病容的皇帝,那双眼眸却异常的亮,说像是瞧见鸡的黄鼠狼也不为过,看见谢谨庭到来,是愈发的容光焕发,不知晓的还当谢谨庭是仙药转世。

    皇帝堆积着一脸笑纹,叫他只觉道不好:“谨庭,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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