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时宜原本以为,像苏家这样的将门世家,哪怕是女将,也多是落拓不羁的性子,难得瑾月嘴软心也软,什么事都能放在心上。

    所以被她夸过一次的糖酥,几日后便堆满了桌子。

    跟着糖酥一起带回来了,还有林府被山寇洗劫的消息。

    林府远在霍州,家主林峰曾是苏钰的副将,为人正直洒脱,苏府落狱那日,林峰便从霍州一路赶来,可惜马程太远,终究没能替苏家求下情来,若算起时日的话,现下应当尚在京中。

    听瑾月的意思,那些山寇虽然行事跋扈,但向来与官府交好,对驻守边境的将军,还要敬上三分,却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竟挑了林峰离州的日子洗劫林将军府。

    实在蹊跷。

    “前几日就有传闻的,我一直不相信,可……”瑾月坐在桌旁,捏住一块酥放进嘴里,她几乎是在极力掩饰,可慌乱的眼神还是出卖了自己。

    “今日有消息说,林景淮……可能还活着,而且逃到了长宁州。”

    林景淮是林家大公子,从小就跟着父亲驻守边城,也算得上是半个少年将军,如今苏钰的旧部被洗劫,这位少将军可能是唯一一个幸存者,也难怪瑾月这么在意。

    苏时宜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打探来的,不过瑾月不想说,她也自觉地不去问,只乖乖听她说着自己的打算,关切的问了一句。

    “你想去找他?”

    瑾月回答的很干脆,“我必须找到他,只是就算消息属实,想在偌大的长宁州找一个人,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情。”

    苏时宜点头,“阿姐想去找人,就只管去,我身体已经大好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在屋子里养养元气。”

    其实她是想帮忙的,依照瑾月的说法,能得到苏钰将军的夸耀,想来原主的功夫并不差,可这副身体被她用起来,就像新装的四肢,只能干走路吃饭的活儿。

    她甚至不敢说什么同去的漂亮话,生怕瑾月真的将她这个拖油瓶带上,到时候想要找人,可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瑾月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只是语气里仍带着担忧的意味。

    “也只能这样了,原本是想将你一同带上的,可你大病初愈,出去吹风对身体无益,只是……”

    她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我原本打算过些时日就出发去往霍州的,却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今临近年关,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居所,这里又是泓安王的地盘,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总不放心。”

    苏时宜点头应着,将手支在下巴上,不自觉地望了一眼门外的身影。

    瑾月对九安的态度一向不好,大概是不想被他听到这些,因此将人赶了出去,四下没什么去处,那人也只能乖乖在门口站着。

    “我听闻长宁州在传王爷是被火烧死的,并未察觉到有凶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其实这个地方并不危险,况且我功夫不差,深山密林里,就算有人想要抓我,也得有些本事在身上。”

    苏时宜一点点替瑾月分析着,想着帮不上忙,总不能还给人家拖后腿,因此死的说成活的,将自己也大言不惭的夸了一通。

    “的确有这样的传闻,不过当日尸首只有两幅,那夜在文和苑里的却不止两个人,王爷王妃一并烧死,也多亏是顺了皇帝的意思,否则势必会深查下去。”

    她说罢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苏时宜,“还有二十日年关,找到与否我都会回来,你自己在这里,一定要诸事小心。”

    “放心吧,”苏时宜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不是还有九安吗,两个大活人,不会有事的。”

    瑾月却眉头一皱,“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伤不了你,却难免不会有坏心思,你要时刻看好,不要让他单独下山。”

    苏时宜已经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自然也明白这些,当即爽快地应着,又替瑾月收拾了几包糖酥带上,看她一步步消失在林中雪色里,才慢吞吞的将木门合上。

    九安早就回到屋里,矮炉上温着水,他正在摆弄着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一壶茶叶。

    “你在这里住得倒是挺自在,”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苏时宜忍了忍,没将后面一句说出来。

    九安却面不改色的应道,“以前试毒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如今泓安王都死了,没人知道这个地方,我自然待的自在。”

    似乎是为了让苏时宜安心一点,特意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时宜也十分受用,点头承了他的意,继续将话接下去,“传闻中说,那泓安王重病缠身,脾气甚是古怪,不过还有传言说,泓安王的母亲,是先皇最宠爱的贵妃,生得是倾城之貌,因此这位九王爷也有一副好皮囊,可惜当时我下手太快,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他的样貌。”

    倒也不能说全无印象,只是烛光昏暗,那人又顶着一张青白的死人脸,实在无法用好不好看来评价。

    苏时宜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随即抬起头,朝九安问了一句,“你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有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样子,长得如何?”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直接的一问,九安摆弄茶具的动作顿了顿,低垂的睫毛抬起来,露出睫毛下映着光点的眸子。

    屋外的积雪未化,日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杈落在雪地上,又透过半开的木窗闯进屋里,落在九安脸上时,将那张泛着病气的脸带起了几分血色,他薄唇张了张,过了许久,才有声音传到苏时宜耳朵里。

    “他……是有些好看的。”

    他似乎不是很好意思说这句话,神色也怪怪的,苏时宜托着下巴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了一句,“难不成生了一张男女通吃的脸?”

    温好的水被提起来,冲泡进添好了茶叶的砂壶里,热气蒸腾而起,在两人中间添了一道似有若无的障,苏时宜将头偏了偏,想去看九安恼羞成怒的样子,却意外对上了一双隐着笑意的眼睛。

    “再怎么说……”他的声音也虚无缥缈的,像那股带着茶香的蒸气,“你是泓安王的正牌王妃,我总不能在你面前直说王爷的不是。”

    那就是说来让自己开心的。

    苏时宜嗤笑了一声,“你一直在那个什么……文和苑,应该很清楚,王爷连拜堂都未曾出面,这算结的哪门子的亲?”

    “也是,”九安点头同意道,“也不能这么小的年纪,就为一个死人守寡。”

    他说的很是真诚,似乎真的是发自肺腑的感叹,苏时宜却怎么听怎么不自在,说起这婚事,也不过是混入王府的手段而已,怎么就和守寡扯上联系了,她这么大好的年纪,可不像背上一个“寡妇”的名头。

    苏时宜接过九安递过来的茶,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你还挺会聊天。”

    “他们都这么说,”九安心安理得的应着,又拐弯抹角的将话锋一转,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不过若非苏府落难,你也不会远嫁到长宁州来,听瑾月姑娘的意思……陛下给苏将军定的是谋逆之罪?”

    苏府被灭门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本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只是长宁州离京都较远,等消息传过来,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便隐去了不少真相。

    九安好奇问一句,也合情合理。

    可苏时宜却答不上来,她原本就对这件事知道的不多,因着身份问题又不好直接问出口,便自能在瑾月说过的蛛丝马迹里一点点理清脉络,因此她现在知道的东西,恐怕不比九安多多少。

    是故她只得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眼睛垂下来,故意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这么好的天气,提这个做什么。”

    九安虽然有时候说话难听,人还是心善的,想来听到她这一句,该不会再问下去了,不过以防意外,苏时宜又接着添了一句,将话题转出去。

    “今日不是太冷,想不想出去逛逛?”

    九安果然没再追问,听她说出去,眉目间反倒染上了几分担忧,“你的病还未好,现在出门,若是再着凉起热,我可不好交代。”

    “用得着你交代什么?”

    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随口一替,苏时宜本意也没打算出去,不过被九安这么一说,倒是真觉得四肢都躺得酸溜溜的,该出门好好活动活动才是。

    顺便找个药铺,给自己配点正常的药方子。

    苏时宜将目光瞥向窗外的日光,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去不去?”

    “不去,”九安回拒得很干脆,“瑾月叮嘱我,不让你随意走动。”

    “瑾月哪次回来我不在场,怎么没听到她什么时候叮嘱过你?”苏时宜笑了一声,“不过她倒是让我将你看紧点,否则我也不想带着你。”

    说罢又催促了一声,“赶紧收拾一下。”

    九安才将茶水端起来,莫名其妙的看着苏时宜,“真要出门?”

    “出门还有什么真假吗?咱们俩现在就是两个病人,你知道的,病人最忌讳的就是整日养在屋里,这么好的天都不出去走走,岂不是浪费?”

    九安面露难色,“可我的茶才泡好,不然我就……”

    “没事,”苏时宜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喝完再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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