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银

    山间冷月,火堆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浑身染血的小姑娘背靠着树干,眼神丝毫不慌乱,紧紧地盯着一个方向,以常人无法理解的冷静语气冷冷地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黑暗中,藏匿在林子里的人忍不住心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行迹被对方发现了,然此时多想无益。

    箭矢穿破黑夜密林,伴随着一声野狼痛苦哀嚎,群狼四散,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人脸色阴沉,眉宇间那道刀疤越发显得狰狞。

    一照面,林渔便认出了他。

    县城里一家酒馆后巷,就是这人推着一车野物跟酒馆掌柜讨价还价以一头野猪和活鹿换了四十两银子,后回村半路又遇见,听一妇人说,此人是钱二保村子里的猎户,因长相粗犷,性情古怪孤僻。

    居然是他。

    林渔在翻了第一座山后就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了,对方跟得小心,而她也想知道对方到底意欲何为,便一路装作不知,生死关头才不得已把人叫出来。

    此时对视上对方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眸,林渔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却没退缩,扶着身后树干站稳了,“多谢义士出手相救。”

    这哪是什么普通猎户?从刚才他射出的那一箭可见其功力。

    且林渔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种她熟悉的东西,那是一种常年混迹在军中才有的熟悉感。

    林渔想到了在县城里听到的其他消息,前阵子就有一批前线兵士告老还乡,能活着回来的都有些本事,想来清源县应该也有。

    男人看了她一眼,走过来拔掉了狼身上的箭,声音粗狂,“小娘子,深山老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渔挑眉,她今天出门把长发包成了男子的发式,衣服也是顾大郎及冠前的旧衣服,她本就清瘦,咋眼一看就是个单薄的乡村童子,刚才说话时还刻意压低了嗓子,结果对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的性别。

    也对,都跟了她一个下午了,哪里还看不出来的?

    既已被认出,林渔也便不再装,“前两日遇上的捕兽夹,想来便是义士你放的吧?”

    男人手里拿了块粗布将箭头上的血渍擦干,“你既知道危险,为何还要进山?”

    林渔,“想要捡更多啊。”

    光是找捕兽夹捡猎物都让她捡了好几次了。

    她把占便宜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男人闻言都愣了一下,瞥了一眼她旁边满满的背篓,反应过来后才狠狠瞪她一眼,“山里危险,小娘子以后还是别再来了。”

    林渔:“……”不进山,那她秋税的钱哪儿来?家里人的药钱怎么挣?

    就今晚上搞死的两头狼,剥了皮鞣制好,眼看就要入冬,塞北的冬天极冷,皮毛价格也不是一般的贵,这两张皮少说也能换个二三十两银,更别说还有肉。

    她还想趁着春娘不在家,多跑几趟山里呢。

    眼看着男人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刚才藏身之处,拖出一堆猎物出来,浓郁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猎物不少,都被男人丢在了一边,靠在火堆旁整理起来。

    林渔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跟着坐在一边,观察对方的同时轻柔着自己脱力的手腕。

    深山老林,此时下山不安全,狼群才离开,气息散遍周围,短时间内是没有其他猎物敢上前来,他们留在原地最安全。

    林渔看他的猎物以狍子狐狸居多,且对旁边两头死掉的狼没丝毫兴趣一般,忍不住出声,“义士这些猎物是会拿去县城售卖的吧?”

    男人看了一眼旁边火堆上靠着的面饼,林渔立马捡起一块从中间掰开,将烤好的野鸡肉撕开一块塞进去,裹好,这才递了过去。

    这是顾小丫昨晚上替她烙的饼,林渔自己除了烤肉能吃,其他食物都还没顾小丫做得好吃。

    她是拿来烤热了夹烤肉一起吃的。

    男人接了过去几口就吃完,他没回答林渔的问题,而是寻了旁边一棵树靠着闭目养神。

    林渔:“……”她一个肉饼终究是错付了么?

    没关系。

    身边多了一个人,林渔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就这样靠着树干警醒到天光破晓,林子里野鸟啼鸣。

    男人拖着猎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渔也立马背起背篓,空余出来的两只手拽着一头狼拖着跟上对方的步伐。

    她拽的是昨晚上自己拿柴刀砍死的那头狼,百来斤的重量,若不是她休息了一晚上,力气恢复了,光是背上的背篓都会累死她。

    而男人带走了那头被他一箭射死的狼,两人压根不用商量就分好了猎物,各取各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渔跟了一路才将猎物拖下了山。

    大青山脉绵延不绝,周边有不少村庄,林渔不认得周边的环境,环顾四周发现是陌生的地方,周边也没村庄。

    只见那男人从一堆人高的野草丛里推出一辆板车来,将随身携带的猎物全都丢在了板车上。

    林渔也跟着做了,她实在是背不动了。

    男人没说什么,推着板车离开,林渔跟在身后看着对方的身影若有所思……

    两个多时辰后,林渔看到了熟悉的清源县城城门,进城时还是林渔交的人头费,板车七拐八拐地在一家酒馆后巷停下,掌柜挑挑拣拣买了几只狍子,剩下的又被另外一家铺子买了。

    林渔的一头狼,四只野兔,两只狍子,一共卖了二十八两。

    分了银子,男人推着板车便离开了,全程没跟林渔多话。

    林渔没问对方姓名,家住何处,对方明显也不会说,短暂的接触倒是觉得此人不错,面相凶狠,为人却挺地道的。

    难得来一趟县城,林渔又刚到手了银子,便去买了些生活用品,敢在日落前回到洪庙村。

    一天一夜未归,家里两小只都担心坏了,见到林渔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说阿娘还没回来?”林渔诧异。

    春娘已经去了四天,如果外祖父真的病得严重了不可能不带消息回来吧。

    “阿娘还没去过这么久呢。”顾小丫担心地在院子里转圈圈,六神无主道,“嫂嫂,怎么办啊?”

    林渔当机立断,“我们明天过去一趟。”

    村长通知的缴秋税的时间只有三天了,春娘不该待这么久的。

    翌日一早,林渔带着顾小丫去鱼塘村,顾二郎要看家。

    带着顾小丫是因为林渔不认得路。

    鱼塘村,因村里有一个水塘每年会产出一些鱼而命名,林渔和顾小丫进村时正好赶上中午,已过秋收,村子里的壮劳力们都出去寻活计,碰见的人不多,只见到几个婶子在村口树下唠嗑。

    “哟,那不是,顾家那哑巴小丫头。”

    不知道是哪位婶子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顾小丫。

    原本还没什么反应的顾小丫突然朝林渔身后躲了躲,抓着林渔的手略显紧张。

    顾小丫是有人认得,但林渔是个生面孔,村子里对陌生面孔都很警惕,见顾小丫躲在林渔身后,都忍不住看向了林渔。

    “各位婶子好,我是顾家大儿媳,是这小丫头的嫂嫂,来这里是来接阿娘的。”林渔自报了家门。

    几个婶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春娘那个儿媳妇啊。”

    “哎呀,看着可真是……小啊!”

    林渔感受到她们朝自己打量的目光,尤其是在胸前和屁股两处,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她现在的身体确实瘦弱,还没发育好,又营养不良,看着自然瘦小。

    顾小丫明显是进了这个村子就紧张得不行,想来是以前不会说话时被这里的人嘲笑过,有心理阴影,她拉着林渔的手朝着黎家走,没想到身后却有好事的婶子跟了上来,意味不明道,“你们阿娘啊,这几天正好有好事儿呢……”

    林渔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儿,心里却莫名突了突。

    在村子里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一个院子前,林渔原本以为身后跟着的婶子已经是多事了,没想到黎家院们外面也坐了好些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和老头儿,不知道在谈些什么,脸上的笑容是揶揄,嘲讽,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黎大都说了,谁家能给出十两银就能把春娘娶回去,你们倒是回家凑钱啊。”

    一老婆子抖着怀中簸箕里的豆子,脸上浮现出尖酸刻薄的表情来。

    “十两?娶个生了三个孩子的老女人,村里的黄花大闺女都没这么值钱吧?他老黎家的女儿是什么金疙瘩不成?”

    人群里有人笑,“嘿,李婆子你要不是看上了春娘,岂会天天都在门口守着,把村子里想来提亲的人见一个怼回一个?”

    “谁还不知道你那心思啊?你大儿子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光棍,从前就一直盯着人家春娘不放,这都多少年了,还惦记着呢,你不就是想让春娘给你做儿媳妇么?”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李婆子把簸箕里的豆子抖得哗啦啦的响,“我呸,要我家出十两买这么个二手货,做梦呢?”

    “……”

    院子外面的哄笑声就没断过,别说林渔了,连顾小丫都听懂了。

    黎家人扣留了春娘,还要逼着她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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