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县城

    林渔这一顿饭吃得是五味杂陈,看春娘和顾小丫竟没丝毫意外,暗道难道原主在家是不做饭的?

    她一个逃难来的女娃娃,居然不会做饭?

    村里如顾小丫这般大的孩子都能把家务做得有模有样了。

    原主以前是做什么的?

    林渔试图通过大脑回忆去挖掘一些信息,奈何原主对过往回忆是没半点念想,这也导致了林渔想要深挖却无从下手。

    罢了,好在她本来也不擅长下厨,看样子春娘她们都习惯了,也不需要她冒然再装模作样。

    暂时填饱了五脏庙,林渔决定要去村里看看,春娘还要维持一天“卧病床榻”的形象,不便出门,林渔便让她们娘俩在家,钱氏族人才死了儿子又吃了亏,短时间内应该不敢过来闹。

    她出门的时候随手拿了个竹编的背篓,里面丢了把柴刀,嘱咐顾小丫锁好门这才施施然往村里去。

    晨起打水,她也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洪庙村屋舍的大致布局,除了顾家大房的泥墙瓦房,村里用青瓦的人家不多,不过四五家,其他都是茅草房。

    屋舍错落镶嵌,户与户之间还有田畦交间,被人用篱笆围成了大大小小的菜园子。

    这样的菜园子顾家也有,在房屋的后面,因春娘体弱多病,菜园子疏于打理,种出来的菜自然没别家的好,以至于别人家的菜吃不完,顾家人偶尔还得外出挖野菜度日。

    林渔没走多远就听到了田畦前方有人在扯着嗓子骂人,就一条路,林渔也不好退回去绕道走,于是就看到了上午还为了帮她家的刘家大娘和秦家儿媳为了一颗被鸡啄秃了的菜而破口大骂。

    很快又有两家的婆媳儿女们加入了战场,纷纷指责是对方的鸡不懂规矩,一阵鸡飞狗跳的。

    林渔:“……”

    多么有烟火气的地方啊。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看到了林渔,喊了一声,“林丫头,你阿娘怎么样了?”

    叫骂声都瞬间停了下来,对面刚才骂的很凶的婶娘也伸长了脖子听着呢。

    “谢谢婶子关心,阿娘好些了,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说着,林渔穿过了“战场”,走得远远的,身后,那婶娘扬声,“林丫头,那边是进山口,你可别乱走啊。”

    说是静养,那春娘一年到头都在静养,怕是好不了了唉。

    林渔远远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她一走,该吵架的继续吵,给午后的村子平添了几分活力。

    林渔要去的就是远处的那座山,爬上一个小土坡再望,眼皮子轻轻跳起来,不得了,这山好高,且看样子,后面还有山,连绵不绝。

    洪庙村就处在这山脚下,林渔想到了去世的顾大,听说顾大就是带着全村人逃荒,他在前面探路摔下悬崖死掉的。

    难不成他们逃荒的地方就是这些山?

    不无可能。

    顾大的死是春娘心里的痛,林渔决定还是别去问了。

    不过,这山里的好东西,应该不少吧。

    林渔坐在土坡上找了根狗尾巴草咬嘴里,目光在雾气蔼蔼的群山间穿梭着。

    等她从小土坡上下来,又绕着村子走了一圈,观察完地形后才背着半背篓的野菜回家。

    一番走动下来,林渔浑身都出了汗,原主这身体太瘦弱了,她今天刻意出去走走就是为了测试这具身体的体能极限。

    试探下来,林渔脚软心累,忍不住叹息,任重道远啊。

    一开院门顾小丫便兴奋地手舞足蹈,想要表达什么,林渔让她慢慢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都没关系,关键是要肯说,多说。

    顾小丫才慢慢道,“二哥,哥,醒了!”说着她还做了个吃饭的手势,“吃了,蛋羹。”

    原来是顾二郎醒了,难怪小丫头这么高兴。

    中午她们吃饭的时候就留了一份蛋羹,放灶上温水里温着,顾二郎随时醒来都能吃。

    林渔把背篓搁下,进去看了一眼,见春娘面有喜色,“二郎吃了东西了。”

    林渔见顾二郎又躺了下去,便趁机道,“阿娘,明天我们带二郎进县城看看吧!”

    春娘有些犹豫,实在是这些年看了太多的郎中,受到的打击太多,让她都快失去信心了,说起看郎中,她是又想去又害怕去。

    林渔看出她犹豫中带着忐忑不安的情绪,便继续道,“我们重新换一家医馆,你不是还有药草要拿去卖吗?正好一起去?”

    “阿娘,我们现在手里有钱,可以带二郎去看好大夫了。”

    “我们再去试一试,说不定二郎会被治好呢?”

    春娘愣了愣。

    良久,她擦了擦眼角,这才想起明儿个赶集,她收集的这些草药要拿去医馆卖掉,眼看秋收已过,要收税了。

    大雍朝一年两次税,夏税和秋粮。

    顾家的地已被春娘卖得只剩下了半亩用作菜地,而每年的税都按照市价折算成银钱上缴。

    曾经的顾家是有好田好地的,大概二十亩左右,这些年春娘为了救小儿子都相继卖掉了。

    药罐子就是无底洞,卖地的钱也撑不了多久,以至于最后征兵役时,家里没钱了只能让大儿子跟着去了。

    今年她们是不用担心秋税的,毕竟手里才多了十五两银子,只是一想到去医馆,这些银子恐怕是不够花了。

    然而一想到屋里的儿子,因体质太弱,从未好好活过一天,他还那么小……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儿子这么死去吗?

    她已经,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

    春娘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难过,林渔不知道她想起了其他伤心事,就见春娘突然抓住她的手低声哽咽,“对不住!”

    林渔被她紧紧抓着手,“阿娘同意了吗?”

    春娘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好,我们再去试一试!”

    得到了她的答复,林渔也不再去打扰她,返回院子把背篓里的野菜都倒出来晾在簸箕里。

    已经入秋了,冬天就不远了,她看顾家有晾晒野菜的习惯,吃不完的晒干,等到了冬天拿出来泡一泡丢锅里又能是一锅干菜汤。

    晚饭前林渔还去了一趟村长家里,提前告知村长明天她们要带着顾二郎上县城看大夫,要乘坐村长家的牛车。

    村长家是洪庙村唯一有牛的,秋收结束后,他的大儿子顾大盛为此还专门做起了牛车的生意,往返在县城和附近村落之间,收取一定的车程费用。

    差不多十里路的路程,一人收取两文钱,算一算其实很可观,毕竟秋收后就闲下来了,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大多都出门找活干,赶在年前赚一些过个好年。

    而村长家仅靠着一头牛每天就能有几十文的进账简直不要太好。

    得知林渔明天一家子都要上县城,村长家大儿媳唏嘘,“手里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啊。”

    话里酸溜溜的,她可是听说过了,顾家这一次得了二十五两银子的赔偿,那可是二十五两啊,够普通农户一家子好几年的嚼用了。

    “说起来顾家这事儿她们家可是什么力气都没出就得了这么多的好处,打架都是咱们上,咱们村那么多人替她家出头也不见捞到几分好处……”

    顾大盛瞪了自家婆娘一眼,朝自家老爹那边瞥了瞥,果然就见他爹脸色一跨,低斥,“一家子三个药罐子,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没脸色的东西,林丫头还没走远呢就跳出来叨叨,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村长老脸一红,冲着大儿子就发了火,“把你媳妇儿带进去好好管管,丢人现眼的东西。”

    林丫头给了五两银子安抚大家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这儿媳妇居然还这么不懂事,好好的人情都给搅没了。

    很快,村长家就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林渔没走远,听到了,蹙了蹙眉头。

    洪庙村大多数人还是好的,但人不可能没有私心,面对外村人的挑衅时,他们可以凝成一股绳一致对外,但谁又没点小心思呢?

    顾大的恩情虽然在,可时间一久,恩情也就淡了,哪有到手的利益强?

    林渔记上心头,回到家她没说村长大儿媳的事情,一家人因为顾二郎的清醒吃了个轻松的晚饭。

    翌日天还灰蒙蒙的,院门口就有吆喝的声音,是村长家的牛车到了。

    林渔去开的门,顾大盛看到林渔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上自家婆娘那碎嘴子让他是越想越尴尬,好在林丫头看着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到吧。

    顾大盛心安了些,招呼她们上车。

    牛拉的板车,上面能坐十来个人,顾大盛心疼自家牛,每次就拉七八个。

    春娘担心顾二郎冷着,把家里厚实的衣服都给顾二郎裹着了,一家四口坐上了车。

    顾大盛拿着鞭子吆喝一声,板车启动,朝着县城缓缓驶去。

    十里路,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多时辰,林渔中途还下来走了一段路,春娘以为她是心疼钱,林渔摆摆手,她是为了锻炼体能。

    想要重回她曾经的状态,一时半会是练不好的,得慢慢来。

    林渔也知道急不得,所以她给自己定了计划,先用一个月的时间让这副身体慢慢适应一定的强度,之后再循序渐进地加量。

    等牛车晃悠悠抵达县城城门口时天光已经大亮,城门口还排着长长的队伍,热闹非常。

    顾大盛的牛车是不进城的,因为牛车进城要交一文钱的税,顾大盛只在城门口停着接送往来村民,能节省一文钱。

    一行人下车,林渔付了六文钱给顾大盛,两个小的各一文,算一个大人的,这是这边牛车的通价,顾大盛不收,被林渔塞手里。

    顾大盛推脱不掉只好收了,“我这车就在城门口,等你们忙完了我再拉你们回家啊!”

    他家媳妇就是小心眼,林丫头哪是会打秋风的人啊?本来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老爹就吩咐过,不收她们钱的。

    林渔四人排在队伍里,她一手拉着背篓,一手牵着略显紧张的顾小丫,而春娘则护着小儿子,时不时问他难不难受。

    等轮到他们了,林渔这才知道排队不是为了检查而是为了收钱,按人头来,每个人都要收,是县城历来的规矩,林渔之前听顾大盛说牛进城要收钱,她能理解,毕竟畜生进城需要清洁费,乱拉乱尿影响清洁,适当收取是应当,但人也要收?

    林渔忍不住皱眉,是她孤陋寡闻了,她怎么不知道大雍朝还有这样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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