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无法理解。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作为一个现代化国家的同盟为什么在损失兵力1500万的情况下就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她张嘴想要反驳，却看到眼前黑发男子近乎是绝望的微笑。

    杨威利是一星上校，在前任元帅已经退休的情况下，他绝对是当今同盟军队数一数二的权威人物，完全没有必要骗她。

    可是，怎么会？

    她在心底默默思考。

    她并非不清楚同盟与帝国之间的相关数据对比，事实上，在帝国期间，她每年都要接触到两国的大量数据。

    在她看来，同盟的问题主要是因为战争，经济上被费沙吸血，如果哪一天难以为继，应该也是政府破产。

    但是现在抵押新发现的宜居星球应该解决了燃眉之急。

    但是她从未想过同盟会有如此严重的人口问题，整个自由行星同盟的人口总数为130亿，这次“亚姆立札星域会战”损失的士兵数量为1500万————看起来很多，实际上只占了总人口数量的0.12%，要知道每年同盟人口的自然死亡率就有0.7%。

    虽然费沙方面之前的报告显示，帝国与同盟的实力比为48:40。人口为250亿和130亿。

    但是身为现代人，她明白现代国家的动员能力远远强于封建王朝。

    帝国的情况她最清楚，除了平民和贵族之外，还有大量未经过科学教育的农奴————你不能指望不识字的农奴可以参与以银河为背景的高科技战争之中去。

    而反观现代国家，文盲率低不说。

    就以地球二战时期为例，苏联在1941年一年就损失了总人口数的2.5%，但是真的到了人力资源吃紧的1945年，一年损失的总人口数高达15%。。。

    就算是同盟与帝国常年征战，就算是同盟人口老龄化严重，怎么也不至于损失了1500万人就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啊。

    也正因为有这种想法，林灿才能在得知了3000万远征计划之后，只是笑着骂支持者蠢，而不是想方设法的阻止这次计划了。。。

    可是为什么呢？

    自从注意到这件事情，林灿感觉她看待整个海尼森的视角都发生了变化。

    从白天到夜晚，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所有在她眼前出现过的面孔一一闪现。

    整座城市，年轻人都是极为罕见的，特别是二十多岁的男性，更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的城市维护人员都是十几岁的小孩或者七老八十的老人。而出现在她眼前的男女比例达到了惊人的53:182。

    这座城市的人口问题显然已经严重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她没日没夜的沉浸在图书馆里，翻阅了多年来的同盟——帝国战争阵亡记录，一本又一本；在草稿纸上反复计算自己的预估，修改系数，一次又一次。

    可是理论上的数据，和现实中的场景怎么也对不上。

    理论告诉她，这种程度的人口损失根本不会对现代结构的国家造成什么可观测到的影响；可是现实又告诉她，严重的人口资源问题使得整个国家逐渐的失去了生命力。

    这种理论和现实之间的割裂感几乎要将林灿逼疯。

    错误就是错误，在没有找出错误的原因之前，她无法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她也曾经请教过杰西卡，对方对于她所罗列出来的一大串数字感到迷茫；她也曾去问过杨威利，黑发男子只是笑：“你也要像那些政治家一样吗？拿出一串计算公式只为了证明还可以征更多的兵，最后要把尤里安这样的孩子推上战场。”

    杨威利指了指正在厨房里做蔬菜汤的浅发少年，他有着一双温柔的深棕眼眸，长相清秀，杨威利的养子，才十五岁。

    正是莱因哈特第一次上战场的年龄。

    林灿感觉自己的心突然掉到了地面上，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但是为什么呢？

    林灿实在无法理解这一切，她开始怀疑自己一直笃信的科学。

    难道她真的是只把人命当作数字的冷酷政治家？

    这段充满困惑与迷茫的日子让林灿失魂落魄，让她并未注意到，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正在悄然传播开来。

    杰西卡看到她这个样子，在去她家看了她几次，就没再说什么。

    直到新一届的最高评议会评议长选举之前，留特尼希特国防部长找到了她。面色蜡黄、顶着两个黑眼圈，红色的长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林小姐，怎么成了这样？”惨白的办公室灯光下，留特尼希特的脸上都是关切。

    她默默拿出纸和笔，不抱希望的将自己的计算过程又展示了一遍。

    “这个呀。”留特笑了笑：“我倒是知道为什么。”

    诶？

    “因为所谓的自由行星联盟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松散就是指，其实我们的实际全权管辖范围只有海尼森这么大。”男人笑着，声音缓慢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和他以往的激情洋溢的形象形成了反差。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总人口按照130亿来计算是不对的，应该按照海尼森的10亿来计算。”

    “你看看。”留特从林灿的手里接过笔和纸，将数据一一修改，符合现实的结果得到了。

    “诶！”林灿开心的直鼓掌，“原来如此。”

    “您真厉害。”她笑了起来，以往的阴霾一扫而空，“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留特示意她先坐下，倒了一杯咖啡放在她的面前。

    “最近，你没有注意到吗？”留特开口了。

    “有关于你的真实身份在同盟传播开了。”

    “啊？”

    林灿听到这话，咖啡差点从嘴里喷了出来。

    “别担心。”留特安慰道：“这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你也没有违法犯罪。同盟的法律会保护每一位公民的。”

    “只是，马上就要评议长选举了。你留在这里的话怕会对杰西卡议员造成不好的影响。”

    “嗯，我明白。”林灿点点头，“我马上就准备去新一轮的太空探索，等下次我回来，评议应该就结束了。”

    林灿想留特国防部长真是好人，杰西卡这次和他是竞争关系，他居然为了公正前来提醒她。

    “准备好去哪里了吗？”

    “还没。”

    “你上次不是好奇我和你说的地球教吗？”留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热情洋溢的招牌笑容：“这次他们邀请你去地球周边看看。”

    “真的吗！？”林灿兴奋极了，“我早就想要去看看的。”

    “地球是人类文明的摇篮，人类不管走到了哪里也不应该忘记自己的故乡。”她坚定极了。

    听她这么说，留特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