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等温客行说完他那一长串诸如围攻鬼谷、假死换身份之类的计划后,果不其然遭到了颜姝的反对,他问原因,颜姝便评价他的办法过于麻烦,不仅费时费力,还不够稳妥。

    “你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无非就是想要扳倒赵敬,然后给自己一个清白的身份陪在子舒身边。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计划从一开始涉及到的不可控制的因素就太多。首先赵敬为何一定会向鬼谷发难?就算他想对鬼谷动手,你能确定江湖中的其他门派就一定会响应他的号召齐聚一堂?他如今在江湖中倒也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其次你假死的这一步,柳千巧的易容术尚不足以做到天衣无缝,届时还需派人看守假的尸身,防止他人的刺探。若有高手前来查看,手下人如何防得住?看守的人中若混进了奸细,或者有口风不严的,你当如何?”

    “之后你还想当众揭穿赵敬的真面目,你要以何名目将各大门派再次聚在一起?就算聚齐了人,你以秋明剑法自证身份,万一他们不信,你当如何?你让无常鬼等人给你做假证,万一其中有人临时反水,你又当如何?”

    “你这计划本就是在当众造假、算计人心。造假的证据根本经不起推敲,若被人看穿了你的把戏,捅了出来,你就会满盘皆输。而你计划中的那些人——赵敬、各大门派、无常鬼等人——他们也并不受你控制,这其中若有一人不按照你预想的那样行事,你的种种谋划也是不成的。”

    温客行被颜姝说得沉默。他又何尝不知如此安排需要耗费多少心力?但若想将赵敬的罪行昭告天下,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颜姝又问:“这件事你没和子舒商量过吧?”

    温客行沉默不语,只是手中的扇子不由自主地快速扇了两下。

    颜姝了然,随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这遮遮掩掩的破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我也知道你在鬼谷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很难轻易相信别人,但既然你已经与子舒互相交付了真心与信任,那你为何不能对他坦诚相待?你这样瞒着他替他做决定,是对他的不尊重。”

    温客行心虚得很,讪讪地辩解:“我这不是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会打扰到他修养身体吗。”

    “那他事先什么都不知道,某一天乍闻你的死讯,就不会扰乱他的心绪了吗?”

    “哪能让阿絮知道呀。”温客行理所当然道,“阿絮如今和大巫在四季山庄静养,只要瞒着四季山庄的人,不让消息传上去,就影响不到他们。”

    颜姝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简直想撬开温客行的头看看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子舒他曾是天窗之主,行的便是暗探之事;如今他又回归四季山庄,四季山庄素来有‘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的名声在外,你凭什么敢把周子舒当成你随便能瞒得住的人?”

    “这……”温客行语塞半晌,最终自暴自弃似的一甩袖子,“那你说怎么办吧!”

    “很简单啊,寻个苦主去衙门告赵敬一状,官府自当立案调查。反正赵敬的罪行和人证物证我们都已经知晓了,查起来简单得很。”颜姝耸了耸肩,“那些罪证可都是真的,无需捏造,由官府来处理,也根本不必使那些曲折的手段,既干脆利落又正大光明。”

    温客行仍有疑虑:“可官府……”

    颜姝一眼便看出他在顾虑什么,打断他道:“朝廷如今已有整治武林的意向,赵敬一案牵连甚广,若能办的漂亮,以此案为开端杀鸡儆猴,于朝廷来说百利而无害,他们自然会严查严办。再者,有我在这儿,你难道还怕有人徇私枉法不成?”

    末了颜姝凉凉地瞥了一眼温客行和蝎王,轻飘飘地添了一句:“倒是你们,要想把你们从这些破事儿里给捞出来,我估计少不得要做点徇私枉法的事情了。真是造孽。”

    听到最后一句话,温客行嘴角抽了抽,但他也明白颜姝的方法是非常可行的,因而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低着头思考了起来。

    反倒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安静地看他们辩论的蝎王在听到这里时有了动作。他紧了紧握着颜姝的手,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茫然:“姝儿你……是朝廷的人?”

    在颜姝暴露实力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想过她可能是哪个江湖门派的人、可能是周子舒天窗的人、甚至可能是晋州的人,却从未猜到她竟然是中原朝廷的人。如今她已言明朝廷将要肃清江湖,颜姝是光明磊落的朝廷中人,那自己这个臭名昭著的毒蝎之主岂不是又与她站在了对立面?难道最后他还是不能将颜姝留在身边吗?

    听到蝎王这话,温客行本来在思考,却还是忍不住拱火道:“颜姑娘可不仅仅是朝廷中人这么简单,她还……”话还未说完,便被颜姝狠狠瞪了一眼。

    颜姝警告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温客行,转头拉着蝎王在上首的主位上坐下——议事厅中唯有这一张座椅,往日里属下们都站在下方回话的,方才为了和温客行议事,三人一直是相对站着的。

    “我早就想对你坦白了,只是先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没顾得及与你说。”颜姝看着蝎王的眼睛,语气轻缓,态度却坚定而认真,“其实我的本名叫做赫连云姝,是朝廷的昭宁长公主,我与晋王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当今皇帝陛下是我的异母兄长。我的母妃出自周家,是周子舒的堂姑母,所以周子舒也是我的母族表哥。我此番行事是为了助皇帝整顿武林,本来只打算跟在我表哥身边探探情况的,但你那时命人将我虏来,我便也顺势而为……”

    颜姝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份、这段时间以来的计划、以及这些前因后果一条一条与蝎王讲明白,直讲了大半天,连旁观的温客行都对她的耐心和仔细啧啧称奇。

    说完后颜姝又问蝎王:“赵敬恶贯满盈,是一定要以死谢罪的,你帮他做了不少事,本也难逃罪责,但我私心作祟,不忍见你落得如此下场,所以使计离间你们。但你要想不被牵连,仅与赵敬离心是不够的,所以我认真问你:你是否愿意带着毒蝎上下归顺朝廷?”

    “若我归顺朝廷,我就能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了吗?”蝎王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执拗。

    颜姝被他问得一愣:“你就担心这个?”她心下一时有些感动,还夹杂着无奈好笑,“你难道不是应该担心毒蝎若为朝廷所招安,能否得到优厚的待遇吗?”

    “那些东西我若想要,自会凭本事去争取。可你……”蝎王对之前所说的待遇等事情本是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样子,却在话题转向颜姝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若你心里没有我,哪怕我有天大的本事,也留不住你。”

    这下颜姝是真的有些心疼了,她伸手抚上蝎王的侧脸,郑重地再次向他表明心意:“我不是答应了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吗?我既然认定了你,即便你我之间有什么阻碍,我也会想办法解决它。只不过若你我立场一致,我们在一起能更顺利些罢了。”

    “好,那我听你的。”得了颜姝的表态,蝎王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旁观了半晌的温客行这时候戏谑道:“看来该恭喜蝎王了:有长公主殿下在,往后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呀。”从一进毒蝎开始颜姝和蝎王就在旁若无人地秀恩爱,温客行全程看下来,偏偏身边还没有周子舒能让他转移一下心神,他实在是忍不住不开口招惹这两人。

    蝎王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只对颜姝说:“我不想要什么官位爵位,也无意进入朝堂搅弄是非。”

    “我知道,我明白。所以我打算奏请陛下以驸马之位为条件招安毒蝎之主,如此诚意,不知蝎王意下如何呀?”颜姝点了点头,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但眼里的笑意却明媚而坦然。

    蝎王满以为两人相伴一生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连赵敬都觉得他的身份上不得明面,何况是地位更为尊崇的颜姝?但颜姝却要将他的存在昭告天下,要让他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要他们两人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写在一起,出现在皇家的史册上,这让他如何能不满意?颜姝给予了他如此直白而又深重的情感,他又如何舍得放开她的手?

    “啧!”再一次被两人忽视的温客行不仅感觉自己非常多余,还莫名感觉有点酸(羡慕嫉妒恨)。

    三人粗略商定了之后的安排,便叫了三大刺客和罗浮梦、柳千巧入内分派任务。无常鬼那几个见了温客行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此刻巴不得不要被他想起,一听到叫进去的人里面没有他们,立马便溜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顾湘和曹蔚宁两个没什么心眼的在外边儿等候。

    议事厅内的几人听颜姝简明扼要地说完自己的身份和方才三人的计划,毒菩萨和俏罗汉仅是惊讶了一会儿,就安然地接受了蝎王的指令。罗浮梦和柳千巧则对视了几眼,脸上神色都有些复杂。

    颜姝笑了笑:“罗姨和千巧姐有话可以直说,不必有什么拘束的。”

    柳千巧苦笑了一下,略有些自嘲地说:“先前我虽猜测你可能是为朝廷做事,却不想你的身份竟如此……”

    “我的身份高贵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颜姝不以为意,“我对你们承诺的事情始终作数,先前相处时的情分也并非作伪,我是何身份,对这些都没有任何影响。”

    “什么承诺?”蝎王立即转头看过来,他现在对颜姝的“承诺”二字有些敏感。

    见他如此反应,颜姝不禁笑倒在他肩上:“我答应一切结束后帮她们远离江湖风波罢了,你以为是什么承诺?”

    如此笑闹了两句,便又说回眼前的正事。

    颜姝的想法是,温客行和罗浮梦虽然都是为赵敬所害,但他二人如今的身份都不适合在人前出现,所以这与赵敬正面对峙的事情,还是要交给高崇来做。

    高崇这些年来身份和作风都算正派,唯一遭人诟病的污点就是涉嫌勾结鬼谷,但这罪名也是赵敬构陷于他的,只要能把赵敬扳倒,他的污点自然就不存在了。而温客行二人还顶着鬼谷的身份,除了最初是被迫害沦落到青崖山以外,他们在谷中时确实也做了些算不得很干净的事。一旦赵敬的事情了结,众人再把矛头转向鬼谷,届时颜姝要想捞他们出来就有点费劲儿了。

    温客行虽遗憾没机会亲手了结赵敬,但颜姝说结案后官府自会将赵敬的罪行尽数昭告天下,且他为了往后能陪着周子舒必须明哲保身,因此还是欣然接受了此番安排。

    可罗浮梦却仍旧想亲自出面作证当年霓光宫的案子。

    “我自己早就是孤家寡人残命一条,倒没什么好顾虑的。那些负心汉确实也是我杀的,只要能让我亲自送赵敬伏法,其他的事情他们要清算便清算吧。”罗浮梦坦荡一笑,顿了顿又对颜姝恳切道,“只是我薄情司中都是被我救下的可怜女子,主谋一直是我,她们都没什么大错,还有千巧也……姝儿你能不能想法子保一保她们?”

    柳千巧又哪肯看见自己的主人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她不等颜姝回话便急忙道:“主人不躲,那我也不躲,先前那些事我本也出力不少,姝儿你保薄情司那些小姑娘就好,我愿陪着主人一道被审判。”

    颜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们是把我的承诺当笑话了,还是说你们低估了我的本事?”言下之意是她想既兼顾罗浮梦的意向,又保下两人。

    这话一出,别说罗浮梦和柳千巧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疑惑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颜姝,仿佛在问她有什么法子能这样两全其美。

    “你们别都这样看着我呀!”颜姝眼珠儿转了两转,颇有些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已有些眉目了,但具体的计划还需再斟酌斟酌,等我完全想好了再告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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