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赵敬此人,早年间先是在高崇和容炫等人之中故作忠义地隐忍了多年,进而又能在容炫身亡兄弟们分崩离析之后,虚情假意地将霓光宫罗浮梦给哄骗成了未婚妻,最后还能忍辱负重曲意奉承使得位高权重的浙西观察使都将女儿下嫁给他,其心性之狠毒狡诈实非常人所能及。于是在蝎王脱口而出的质问之后,赵敬也仅仅因为罗浮梦的名字而愣了一愣,继而马上便觉察出眼前的情况对自己有些不利,同时心中有了一个初步的应对方法。

    赵敬看着蝎王渐渐变得阴冷暗沉的神色,并没有马上给他一个回应,而是顺着自己刚才的愣怔,让脸上的僵硬慢慢过渡成一种怀念、悔恨、伤感交织的复杂神情。

    如此沉默了一会儿,赵敬才好似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略显萎顿地问蝎王:“蝎儿,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蝎王一顿,并没有将喜丧鬼和颜姝说出来:“是于邱峰派人传话给我的。”他又看向赵敬,问道:“义父,你是在骗我吗?什么是‘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呵,于邱峰。”赵敬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又作出怀念的样子,似乎是在回忆过往,实则满口谎言地又给蝎王编了一个故事:“我与喜丧鬼罗浮梦,曾经确实相爱过。那时她是霓光宫的少宫主,而我只不过是赵家旁支的一个穷小子,她的家人根本不同意我们两个的事情,为了在一起,我们真的携手做了很多努力。”

    “你们既然曾经相爱过,那你为什么辜负她?”蝎王看着赵敬脸上浮现的悲痛之色,心里对赵敬本就不太多的怀疑又开始动摇了。

    “这些都是因为李瑶那个毒妇!”赵敬悲愤道,“你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吗?就在我和浮梦即将喜结连理之际,那个毒妇用我曾参与偷盗秘籍建立武库的事情来威胁我跟她走!此事若出,连累的不仅是我,还有我的兄弟们,于是我只能妥协。所以后来……”

    赵敬停了嘴,一副因不堪悲痛自责而不忍再说下去的样子。蝎王则愣愣地地看着他,眼中隐隐有些心疼:“所以后来大婚之日,罗浮梦才会发疯入魔,血洗霓光宫。”

    “是的。”赵敬点点头,“后来我悄悄地找到了已经疯魔的浮梦,将她送往神医谷治疗修养。而我也是因为当时要制服发疯的她,而被她伤了根骨,武功从此再难有所长进。”

    赵敬看着慢慢在自己脚边蹲下的蝎王,蝎王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怀疑和被背叛的愤怒,恢复了往常那种恭顺而又亲昵信赖的样子。他伸手抚上蝎王的头,满目慈爱:“这些事情我本来是想带进坟墓里去的,但是既然你想知道,我今天就告诉你。”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也一直都瞒着你。”赵敬知道于邱峰告诉蝎王这些事就是为了离间他们,于是打算再与蝎王分享一个秘密以谋取他更进一步的信任,“李瑶也是我杀的。”

    因为有了先前的铺垫,所以蝎王并没有对此表现出更多的惊讶,他只是轻轻蹙眉,更加心疼地看向赵敬。

    “现在的赵敬已经是个可以手刃发妻、残害兄弟、祸乱江湖的恶人。世人皆负我,我必负世人。可唯独对你,蝎儿,我心里的最后一分善意、一分亲情都留给了你。”

    适当的示弱,分享过往的不堪,表明旁人皆虚幻而你是唯一,再加上赵敬眼角落下的那一滴泪,蝎王被哄得满心满眼只剩下对他的愧疚和对自己的责怪,只能连连向赵敬道歉,并表示再不怀疑他的真心。

    自蝎王来给罗浮梦解孟婆汤那日之后,颜姝就发现自己每日的饭食中都没有了那一剂药人蛊。在这之后一连几天蝎王都没有再来过她们三人所住的小院,偶有一次颜姝在院门口见他经过,脸上依然是常见的冷厉而干练,一扫与自己夜谈时的迷惘,颜姝便认为大约是蝎王心情不错,加之自己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抗的意图,才给自己停了药。

    然而蝎王的“心情不错”也就持续了七天不到,在罗浮梦解开孟婆汤醒来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醒来后的罗浮梦讲述了一个和赵敬口中全然相反的故事:是赵敬为了往上爬欺骗了两个女人,最后还与人勾结血洗了霓光宫!面对蝎王的质疑,她甚至还说出了赵敬会留下自己害死的每一个人的一样东西作为信物这样连蝎王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一切都让蝎王原本已经落定的心再次动摇起来。

    直到蝎王走出罗浮梦的房间之时,右手还不由自主地按在胸口处。在那里,正被他妥帖保管着的,是被罗浮梦猜出来的赵敬交给他以表信任的信物——赵敬的那块琉璃甲。

    因为说完话后柳千巧便服侍身体还虚弱着的罗浮梦再次休息了,所以颜姝也跟在蝎王身后一道走了出来。此时她也沉默地思考着什么,一言不发。

    听完罗浮梦的话后,颜姝首先想到,这一桩久远的隐秘的往事果然同自己猜测的相去不远,她的信息库又能多记录下一则江湖秘事了。

    而后颜姝又在心里暗暗地打起了赵敬收集的那些个信物的主意:这些信物于赵敬来说,不仅是成功的纪念品,毫无疑问也是他作恶多端害人无数的最佳物证!

    颜姝此次是怀着整顿江湖的想法而来,她的打算其实很简单直接,那就是先将这些无视律法的江湖人中最为作恶多端的一拨人按律一个个都处置了,这样既能在老百姓心中为朝廷树立正面的印象,又能震慑其他江湖众人,令他们今后行事时能多考虑考虑我朝律例。而后颜姝再和皇帝斟酌挑选出一个实力高强德行良好还愿意服从朝廷管辖的人,扶持他来做武林盟主,长此以往,江湖风气自然会有所改善。

    而这第一步要处置的对象中,赵敬这个用尽各种龌龊手段谋权上位的现任五湖盟盟主自然是首当其冲。他的罪证,对于颜姝来说当然是越多越好。

    就在颜姝开始思考怎样探查赵敬隐藏信物的所在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跟着蝎王的脚步走出了老远,就快要走出小院了。这一下使得还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中的蝎王都发觉了颜姝的神不守舍,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语气阴沉地问道:“颜姑娘这是想做什么?趁我不注意想要跟在我后面逃走?”

    颜姝猝不及防撞在了蝎王的胸膛上,赶忙捂着额头后退两步:“啊?我只是听了这事以后有点感慨,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罢了。”

    “哦?颜姑娘在感慨什么?”蝎王略微弯腰凑近了颜姝,紧盯着她的眼睛,“是在为罗浮梦感到悲哀?还是,在嘲笑我愚蠢遭人蒙骗耍弄?”

    “呃……并没有。”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颜姝看出蝎王眼底深藏的迷惘不安和受伤自嘲,这让她莫名想起那天晚上蝎王问她如何自爱时那可怜又认真的模样。颜姝心里一动,突然有了个想法。

    颜姝问他:“如果你证实了赵敬真的在骗你,而且还会在利用完你之后对你除之而后快,你打算怎么办?”反正蝎王也是被赵敬欺骗利用的受害者,颜姝打算顺从心里对他的那一点点可怜之心,若能把蝎王拉到自己这边来,将来抓捕赵敬的时候阻力想必也会小很多。

    然而蝎王不知是不愿在颜姝面前示弱,还是心里仍对赵敬怀有信任,并没有回答颜姝的话,而是反问她:“你怎么确定他是在骗我?相比起一手教养我长大对我疼爱有加的义父,必须要顺从我的命令讨好我才能从我手里活下来的喜丧鬼才更有欺骗我的必要吧?”

    “哼,颜姑娘身为别人的阶下囚,还是应该明白,查探不该查探的东西只会让你死的更快。毕竟你现在的处境,比喜丧鬼艳鬼之流还要更差呢。”

    蝎王丢下几句阴沉沉的警告就离开了,但颜姝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种下,他总会想办法去证实的。

    此后几天里,蝎王都没有任何查探的动作,依旧如常完成赵敬给的一切任务。柳千巧也因其出色的易容术渐渐成为了蝎王手下的得力助手,几乎每日都要离开小院很长一段时间,跟在蝎王身边做事。

    也正是因此,小院的守卫被撤去了不少,颜姝和喜丧鬼也有了更多的自由,可以到小院之外毒蝎总舵之内的一些地方去走走逛逛。当然暗中监视颜姝的人一个也没少。

    颜姝则从知道信物存在的那一日开始,就养成了一种诡异却规律的作息时间:她先是每日睡到正午才懒懒散散地起床,洗漱过后就去陪还在休养中的罗浮梦用午膳。下午则在毒蝎总舵四处逛逛或者看看各种话本子打发时间,而后又在即将用晚膳的傍晚时分开始睡午觉。直到睡过了晚膳时间,才在罗浮梦和柳千巧都准备上床睡觉的时间吃起晚饭来。

    颜姝日日要折腾过前半夜直到后半夜才回房去睡觉,第二天再睡到日中才起,如此周而复始,就连暗中监视她的人都习惯了她的诡异作息,会在后半夜她睡去之后才放松些警惕。

    此外颜姝还总是求柳千巧在外出执行任务的间隙帮自己买点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回来,其痴迷程度就连蝎王都有所耳闻。

    蝎王本还觉得颜姝身为一个没什么大用处的阶下囚,每日吃吃喝喝游游逛逛,现在甚至还迷上了看话本,在毒蝎里生活得实在是过于自在了。但手边正得用的柳千巧为她求情,而他自己莫名也有些想看看颜姝究竟能放肆到什么地步,于是便默许了她的行为。

    颜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每日将暗处监视的人熬至后半夜才令他们能稍微放松一些,白日里又不利于他们隐藏,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偷懒,于是等到后半夜颜姝睡去时也会倍加疲惫。且后半夜本就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如此一来,颜姝要是想在后半夜偷摸出去查探些什么,阻力会少很多。

    而她每天出门逛的虽然都是固定的几处地方,其中甚至没有任何一处是跟毒蝎的内部机密有关的,都是些厨房后花园等不起眼且不机密的地方。但在这里做活的毒蝎成员,基本都是没什么实力、易于接近,且时常要出门去街市等地方的。这就方便了颜姝控制他们帮忙出门打听传递消息,甚至连画控制人的符咒的黄纸也是这样买来的。并且若是有什么“客人”上门“拜访”,这些洒扫做饭的成员也能很快得到消息。

    得益于毒蝎众人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和颜姝表现出来的比杯底的水还浅薄的内力,颜姝想要不惊动别人、探查赵敬藏东西的地方的计划正缓慢而顺利地进行着。

    然而就在颜姝铺垫了一大堆、终于准备有所行动的前两天,毒蝎中迎来了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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