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为前一夜周子舒指导张成岭练了些调理内伤的心法,张成岭便开始“师父,师父”地叫周子舒,且无论怎么拒绝张成岭都不改口,前叫后叫扰的周子舒烦不胜烦,只能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装听不见。马车外是借着自己吹了一夜菩提清心曲装可怜而被周子舒允许跟着给他们赶车的温客行。

    颜姝则早就靠在周子舒肩膀上睡着了。昨夜颜姝击退魅曲秦松后,对方没有再派人来侵扰,她盯着周子舒吃了药之后和张成岭、顾湘一道借着温客行吹的曲子入定调息,自己也没折损什么内力,就在旁边给他们守卫了一夜,此刻正困得慌,才懒得管他们之间的这些个纠纠缠缠推推拒拒。

    索性此处离三白山庄已经不太远了,又有了马车代步,几人的脚程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不多时颜姝便在睡梦中到了目的地。

    颜姝因为在马车上始终不能完全睡熟,一路半梦半醒,被周子舒叫醒下车时人还有些迷糊,于是靠在马车边上看张成岭第不知多少次请求周子舒收他为徒,再被周子舒第不知多少次拒绝。

    张成岭站在三白山庄门口犹犹豫豫不肯进去:“师父,温叔,颜姐姐,我不想跟你们分开。”

    周子舒沉默不语。

    温客行笑着安慰他:“放心吧,我温某人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咱们的缘分还长着呢。”

    “我们再不进去,他们估计就要出来抓我们进去了。”颜姝已经看见三白山庄守门的弟子一边盯着他们这里一边窃窃私语了,八成是认出了张成岭的长相,“虽然我对温公子能掐会算的本事表示怀疑,但是我同意他的说法,咱们的缘分估计是不会短的。”

    就颜姝对周子舒的了解,以及如今江湖的局势,不看到张成岭彻底安全了,他是不会放下心来的。加之颜姝心中还有大事要谋划,张成岭又算是这场风波中比较重要的一环,颜姝也必然会分出一些注意放在他身上,哪能真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张成岭于是略放下了自己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在三白山庄的人出来请人之前,跟着三人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门口守卫的人已经认出了张成岭的身份,一听几人道明来意,还未见守门的人进去通报,就已经有另一群人步履匆匆从里面迎上前来。为首那人自称是岳阳派掌门高崇的弟子宋怀仁,他将几人领到了正厅,又赶紧去请三白山庄的主人赵敬。

    温客行背着手在厅中四下打量:“早闻三白大侠富甲天下,果然是气派不凡,竟然还有些风雅。”

    颜姝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般布置还不放在眼里,她悄悄靠近周子舒身边,轻声同他说自己刚刚看出的一点问题:“这既不是年节送礼又不是喜事道贺的,岳阳派的弟子不在自己师父身边侍奉着,却跑到三白山庄来,还一副主人家的做派,有点意思哦。”

    周子舒回她一个了然的眼神,转头又看到张成岭一副不安的样子看着自己,只得对他略一点头表示安抚。颜姝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不必担心。

    不多时几人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知道是主人家来了,顿时收了各自的小心思,好歹面上正儿八经地站作一排了。

    那赵敬一进来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成岭,而后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同他叙旧,脸上表情感慨、悲伤、怀念、关怀交织在一起。颜姝三人在后面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家都是见识过人心鬼蜮的人,谁也没轻易相信赵敬这副做派是发自肺腑的。

    赵敬同张成岭叙完话,走到三人面前行了个拜礼:“感谢三位大侠护送成岭过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周子舒三人受了礼,温客行看上去还想再同赵敬客气一番,却见侍卫火急火燎带进来一个黑衣持剑的小子:“赵大侠,赵大侠!”这一下厅中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他。“赵大侠,家师泰山派掌门遭人追击,求您赶快去接应他们!”那小子跑的跑得气喘吁吁,脸上焦急的神色看着不像是作假,赵敬于是赶忙带人跟他走,三人也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

    泰山派的小弟子青华在前面领路,带着众人赶到城外的一处树林里,就见一群黑衣持剑的人带着两个身着孝服的孩子,与对面一个灰蓝色衣着的剑客对峙着。一见那人,赵敬就高声唤他“五弟”,原来是五湖盟中大孤山派的掌门沈慎。

    沈慎告诉赵敬,他刚才恰好碰见桃红绿柳两夫妇追击泰山派掌门傲崃子,于是出手相助,又说傲崃子帮忙将已被灭门的五湖盟丹阳派仅剩的两个小弟子护送了过来,赵敬自是又一番感谢,并许诺日后一定帮泰山派找回场子。可颜姝在后面看着那泰山派掌门人的脸色和他看沈慎的神情,加上之前赶到时所见的对峙情形,总觉得事情不像是沈慎说的那么回事。

    果不其然,在赵敬开口相邀泰山派众人前往三白山庄稍作休息时,傲崃子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赵敬只能放他带着丹阳派的两个小弟子离去。走之前,沈慎还别有深意地叮嘱傲崃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劝他不要一意孤行。

    这一段你来我往含沙射影绵里藏针的戏码,看的颜姝暗自咂舌,周子舒也不由在心里暗斥一句“各怀鬼胎”,对张成岭在五湖盟的未来感到了一些担忧。

    看着泰山派众人离去,赵敬又给沈慎介绍张成岭和颜姝三人:“刚才赵某失礼了,还没有问三位义士尊姓大名。”

    颜姝从一进三白山庄起就缩在周子舒身后,装作自己只是他带着的小丫头的样子,此时她也不先开口,只等周子舒做主回答。周子舒不愿意多生枝节,推拒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不过是受人之托。此间事既了,我等……”

    话说到一半,温客行上前一步打断了他:“他叫周絮,小可温客行,那位姑娘名叫颜姝。赵大侠,沈大侠,我们一路将成岭护送至此,可真是殊为不易,举步维艰啊。”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他们能留下自己三人,最好再答谢一番。

    周子舒翻了个白眼,一转头正对上颜姝的眼睛,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温客行此举必是别有用心。

    只不过周子舒虽对他的意图没有半点兴趣,颜姝却有心跟着看看戏,顺便收集收集江湖上的情报,为自己的谋划做打算,于是悄悄拉着周子舒的袖子撒娇:“跟去看看嘛。你看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老谋深算一肚子黑水,你忍心把成岭随便往这儿一扔就走吗?好歹再看看他们对成岭什么态度再走吧。”

    周子舒被颜姝说中了心事,没办法,只能跟着这些人又回了三白山庄。

    甫一回到三白山庄,赵敬便赶忙命人备齐酒菜歌舞要宴请三人表示感谢。三人被请上了主桌,温客行和赵敬沈慎推杯换盏吟诗作对谈笑风生,而周子舒则坐在旁边默默喝酒。

    颜姝不想听这几个人相互假惺惺地恭维,就端着酒杯在下边的几桌宾客中晃荡了一圈,听他们聊那些个江湖传言。回来时恰好遇上赵敬沈慎带着岳阳派的那个弟子宋怀仁下去跟人寒暄,赵敬看见她,客气道:“颜姑娘怎么不入座?是不是酒菜不合胃口?还是我等哪里照顾不周了?”

    颜姝往周子舒身后挪了一步,周子舒立刻意会,开口帮她解释:“这小丫头第一次出远门,没见过这种场面,看什么都新鲜,所以我让她自己去凑凑热闹。”

    赵敬见二人关系似是不一般,试探着问道:“周先生和颜姑娘是……”

    “哦,我的一个世交家的小丫头。”

    “这样。那几位自便,恕赵某失陪一下。”赵敬朝他们点点头,转身又去人群里了。

    颜姝下去一圈,想探听的事情都听得差不多了,而此时也并不是个和周子舒交换情报的好时机,她索性和周子舒说了一声,就一个人悄悄溜出了宴会厅,打算在三白山庄四处转转,看看还能不能再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赵敬,前浙西观察使独女的入赘女婿,富甲一方,有个俗名叫做“赛孟尝”。赵敬这身份大小是个官员亲眷,所以他的个人信息和生平经历在皇帝所掌握的信息库里也有些许记载,颜姝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仅凭他和已经被灭门霓光宫宫主之女的那一桩未成的婚事,颜姝就不可能会相信这人是个善茬。

    “因为被抢了新郎,所以就疯了,还把自己一家满门都给杀了,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颜姝一边自言自语地盘算着,一边避开来往的仆人,还专门挑偏僻的地方钻。

    这三白山庄占地大得很,颜姝捡着没人的地方一路过去,不多时便行至一处清冷偏远的小院。这处院子相比起别处院落精美豪阔的布置来说略有些清冷随意了,然而让颜姝注意到的并不是这院子的布局,而是院中的锦鲤池边站着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黑色衣袍,两肩垂着些暗紫色的流苏,头上编满了精致的小辫子,被一个银质的小冠束在脑后。他五官精致浓烈,漂亮的长相里带着些邪气,月光使他周身又多了一重神秘的朦胧感,此时看上去竟不像个凡人,像个妖精。

    颜姝看他的容貌和衣着打扮便知他可能是个南疆人。

    这人深夜独自在三白山庄的后院,周围也没有任何伺候的人,那么他要不原本就是三白山庄的人,要不就是偷偷潜进赵敬府邸,别有用心之人。

    若是偷偷潜进来的,应当不会那么悠闲地站在那看着锦鲤出神。颜姝心里的猜测偏向前者。

    而且颜姝早在一照面的时候就看出这人的实力虽比不上周子舒和温客行,但绝对在前厅的大多数江湖人之上。如此实力之人,若真是三白山庄的人,却躲在后院不让人看见,那么他的身份,他和赵敬的关系,以及他的目的就很值得探究一下了。

    颜姝决定试探一下,于是她故意放重了脚步,让那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谁!”那人果然立刻感觉到了颜姝的存在,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我、我只是路过,这里太大了,我不小心迷路了。”颜姝装出一副有点怕生不知所措的样子,加上她仍旧看上去武功低微,果不其然那人眼中的警惕略微消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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