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行人进了庙内,顾湘坐在火前烤干粮,温客行靠坐在她身后的斜梁边,周子舒则在火堆另一边盘腿坐下了。颜姝最后进来,她左右看了看,一撩衣摆隔着一点点几不可辨的距离坐在了周子舒旁边。

    周子舒此时正闭目养神,感觉到她在身边坐下,连眼睛都没睁开,往另一边挪了挪。颜姝也跟着挪了一下。

    周子舒刚要再挪,却被颜姝伸出两只指头捏住了袖子上的一点布料。

    周子舒不动了。

    温客行默默看完了两人的互动,张嘴想说什么,顾湘却递了个烤好的饼过去。他拿着饼凑近周子舒,周子舒却不接他的饼。

    “主人,你先吃。”顾湘看不过自家主人巴巴地凑上去碰冷脸,又取了块饼递给周子舒,“我伺候他行了吧。”

    周子舒笑了笑接过去了。

    温客行便又将手中的饼递给颜姝。颜姝倒不太顾忌那么多,反正她自认医术还算过得去,轻易也不会被别人毒倒了去,道了声谢,接过那饼就撩起面纱咬了一口。见她吃的毫不犹豫,周子舒又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赞同。

    这边顾湘见周子舒只把那饼拿在手里却不吃,讽刺道:“你武功虽高,胆子却小得很,怕我在里面下毒啊。”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颜姝:“人家姑娘都不怕,你的胆儿比姑娘家还小呢。”

    颜姝想了想,从腰间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口袋,哗啦啦从里面倒出十几个红红绿绿的小果子,递了一半给顾湘:“我今天刚采的野果子,你要吗?”

    “谢啦。”顾湘接过去,在手帕上擦了擦,先递给了温客行几个。

    颜姝把剩下的举到周子舒面前,示意他拿。周子舒于是顺势放下了手中的饼,从颜姝手里拿了几颗野果子。见他拿了,颜姝又回头给张成岭递了几个,张成岭摆着手推脱:“多谢颜姑娘,我不饿。”

    “拿着吧。”周子舒把刚才顾湘给的饼也递给张成岭,张成岭果真听他的话,把饼连同果子一起接了过去。

    顾湘看了看张成岭,又对周子舒笑道:“你对我们那么谨慎,怎么才三钱银子就被那小子讹上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趟这浑水?”她见张成岭只吃颜姝给的野果子,却一点不动那饼,从身侧取了个包子丢给他。

    “我不吃你的东西!”张成岭气呼呼地回她。颜姝回头看了眼,张成岭大概是因为周子舒此时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所以有些看不下顾湘对他周叔讽刺来挖苦去,此时拿着包子和饼一脸愤愤。

    那边顾湘被他这么一怼,好不鄙夷地笑了两声:“得了吧,少侠,你的命还是我有份救的呢,不然不要我救的命,你死来看看啊。”

    “小丫头,少说两句。”温客行斥了一句。

    张成岭将眼中的泪水忍了又忍,站起身对着顾湘跪了下去:“顾小姐教训的是,张成岭拜谢救命之恩。”几人皆是一惊,顾湘更是夸张地直接跳了起来,她是真没受过别人这样的大礼。

    张成岭没起来,又对着颜姝磕了个头:“也谢过颜小姐救命之恩。”

    颜姝过去以来受过无数人的礼,对他的叩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施施然受了,然后扶着他的胳膊让他起来:“你这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心绪大起大落,此时还是先吃点东西好好歇着吧,不然身体怕是受不住。”又转头对其他人道:“对不住,各位。我今日本就在外边儿采了一天的药,晚上又打了这么一架,实在是有些累了,便先行休息了。”

    说着颜姝便在靠近周子舒的地方寻了块相对干净平整的地,在破庙里四处搜罗了些干草铺在地上,然后又从小布包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布铺在了干草上,这才舒舒服服躺了下去。

    顾湘目瞪口呆地看着颜姝给自己现场铺了个“床”,对温客行说:“主人,我今儿可算是见着比你还穷讲究的人了。”

    温客行瞪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庙外地上躺着的那些人,笑着开口:“颜姑娘倒是心大,外头那些鬼谷的人可还躺着呢。你就不怕睡到一半他们挣脱了束缚起来把我们都杀了?”

    颜姝睁开眼,却没起身:“温公子不必担心,我以银针封了他们周身大穴,除非有人帮他们把针拔了,否则他们绝对是动不了的。”颜姝看了看张成岭,“我原想着还未弄清楚事情始末,不好贸然杀人的。温公子刚刚说这些是鬼谷的人?”

    “是啊。颜姑娘在这等生死关头,还要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决定是否下杀手,真不愧是医家之人,慈悲为怀,刚正不阿,小可佩服。”

    颜姝听温客行话里有话,又像是真心夸赞又像是讽刺的,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温公子过誉,我可没那么崇高的觉悟,仅遵守自己做事的原则罢了。”

    温客行摇着扇子对她眨眨眼:“颜姑娘可莫自谦了。”话音一转又道:“这一地鬼谷的人,可都是今夜张小公子家被灭满门的元凶呢。颜姑娘以为,该如何处置?”

    那边张成岭听了这话,心中又漫上来滔天恨意,眼泪在微红的眼眶里打了个转儿,到底没落下来。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没有处置这些人的能力,于是只巴巴地瞅着颜姝。

    颜姝面不改色:“扭送去官府呗。”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送、送官?”顾湘有点傻眼。

    “对啊,杀人满门这样大的案子,合该交由本地衙门来处理,办理完还应当整理成完整的卷宗上报。”颜姝又想了想,“你们若担忧将他们交给官府后他们会逃跑,那我可以先将他们的武功废去,再送官。”

    张成岭也没想到颜姝会这样回答,一时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愣愣地看着她。

    颜姝扫了他们一眼:“这么看我干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睡了。”说着闭上了眼。

    颜姝是把话一撂就诸事不管了,留下众人皆思绪纷飞。顾湘和张成岭自幼所受到的教育中几乎从未有过官府之类的概念,江湖中的事用江湖的手段来解决才是他们所见到的常态。故而他们并不觉得颜姝所说的是个好主意,也不觉得官府有那个能力插手江湖的事,还是认为有仇自己报才对。

    而温客行本就因之前颜姝说自己是医者所以心软觉得她有些道貌岸然,但因为初识不久,摸不准她到底是真善良还是假正义。现在听她一席话才觉得颜姝怕是那种从未经历过人心险恶苦难折磨的温室娇花,思想上还天真得很。于是暗自摇了摇头,暂时放下了一点对颜姝的戒心,转而专心研究让他非常好奇又警惕的周子舒。

    周子舒则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他暗道自己离开了朝堂后倒真是与江湖浪客这个身份相处得很不错,潜移默化中连思想也转变得彻底,竟从未想过杀人可以报官这个选择。但他又想到如今江湖与朝堂两不相干的局面,怕是送官也没人会管这档子事的。

    想到这里周子舒又意味不明地看了颜姝一眼,他不知道如此江湖风波诡谲之时这位位高权重似乎颇得天子恩宠的小公主出现在这里,是真的偶然遇见,还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打算出手掺和江湖这潭浑水了,所以让她来做些什么事。

    是的,刚刚救治老李时的一照面,两人就双双认出了对方。颜姝本就修行之人,又研习医术,识人方法与常人不甚相同,她认出周子舒凭的是身形气息和眼睛。而周子舒认出颜姝除了是因为认出那双眼睛以外,还因为在熟悉的人面前,仅随便戴一张薄薄的面纱,实在是好认至极。(就,你戴口罩熟人也认得出是你,大家明白吧)

    颜姝本名赫连云姝,颜姓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赫连氏,是大庆朝的皇族姓氏,而赫连云姝正是本朝的长公主殿下。赫连云姝自幼因天赋过人被带上了玉衡山上的仙门修炼,一去十数年,先皇故去,诸皇子争夺皇位时,才下了山。说起来她本与占据西北晋州的晋王殿下才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却因政见不同,在那场夺位之战中站队了当今天子,所以与晋王的关系有些尴尬。而当今天子是她的异母兄长,加之晋王如今仍在西北虎视眈眈,因而她虽有从龙之功,在天子登位之后封号封地各种赏赐荣宠加身,但在旁人眼里,她与当今天子的关系好像也有些微妙。

    周子舒与她往日虽因阵营不同,是敌对立场,但好歹她是晋王胞妹,按母族关系来说是自己的表妹,两人也算是自幼相识,加之他已经脱离朝堂,因而此时对赫连云姝也是有几分兄妹之情在的。

    周子舒回过神来,到底对颜姝存着几分身为兄长的照顾之心,在离她不太远的地方也靠了下去。至于颜姝来此的目的,与他又有何干系?反正他逍遥完这几年就要死了,什么江湖晋王天子的他也懒得管。

    那边温客行眼神绕着颜姝和周子舒两人打量了一圈,问道:“我观周兄与颜姑娘相处甚是熟稔,周兄与颜姑娘难道是旧识?”

    周子舒扫了他一眼:“不认识,今天第一次见。”

    温客行自是不信,便又缠着周子舒说了些江湖传言鬼谷琉璃甲易容之类的话,这期间两人相互试探你来我往的自不在话下。颜姝却半点也没听见,因为她早已因有熟人在身侧不必随时警惕而安心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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