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大的操场上熙熙攘攘地站着几百个学生，这是整个河滩镇唯一的中学。河滩镇是一个比较繁荣的小镇，因为处在交通枢纽上，所以这里的中学比周边几个小镇的中学更大，学生也更多。个年级都有十个班级，初一年级约有五百多人，年级越高，学生越少。

    今天是丁丁初一入学的第一天课间操，丁丁站在凹凸不平的操场上听秃头校长滔滔不绝地演讲。她觉得很开心的同时也有点忧愁，没有什么比重返青春更让人开心了，但是这也意味着需要重新参加中考高考。重生或者穿越并不会带来智力的提升，这点丁丁可以百分百证明。除非拥有金手指，不然之前是什么脑子，之后还是什么脑子。

    这辈子的丁丁可比上辈子的处境还要更难一些，上辈子作为家里的唯一一个孩子，因为各方因素，没考上公立高中，就去上了私立，没考上大学就去上了大专。但是这辈子的家庭就算考上了还不一定有的上呢，要是没考上，那就更别想了。

    再说每日里除了学习还要干农活，不管是心理压力还是生活压力都比上辈子要大得多。而且别看这会读书的人数看着少了（其实也不少），但是机会也更少了。再加上农村的教师水平良莠不齐，政策信息滞后，一个村庄有一个大学生已经是一件稀罕事了。

    一想到这些残酷的环境，丁丁难得生起了紧张之心。虽然有那个知识分解的异能，但是因为不清楚代价，丁丁并不打算在初高中就使用。

    回顾自己的小学生活：小升初是没有担心过的，因为所有的小学生除了辍学的和家里富裕的以外，都会不出意外地升入镇中学。

    小学期间，丁丁除了玩和正常上课以外就做了一件跟学习相关的事，练字。

    丁丁上辈子的字写的很差，鬼画符似的。所以她从四年级开始，只要一有空就开始练字，一笔一划地抄字典。这本字典还是一个远房堂哥送她的，因为跟丁丁玩的好，再加上家里也没弟弟妹妹，所以初中辍学的时候就送给她了。

    她从字典的第一页开始抄，本子写满了就抄在书的空白处，旧报纸上。练字很费铅笔，丁丁不好朝爸爸要钱。只能在秋天去给人搬砖，夏天的时候就挖金钱草、捡蝉蜕拿去药店换钱买铅笔，有时候值日打扫卫生，看到别人扔掉的铅笔头，只有几厘米长，丁丁也会捡起来在家里用。

    丁丁时不时就会想要放弃，摆烂是上辈子的贫穷年轻人最喜欢提的一个词。以前的她虽说没什么大钱，但是也从来没过过这样买铅笔也要攒钱的日子。一顿外卖、一杯奶茶，放到现在买一个学期的铅笔也写不完。但是每次她打开考核面板，看着那几条空荡荡的进度条时，她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她没有仔细读过什么书，也不了解什么哲学，什么马克思，更不知道坚韧不拔的精神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她甚至不是特别明白“精神”这个词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她有了一个想要追求的东西，所以对于现在和将来可能的一些困难都变得更加可以忍受。

    她也渐渐不去想象，跟她同年龄的富人家庭的孩子过着怎样的生活，拥有怎样的机会。没有意义，幻想这些没有意义。她只想要完成考核，了解宇宙的秘密。也许这个过程，很长，也充满着各种困难。但她也可以用幽默和对生活的热爱，去调和一个普通人的生命色彩。

    其实以前的丁丁很社恐，再加上现代科技的便捷和文化的影响，导致大家对于不善交际的人都多了一些适应和包容。但是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显然行不通，这个小村庄现在还处于人情社会，长袖善舞才吃得开。

    丁丁也想过不勉强自己，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没有手机和电脑的她，太需要跟人聊天了，不然真的会闷死。有人聊天还不够，她又发现一个更苦恼的问题：因为年纪小，没有什么社会阅历、学识做支撑，能够表达的东西很少。说话越多，脑袋感觉越空，每日能够聊的越来越少，似乎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废话。偶尔丁丁想要跟人分享大自然时，也找不到听众：小伙伴不感兴趣，大人又不耐烦。

    丁丁觉得这样是不行的。她不喜欢那种为了说话而说话的纯说话的感觉。她也无法从说人是非中感受快乐。所以丁丁决定，在自己遇到合适的交流对象前，还是培养自己作为一个听众比较好，这样一方面能够更好地了解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在想些什么，一方面也可以从别人的人生经历中去思考，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

    所以越长大，丁丁就越沉着。有很多时候，她都渴望有一个人能够认真地听她分享生活，并且能够明白她想传达的情绪。但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能像沙漠里的小王子一样，度过了孤独的一日又一日。

    第一个朋友的到来，是在一个美丽的秋天。

    那是五年级开始的时候，丁丁刚当上班长。因为需要干农活的原因，丁丁之前一直没想着当什么班干部，这个时候的学校对于劳动课非常热衷，而班干部更是首当其冲，所以丁丁虽然成绩很好，和同学也玩的来，但是对于当班长并不感兴趣。

    她会当班长还是因为换班主任的缘故。徐家村只是一个小村庄，学生都是固定的，一个年级也就几十个人。所以班长和班主任一般都是连任的。像是丁丁这个班，从二年级开始就一直是一个叫李明浩的男孩子当班长。

    他成绩挺好，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话斯斯文文，一看就跟农村孩子不一样，所以平时大家并不一起玩。但是因为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汪老师是他妈妈，所以大家对于这个班长也没什么异议。再说这会的小学生，每天脑子想的更多的是放学后跳皮筋和钓□□的事，对这些是班干部之类的事情并不上心，当班长又不能奖励什么实在的东西，还不如期末考试多考几分。

    可是五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大家突然得知，汪老师调去另一个县里的小学当老师了，李明浩也跟着去城里上小学了。这件事当时大家新鲜了好一阵，不过渐渐也就忘了，还是每日漫山遍野地玩。从这以后，丁丁再没见过李明浩。

    新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听说是刚从师专毕业的，开学这几天刚好有事请假了，所以三年级的林老师暂时来给大家代课。因为班长也走了，所以现在需要新选一个班长。这会儿还没有什么民主竞选，都是老师直接选的，一般选成绩好的，或者是老师认识的。林老师就直接指定了丁丁，因为她刚好是林老师认识且成绩好的学生。

    林老师是一个非常慈祥的奶奶，快退休了。她家门前种了一棵枣树，每年秋天的时候经常带枣子来学校给学生吃，学生都很喜欢她。她以前也给丁丁她们班代过课，给她们也带过枣子。

    这个学校的老师不多，总共也就几个。但是学生还挺多，所以林老师也不能记住每个学生的名字。但是林老师恰好认识丁丁，一个是因为学校每个学期期末都会在操场上给一到六年级的三好学生颁奖，而丁丁每个学期都得奖。

    另一个原因是，林老师家去年娶儿媳妇要盖二层小楼，丁丁和另外两个小伙伴给林老师家搬过砖。这个时候农村盖房还没有很多机器，所以水泥石灰和砖块都是人力运送的，而搬砖也就成为这个时候农村小孩的一个经济来源，虽然钱很少，但是比没有好。

    林老师对丁丁印象很深刻，这个小姑娘在学校一直是考满分的，虽然看着瘦瘦的，但是双手很有力气，能一次搬四块，走的稳稳的，对人有礼貌，工地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也不怕生，见谁都能称呼上。最关键的是，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天真浪漫。

    虽然这辈子的丁丁大半时间都在干活，但是因为纯真之心的缘故，丁丁总是能从很多小事情上感受到乐趣，所以她比上辈子更爱笑了。

    之前的她是那种礼节性的微笑，是那种现代人挂在脸上的虚假的微笑。但是现在的丁丁是发自内心的笑，甚至开怀大笑，这样的笑比以前那种柔和的微笑更有感染力。

    当然丁丁并不总是面带笑容，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但是只要见过她笑容的人，都会被她眼神里的那种纯真，那种质朴所温暖，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初春野地里的小草一样，也许并不惊艳，但是只要细细观察，你就会被她勃勃的生命力所鼓舞。

    所以林老师第一天代课就点名了丁丁做班长，同学们都挺乐意的，这个班的学生都是从一年级一直同学到现在的，除了住的远或性格比较文静的，大部分人都和丁丁一起玩过：放过牛，游过泳，捞过鱼.

    丁丁也欣然接受，反正也是小学最后一年了（这会的小学只有五年制）。班上的同学对于新老师很期待，这对于这个平静的小村庄来说，是一件非常新鲜的事。丁丁也很期待，虽然以前的语文老师也挺好，但是丁丁猜测她肯定没有系统学过教育学，对于语文课的教授，还是以让大家认字为主，缺少对美的表达和启蒙。

    这辈子的丁丁对于知识不仅仅是抱着升学的目的，再加上学习的机会比较珍贵，她开始觉得学习是一件快乐的事。尤其是语文，上辈子的丁丁对于语文的印象也不过是抄生词造句，但是这辈子丁丁再看小学语文书，觉得上面的每一篇文章都是那么的有趣。比如蟋蟀的住宅，丁丁读完以后马上对蟋蟀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迫不及待地就去抓了几只蟋蟀放在自己编的草笼子里带去跟小伙伴一起玩。再去看这些蹦来蹦去的小家伙，脑海里就能浮现出它们勤勤恳恳修房子的场景。

    再比如看完“雪地里的小画家”，丁丁就迫不及待地期待冬天。这会的南方冬天还是会下雪的，有时候还能看见雾凇。一到下雪的日子，一大群孩子就欢天喜地地去打雪仗、堆雪人，拿着铲子当雪盘滑来滑去。农村没有游乐园，但是农村处处都是游乐园。

    但是丁丁毕竟读书不多，水平有限。所以丁丁很希望，新来的语文老师能够像后世那些城里的语文老师一样，带大家一起去领略语文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