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怨我吧

    好在昭慎已经吃了半饱,倒是也不算亏。

    赵玄猗自然是识相的。

    虽然自从生下两个孩子之后,就对徐司忖死了思慕之心,但眼下还是忍不住在他面前变成了鹌鹑。

    连带着三个孩子都一并安静了下来。

    众人行了礼,昭慎坐回去没有理会。

    徐司忖照例问了问奉珏近些日子的学业如何,若再顽皮,便叫学中的几位先生多多的给他加上些课业。

    奉珏身子一颤,方才的顽皮收敛的干干净净,只好老老实实的低头应是。

    眼睛却还是不死心的撇着一旁刚烤好的大虾和海鱼。

    昭慎默不作声的示意青玄将剩下的东西都打包好。

    在徐司忖又问了两个女儿的近况之后,又命人将东西交给赵玄猗。

    低头细细的叮嘱了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三个皮猴子:【睡前不可吃太饱,我会叫你们母妃盯着的。明日若有人喊腹痛,这一路便再也别想来我院中吃好吃的了。】

    三个孩子点了点头,只怕一心只有待会儿的大快朵颐,根本没有听进去昭慎讲什么。

    【你也看着点,一路上车马劳顿,只是解解馋,别叫孩子们胡闹。】

    抬头昭慎又对着赵玄猗叮嘱。

    赵玄猗毕竟是大人,面对交到手里的诱惑,还是忍住了口水端庄的谢了恩,才领着孩子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人走后,徐司忖回头,看着被打包的干干净净的烤架。

    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也不好说他一个皇帝忙了一下午政务没用膳,现在还要来讨这些个不入流的吃食。

    沉着脸吩咐人都退下,坐在昭慎旁边却又始终没再说别的。

    昭慎只当没这个人。

    喝着解腻的老树普洱,看着天上的月亮。

    在宫墙之内看月亮和在海边的行宫看月亮,是不一样的。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海风的腥味。

    昭慎却并不觉得难受。

    八年前她逃出宫见过最广袤的草原和最高的山,如今眼前是最平常不过的海。

    虽然喜欢此刻的静谧,但她还是不太喜欢海。

    海就像身边这个阴沉不定的人一样,风和日丽时看着风平浪静一片安宁,却暗藏漩涡,一旦有风起,便风云变色,席卷怒号着试图摧毁一切。

    【你如今便与朕没有半句话说吗?】

    昭慎余光瞥了瞥徐司忖,【陛下事忙,臣妾没有什么要紧的话说。】

    【我已经竭尽所能的用你喜欢的方式对你好了,为什么你始终是这样对我不冷不热的?连对一个下人的笑脸都比对朕多。】

    他从未见过方才昭慎脸上那样促狭又放松的笑容。

    她在他面前,永远不是板着脸,就是心不在焉。

    【陛下喜欢就好,臣妾喜不喜欢不重要。】

    昭慎摇着扇子,又换了个姿势想躺的更舒服些。

    沉默是他们相处的常态。

    徐司忖不管是怒也好,喜也罢,讨好或威胁,都换不来昭慎半点用心。

    这是他这八年来唯二确认的事情。

    首先确认的,就是她不爱他这个事实。

    徐司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昭慎说的那样,不过是没有得到,或者为了满足自己年少的执着才对她万般迁就。

    至少他清楚,他希望昭慎对他至少上心一点点。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昭慎手里的扇子不小心脱了手。

    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昭慎没有伸手去勾住他的脖子以保持平衡。

    只是借着月光,她似乎看见,他的鬓边,有了几根白发。

    徐司忖老了?

    是了。

    他已经年近三十了。

    这个年纪在古代,不年轻了。

    其实若昭慎再仔细的看一看,就能发现徐司忖的脸上,已经有了和印象中不一样的疲惫。

    她从来只在徐司忖脸上见过得意或张扬或阴沉,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疲惫。

    那天晚上徐司忖一反往常温柔,将用斯文包裹起来的戾气重新释放。

    昭慎半夜靠着墙壁坐着,看着熟睡的徐司忖和自己手臂、肩膀以及大腿上的种种熟悉的淤青和红痕时,内心是无比的平静。

    不管是假装的温柔,还是毫不掩饰的暴力,她始终是不曾对这个男人抱有过什么期望的。

    所以也没有失望。

    看着他在梦里皱着的眉头和不断吞咽的喉咙,她真的好想用簪子划开、刺进去。

    看着鲜血一点点从皮肤的缝隙中冒出来,刚开始是珠子,然后渐渐汇聚成小小的溪流。

    再拔出来用力的刺进去,小小的溪流就会变成流淌的河。

    然后波涛汹涌如海上的浪潮,扑在人面上会令人窒息。

    最后归于平静,只剩下一片血泊。

    昭慎想着,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她慢慢的靠近,看着他日渐坚毅消瘦的脸颊,眉毛还是那么浓,眼角的弧度似乎还有未干涸的痕迹。

    然后低头,漏出自己还算尖锐的虎牙,毫不留情的咬上了那颗凸起的喉结。

    力气很大。

    至少昭慎自己这么觉得。

    她几乎都觉得牙尖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

    再用力一些,然后仰头将那块凸起的骨头连皮拔出来!

    但她没有做到。

    被压制的男人在昭慎凑近的那一刻就因为多年的警觉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幽深的眼眸闪过一瞬间的欣喜和欲望,然后是痛感袭来的不甘和绝望。

    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而易举的将这个放肆的女人反手压制在身下。

    喉间湿滑的痕迹和不断低落下来的血滴告诉他,她刚刚,是在身无寸铁的情况下,几乎用牙齿将他的喉咙咬破。

    如同被束缚住的野兽,即便临死,也要挣扎着拼尽全力去咬上猎人一口。

    【为什么?】

    声音带着睡眠被打断的沙哑。

    或许也是因为喉咙险些被咬断之后的疼痛。

    【手臂没有力气了。】

    昭慎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的眼睛平淡的说出这句话。

    的确没有力气,甚至酸痛到抬不起来。

    唯一还能使上力气的,就剩下那张可以张合的嘴。

    徐司忖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没有看出来半分慌张和害怕,只有平静。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人虽然面容狼狈了些,却和从前的样子没有半分差别。

    他没有叫太医,也没有让外面的侍卫进来护驾。

    这是第几次在昭慎侍寝的时候被她刺杀,徐司忖已经记不清楚了。

    从一开始的大吵大闹。

    到后来他心满意足之后自己冷静从容的翻出随身带着的止血药去收拾伤口。

    似乎伤痛已经成了一种助兴的佳品。

    肩上因指甲被生生扯下来半块皮肤、腰上的齿痕、手臂上被匕首划伤的疤痕、被肘击打到过流血的眼眶……

    最严重的一次,是小腹的三处捅刺伤。

    那是昭慎提前藏在枕头下的一根磨的尖锐的素银簪子伤的,他忙着控制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撕扯衣服,疏忽了昭慎的另一只手。

    那是他最痛的一次,险些伤到要害。

    还是忍不住秘密召了太医,太医看着他腹部留着的已经没入半根的素簪,吓得那个轮值的小太医止血的手不住的打颤。

    但陛下却说,那是他在和皇后行房时,不慎压在了皇后头上掉落的钗环。

    太医没问,怎么同样的簪子,会压在腹上三次,怎么能压的那么深又平白掉出来再压两次?

    这一次徐司忖还是没忍住叫了太医,他看着铜镜中不断流血的咽喉。

    不禁响起了青玄在讲子设的死的时候,问过他:【陛下,你知道被不太锋利的钗子划开喉咙是怎样的吗?不……那不算划开,是撕裂开的。】

    那次他没有听完就落荒而逃。

    他想过或许那个人已经死了。

    但没想过那个人死的时候浑身筋脉寸断,满身鞭痕和烙印,即便指甲早已被拔了干净,手指已经撕裂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指骨,又被生生踩断了腕骨,还从高处滚落被踹断了四根肋骨,其中的一根,穿刺了胸膛,最后被自己的血呛死。

    这样的伤很熟悉。

    便是掖幽庭的手段。

    但他确信,掖幽庭不曾收纳过这样一个犯人。

    可在那次被昭慎用簪子伤过后,看着被磨的尖锐的簪头,他才想起青玄最后一句话。

    钗子划破喉咙的死法,不属于那个子设。

    随行的太医还是之前那个,经历那次之后,原本只是偶然值夜遇上皇帝传召的小太医,成了专门随侍皇帝的人。

    他也知道他不是因为医术出众被皇帝看中,而是皇帝需要他。

    一个听话的知晓内情的又绝对不会泄密的有些用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每次皇后侍寝后陛下身上都总会多些伤口,他也只是洗脑自己这不过是帝后之间的‘游戏’。

    甚至不敢想那就是刺杀!

    【陛下,近些日子还是少说话,多吃流食,清淡饮食。】

    虽然伤不重,但毕竟伤在咽喉处,还是要注意些的,否则一国之君若以后变成了哑巴,朝堂之上还如何回应大臣们的奏对?

    他自然也看到了喉结附近那两排牙印。

    还是在边包扎时边给自己洗脑:帝后之间的闺房游戏!闺房游戏!

    出去后,在内侍官手里领了额外的赏钱,便匆匆离去。

    【你和从前,没有半分变化。一如你的心。但无论你今生有多少怨恨,我都不会放手。阿慎,你怨我吧。怨我一点,也算多牵绊一点。】

    次日清晨悠悠转醒的昭慎,在睁着眼睛看着顶上的床幔时,忽然想到了徐司忖昨晚临走时说的这句话。

    又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铜镜面前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

    在逐渐震惊和清醒的眼瞳当中,昭慎看到了自己多年不曾有过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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