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悲伤的往事,听得桃子心里百感交集,什么都说不出来。唯一的表达方式就是,放声大哭。牵挂了她这么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残酷。她还以为是父亲在外面过得太好了,她宁愿就是她想的那样。
杨叶也眼眶通红,双拳紧握,不甘心地问城主:“桃叔,为什么我们学不会术法!那岂不是我们三百年都只能待在这儿!我们的三百年寿命,有什么用啊?”
城主回答不了他们,只能叹了口气。十八年前的往事再次被揭开,如同再次揭了他的伤疤,他也伤心和自责。
林青墨紧紧搂住桃子,温声说:“你的父亲,真的很勇敢。他选择牺牲自己,他是英雄。”她想了一会,始终不明白,王羽为什么要执意牺牲自己。
就算老城主死了,桃城的结界和阵法都会消失。但是桃城的城主一脉,不可能就桃城主一个会结界术的。所以,不管桃城主回不回来,对桃城不会有太大影响。而且,桃城里还有他的妻子和桃子啊。
“什么勇敢!什么英雄!他明明不用去的!他明明可以在桃城陪我长大的!他知不知道,母亲听到他去世,也走了!明明一切,本来都可以很好的!”桃子紧紧抱住她,哭得更凶了,哭着哭着猛烈得咳了起来,呼吸也有些不畅。
林青墨赶紧顺她的背,十分后悔对她说那句话。王羽,对她来说,是英雄。对桃子来说,是明明可以很好的父亲。世上最可惜的,不是没有,而是本来可以。
杨叶问城主:“那姜先生呢?他怎么样了。”
城主摇摇头,无力地说到,“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出过桃城。”
“那桃叔......你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叶看着这张伤痕累累的脸,问出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城主又陷入回忆,“我和姜婆婆被那个通道,送到了一个四周全是镜子的地方。不,不止是四周,我们脚下,甚至头顶都是镜子。镜子里都站着戴着面具的人。他们要我脸上的血和半边鼻子,还有姜婆婆的记忆。我们把这些给他们之后,就被送到了这个岩石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姜婆婆不仅丢了记忆,还失了些神智,还变得畏光。”
往事不可追,但并不妨碍其给后来人留下疼痛的烙印。
城主站起来,拍了拍杨叶的肩,走到屋外去。桃子放开林青墨,林青墨抹掉她脸上的泪,“桃子,走吧。”
桃子和杨叶都想去拿那个包袱,林青墨赶紧阻止,“桃子,叶子,别出去,好不好?”
王桃子勉强地笑了,“青墨,放心。我不走,我可不像我父亲。我只是不想让它们浪费了。”
杨叶声音有些沙哑,“我也不走,我还要接着照顾姜婆婆呢。”说完,他也对林青墨扯着嘴角地笑了。
林青墨心疼他们,背负着血海深仇,知道仇人是谁,却永远无法报仇。她看着两人明显有些虚的脚步,突然很想跟他们说,她帮他们报仇,她帮他们去找姜先生。但是她深知,这事很难。在她没有把握做到的情况下,不应该给他们留念想。
城主将一张记录有出城方法的纸交给她,嘱咐道:“林姑娘,珍重。就把在桃城的一切当作梦吧。”
林青墨接过纸,虽然只答应了一句,但眼神十分坚定。三人俱是不解,“青墨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此告别。望,诸君珍重。”她对他们郑重行了一礼。
三人回礼。这一别,应该是永别了。但万水千山,得此一遇,足矣。
林青墨按着纸张指引,左拐右拐走了好一段,终于走到桃城结界线。桃城主也计算好了时间,她只等了一会儿,结界就消失了。在她出去的那一瞬间,结界又出现了。
“算得真准!”
出了结界,还是岩石林。按照纸张所说,这里就是桃城主设的阵法,要出去,得撞进石头里。
林青墨有点犹豫。她摸了摸这些坚硬的石头,与她以往见过的,没什么不同啊?
她又仔细研究了下这张纸,确认无误后,还是不敢撞。
好一会儿后,她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向桃城主指定的岩石冲过去。结果......还真穿过去了!
林青墨来到一个和刚才相差无几的岩石林,这次她不再犹豫。转了好几圈,找到那个指定的岩石后,猛地冲了过去。
还是一样的岩石林,心里的紧张和两次疾跑让她出了些汗,她再仔细一看纸张,还有......
“还有三十四次!难怪没人找到桃城。”话不多说,林青墨继续撞石。
林青墨撞进最后一块石头后,不再是岩石林,她来到一个林子里。
看着高大苍翠的树木,湛蓝如洗的天空,她感觉身心舒畅,“终于还是出府了,欸不对......”
在桃城,不也是出府了吗?可能,桃城虽然与城主府不一样,确实是人间仙境,但还是被世人逼成了一个囚笼。
她回头看了看,哪里还有岩石林的影子,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木,“这阵法,真厉害!”
林青墨不认识路,她只能随处乱转,往地势稍低的地方走。终于,她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背着大捆柴木的老大爷。
“大爷!大爷!您知道这是哪儿吗?”
大爷似乎是累坏了,把背上那一捆一下撂在地上,“这是梨山啊。”
他扯出汗巾擦汗。
“梨山是哪儿啊?”林青墨问完,自己都觉得尴尬。
大爷奇怪得看她一眼,后来又自己想明白了,“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几天兰城多了很多外乡人。”
“所以大爷,这是兰城的城边村,而且大家生活得很正常?”林青墨神情惊喜。
“是啊。应该不正常吗?”
林青墨很高兴,因为她知道,兰城和山城挨得很近。那么山城结界应该还在,里面的鬼跑不出来。
“那大爷,您知道怎么去山城吗?”
大爷正拿着水袋喝水,喝完答道:“山城,那远哦。”
“远?”
“你这小姑娘,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出门。山城和我们兰城之间隔了几万个城边村,更别说我们这村子在兰城最边上了。”
林青墨有点失望,不过还好。毕竟如果鬼了跑出来,以它们的速度,这个村子就算没遭殃,也会听到风声。而看这大爷,没什么担惊受怕的样子。所以,山城结界肯定还在。
大爷接着说:“我不知道怎么去山城,但是去山城最近的路一定是要经过兰城。天快黑咯,小姑娘你还是明天再赶路吧。”
他扛起那一大捆柴木,准备下山离开。
“谢谢大爷。”
“嗯,你有住的地方吗?”大爷临走前又问。
林青墨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那你跟我回村吧。我们村里没客栈,但是陈老太婆有很多空房子,她可以让你住。”大爷贴心地说到。
她刚想感谢,但突然想到,阿陈说过,天下没有免费的东西。况且,这地方如果真这么偏,那不刚好就符合阿陈鬼故事发生的地方了。
林青墨微眯眼睛,审视这大爷,“大爷,你是人贩子吧。”
大爷一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是看你孤伶伶一个人,又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才担心。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完,大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青墨望着他饱经沧桑的背影,有些后悔,“算了,万一,真是人贩子呢。”
她继续向地势低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快到山下了。目之所及是一大片麦田。夕阳下,麦浪起起伏伏,朴素的农民收起器具,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满足的笑容,慢慢往家里赶。远远望去,这里的房屋与桃城很不一样,都是瓦房。家家户户飘出带着饭香的炊烟,小孩们在麦田边缘,蹦着跳着,迎接劳碌的大人们。
林青墨被这景象深深吸引,想也没想,就跑进麦田,感受,触摸。直到天黑了,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进村寻找住处。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您好,请问村里有客栈吗?”
大门敞开,大爷的脸赫然映入眼中,林青墨脸上讨好的笑凝住了。
他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砰!”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林青墨直觉,他不是坏人,这下得罪人了。
不论如何,还是要道歉的。
她再次敲门,“大爷,今天是我不对。我误会你了,实在是对不起。”
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于是她抬步,准备离开。
“吱呀。”门开了!
“大爷!我......欸?”
来人并不是大爷,而是一个皮肤黝黑,眼睛也黑得发亮的少年。
“姐姐,我可不是我爷爷。”
林青墨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尴尬了,“哦哦,那大爷听到我的道歉了吗?”
“他听到了。他就是年纪大了,拉不下脸。”少年笑得灿烂,看得她心里也一松。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不过烦请您告知我,陈老太婆在何处呢?”
少年并不急着回答,从背后拿出一贯铜钱,“在往前走一截就能找到她。但是她的房子是要收钱的,你拿着,这是住一晚的钱。”
林青墨心中的悔恨更深,大爷怎么这么好啊。她把铜钱推回去,“我带了钱的。我明天再来拜谢大爷。您知道大爷喜欢什么吗?”
“不用您您您的,我叫万一。我也不知道我爷爷为啥给我取这么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