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俯身,仔细看了看那石头,突然对着它笑了。
“石头啊石头,为什么这时候,让我看见你了呢?”他神色骤冷,捡起它,进到棚子里。
“一下,两下......十下......哈哈哈哈哈哈哈,二十下!”二狗将石头砸向他敬爱的母亲。可在他眼睛里,面前躺着的不是母亲,是侍卫!是骨头!是他自己!也是母亲!
“啊!”她反抗的声音并不大,毕竟她已经病了好久了。
二狗杀了他的母亲。等他神智稍微清醒些,他茫然地四处张望,这个棚的角落,多了几株蓝色草。不久前,他刚刚为了仅仅一片而真的成了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甘叶!我有甘叶了!”二狗颤抖着,大哭着,大笑着,“我终于,终于,我终于!有甘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甘叶了,我有甘叶了......”
他把甘叶全都塞进衣服,紧紧捂住,踉踉跄跄地爬出棚子,在郊外发臭的土地上摇摇晃晃地跑,“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这时,无数个相同的破布棚子组成了迷宫,把他圈在里面。他到处走,到处走,怎么都走不出去。
杨大郎听到棚外的怪叫,出来查看,只见佝偻着背的二狗,紧紧捂住胸前,咧嘴怪笑,嘴里还念念有词,“嘿嘿,哈哈哈......”
“二狗!你这是咋啦!”
“哈哈,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杨大郎的父母正在棚里休息,他无心二狗的状况,只想让他快点走,“出去是吧,来,跟我过来。”
他把他送到城里,还想多问几句,他就转头跑了。
“甘叶,甘叶!我有甘叶了!我有甘叶了......”二狗在朱雀街中心大声吆喝,路过的人只把他当疯子。
英江侯府正在朱雀街上,先前那侍卫正好换到大门站岗,“哼,疯子!”
身后门响,大少爷顾安从府里出来,“那人在闹什么。”
“大少爷别脏了眼睛,他就是个乞丐疯子,哪有什么甘叶。”
“最近市面上突然多了很多甘叶,原本不长甘叶的地方也开始长,他可未必没有。把他带进来。”
“听说你这儿,有甘叶。拿出来瞧瞧。”顾安笑着问道。
二狗颤抖着,把胸口捂得更紧。
“哦,原来在那儿啊。去,拿来。”
侍卫走近,伸手抓向他胸口。“啊啊啊啊啊啊啊!”
二狗竟死死咬住侍卫伸来的手,无论侍卫怎么挣扎,他都不松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疯子!”
侍卫面容狰狞,不停地用刀柄捅他的头,血液和口水撒得四处都是。两人疯狂缠斗,一时分不清,谁才更疯。
二狗头上多了个血洞,脸上血肉模糊,慢慢松了口,松了手。他死了,被杀死了。
侍卫立马跪下,“大......大少爷,恕罪,属......属下......”
不过大少爷并未像他担心的那样,嘴角弯起,眼中带笑,仿佛在刚才的争斗中找到了乐趣。
“啧,又没怪你。”
“但,”他语气骤冷,“你要是再磨磨蹭蹭,不去拿甘叶......”
话音未落,侍卫连滚带爬地把二狗怀里的甘叶捧给顾安。
顾安眉毛一挑,这几株甘叶,与他见过的都不同,除了蓝色没有其它一丝杂色,仔细看,还泛着紫光。
“果然,仙子也有下凡的一天呐。”
“驾!驾!”
英城郊外,两个英俊的年轻人驾着马车快速远离英城。
“松弟,我还是认为你这样做不妥。你将甘叶直接送给那乞丐......”王羽眉头紧皱,很担心桃松这样,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了,羽兄,送就送了。你我都看到了,那小兄弟,为了他母亲,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吃饭了。他每日几乎没休息地干活,还是连一片都买不起!而且他们住得这么偏,不会有事的。”
老城主在车内闭目养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专心赶车吧,不要耽搁了回城,再多生事端。”
王羽相对于普通桃城人来说,武功天赋极高,听力也十分敏锐。可他们不知,这对外城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过是“花拳绣腿”。
自从开始往回赶,王羽便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的马车,但几次回头看都无法发现端倪,要么是没人,要么是普通的商贩赶路。他深知如果真的有人跟踪,后果是想都不敢想的,所以他神经一直紧绷着,时常喘不过气来。
直到到了琰城,紧绷的弦,断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数人们,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不都是名贵物品,他们腰间还吊着色泽纯正的玉石、晶莹剔透的火晶。
王羽、桃松和老城主三人夹在其间,身着朴素、毫无配饰,实在是有些突出。
他们就走进一家茶馆喝茶。刚坐下,桃松就被对面的布料店吸引了视线。
一位身材臃肿、珠光宝气的夫人,扬着头颅,轻摇着团扇走进店里。掌柜笑开了花,脸上堆满褶子,赶忙迎了上去。
“夫人,您来了!”
那位夫人十分不屑,走马观花地看了店内一圈,抬脚欲走。
掌柜赶紧伸手拦住她,“夫人呐,这都是上好的布料,看这质地,看着颜色,多衬您呢。”
......
“夫人哪里的话,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美得如同天仙下凡。”
......
“那是谁说的!吴某绝无半句虚言,那是那人有眼无珠,您不知道......”
......
“她那是嫉妒您呢......”
“哈哈哈,”桃松一见此景,笑得嘴里的茶尽数喷出,“这不睁眼说瞎话吗。”
老城主给了他一定子,“松儿,你看你像话吗。”
“对不起,爹。”桃松乖乖敛住嘴角,低下头继续喝茶。
王羽本来没看那儿,桃松一笑,他就跟着扫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到了“鬼”!
“不对!”他又仔细盯了盯,“确实不对!”
桃松看到王羽嘴唇发白、瞳孔震颤,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表情,感到不解。这不刚才还好好的吗?
“怎么了?”他问道。
“那......那个掌柜,那个掌柜,昨天还是城外的难民!”王羽手指颤抖,想指过去,又不敢。说完后,他忙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了。
桃松感觉十分荒谬,大胆地看着那边还在卖力推销的掌柜,“不......不会吧,羽兄。你记错了吧。”
但就在下一秒,他看到......那人竟突然往他们这刻意瞟了一眼,那一眼一定是故意的!太明显了!
他被吓得一哆嗦,急忙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年轻人脑中瞬间闪过,他们听说过的,无数个桃城人被折磨的故事,冷汗直冒。
老城主冷静得多,但还是重重叹了口气,“你们俩一路上,还有没有注意到其它奇怪的地方。”
王羽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他再次提出这些天压得他头疼的事,“之前,我们都以为后面有人跟着是错觉。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桃松也强迫自己忘掉那些血腥的事,平静下来,“羽兄,你第一次提起,是在我们刚过英城结界线的时候。难道对方从英城就在跟着我们?糟了!是我放的那株甘叶!”
他一脸懊悔,几欲哭出来。
“事已至此,松儿,不要自责。先想想我们怎么才能脱身。”老城主开口,“对方从英城到琰城,一直偷偷跟着,肯定是想借机得知桃城的位置。”
“那我们怎么才能偷偷溜走呢?”这问题弄得王羽又是满脸焦灼。
老城主不紧不慢,还喝了口茶,“他们能在琰城这么繁华的地段开店,想必是把我们的方方面面都盯死了!”
“那岂不是,我们行动稍有异常,他们就会发现吗?”
“现在看来是的。”
“那我们......”
老城主又看了一眼那个掌柜,竟正好与他对视。掌柜匆忙偏过头,迎接下一位客人。
“爹,咱们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是不是只能等死了。”桃松十分沮丧。
王羽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想到了尚在襁褓中的桃子。他突然,有点后悔了。如果不出来,他现在还在桃城里陪着她们娘俩,可以给她们做饭,可以逗她们笑。现在,他清楚地感觉,这一切在离他越来越远。无论他如何嘶吼,如何伸手去抓,都碰不到,甚至越来越模糊。
老城主眼睛附近的皮肤已经松弛了,上眼皮微微下垂,这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缓缓开口,“这一路来,一直听说,琰丞侯府在搜罗我们的消息。我们打不过他们,琰丞侯应该可以。”
“桃叔!这太冒险了!”
“是啊!爹!”
老城主也很纠结,“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眼看着天色渐暗,茶馆里客人陆续离开。如果他们一直在这里坐着,一定会引起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