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车

    肚子痛是假的,安胎药却结结实实喝了一大碗。

    杜云卿很紧张这个孩子,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说自己身体不适了,我可不想变成药罐子。

    “真的没事了?”厚厚的大氅下,杜云卿紧紧抱着我,大手搁在我的小腹上轻轻揉按。

    堂前新雪无声而落,天边残月悄然高悬。

    外面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朦胧的白,屋檐上,院落里,栏杆上,树枝上,到处都被这冬天的冷寂所浸染。

    堂内炉火却燃得正旺,噼啪作响。茶香、烤橘子的香味以及一缕微不可闻的兰草香味随着微红的火光在温暖的内室流淌。

    “都说了是骗你的。”我抬头嗔怪地看了杜云卿一眼,“喝药都喝饱了,一肚子的汤水。。”

    “为什么要骗我?”杜云卿心虚地低头,贴住我的脸,“惹我担心,我很怕自己照顾不好你。”

    “你怕,还和那个紫阳门的刘行丰说那么多话,你不知道我和紫阳门的过节吗?”我捧起他的脸道。

    “我知道,那是你的成名之举。”杜云卿低声道,“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以一当四,瞬息之间毒倒四个成年高手。这种毒,你后来都没想到过要用?”

    他的脸摸起来凉凉的,是想到什么了吗?

    我不禁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身上想有什么就有什么。这毒虽是我制的,但是原料过于罕见,没法复制,而且无药可解,在我门内也是禁忌。我是为了对付紫阳门那四个老怪才偷偷留了点,本来以为要受罚了。结果因为此事,我得了毒仙子的名号。柯慕久又派人传信给我娘,让我去金陵参加武林大会。他说我为武林除害有大功,要当众宣布收我为义女,还要重新考虑唐门加入极天盟之事。那段时间,大家都很开心……”

    我还记得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振奋的,赞赏的,激动的……那些面孔依旧熟悉,只是其中有些已经不在了,有些则变得模糊、冷淡、可憎。那几年出了太多变故,很多事都好像是空欢喜一场。

    “当不成柯慕久的义女,还可以做我杜云卿的夫人。”杜云卿深深地望着我,“跟着我会更好。”

    当柯慕久的义女,大有可为,唐门也可跻身武林名门之列。做杜云卿的夫人呢?这辈子都只能偷偷摸摸,被关,甚至悄无声息地丧命都有可能。

    这就是所谓的更好吗?我能得到什么?唐门又能得到什么?

    “怎么个更好法?”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没了极天盟,唐门照样能和别的门派平起平坐。”杜云卿点点我的嘴唇,“暮云宫可以给你们新的江湖,新的秩序,新的开始。”

    原来是这么个好法,这样倒也不算坏。

    “那新的江湖需要唐门做什么?”我直言不讳道,“宫主想要什么与我说便是,我又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咱们江湖归江湖,感情归感情。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江湖归江湖,感情归感情。”杜云卿突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我想要唐门做什么,自会去找该找的人,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乖乖的。”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气急着要跳下来,却又被点了穴,“你怎么老是这样?我才是唐家的家主!”

    “你早该忘了你是家主这回事 。”杜云卿把我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这七年恰好证明,唐门是可以没有家主的。”

    这句话歹毒至极,我好像被刀子捅了几下,人又无力动弹。

    “杜云卿!我究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付我!就这样还想让我做你的夫人,你不怕我半夜捅死你!毒死你!”我对着他大骂。

    “你不会,你自己还想活着,不会和我同归于尽。”杜云卿坐着床边,出神地看着我的脸,神色平静,“你也舍不得。”

    “宫主,我是舍不得你,你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永远都不会和你作对的。”我强压下一口气,放缓了脸色,顺着杜云卿的话道,“可要是没有我,唐文昭一个人也镇不住唐门。他是我外祖父的养子,入门不过第一代,根基不深,门里有很多人都不服他。这些年唐门之所以没有乱起来,是因为大家觉得我还能回来。要是失了这个盼头,那几拨人谁也不服谁,非得打起来不可。除此之外,唐门每年都会研制出不少暗器、火器、毒药,威力过猛的会按照门规封存起来,由专人看守。经年累积,光样品就堆了好几个库房。门里一直有不少人主张解禁,以此提升唐门之威,历代家主也是顶着重重压力才没有让这些东西流落世间。要是唐门大乱,让这些杀器落到极天盟手里,宫主掌控得了局面么?”

    “我知道这些,这就是凶险之处。不论是你还是唐门,都该低调些。”杜云卿叹气,在我身边躺下,“你现在又有了身孕,在暮云宫待着,才是上上之选。我本以为唐文昭年纪大了,会更守成怕事,没想到也是个得陇望蜀的人……他在门内宣布你私奔出逃之事,紧接着又传出唐无双身中剧毒的消息,他的动作太多了。”

    “既然没了你们姐妹,他也得不到唐门,那他又在瞎忙活什么?”杜云卿转过头看着我。

    “按照门里的规矩,六房的掌门,长老各种职位都要通过考核才能担任,能者居之,父母不能传给儿女。后代若是平庸,便只能当个普通的门人。愚笨体弱的,要么在考核中丢了性命,要么早早的就送出去,再不许姓唐了。唐文昭能当得了长老,掌门,以唐阿姗的资质能力是到不了那个位置的,唐阿姗新生的儿子我在唐家墓园碰到过一次,哭起来像小猫叫唤,听着不甚强健……”

    “你的意思,他是为了后代儿孙?就算得不到唐门,把水搅浑,唐门四分五裂,多少也能分点家当走。”

    “我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不过这么说来他好像是不怎么怕你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了新的靠山。”我提醒杜云卿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些送出去的孩子过得怎么样?就没有有出息的?唐门说破天就是个江湖门派,走出去说不定有更大更好的前程。”

    “被送出去的孩子门里历来也会安置妥当。会给他们找个好人家,读书、种田、行商,再有亲生父母帮衬着,生计无忧。有出息的,益州刺史李茂勤算一个,他是我外祖父的亲弟弟。据说生下来的时候有喘疾,就送出去了,免得留下来白遭罪。”

    “李茂勤的背后还有唐门……你们连嫡系的人也往外送?看来唐渊的后人根本就不止你和唐无双。”杜云卿支着头思索。

    “确实,还有不少人,天涯海角,士农工商,干什么的都有。我和双双不过是看守唐门的人。要是我们没了,自会有孩子送来,唐家的家主是不会缺人的。我腹中的孩子,也没法保证一定能继承唐门。宫主还是好好想想需要依依为你做什么吧,想点实际的。”

    “你腹中孩子是我的,未来如何是我暮云宫的事。”杜云卿摸摸我的脸,“这样也好,往后你就安心跟着我,反正唐家家主也不愁没人当。我想要唐门听话,也不至于从女人身上下手。我们两个就简简单单的,做一对寻常夫妻。”

    “寻常夫妻?”我嘲讽地望着他,“像过去七年那种吗?寻常夫妻,丈夫不该帮着自己的妻子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我的身份,唐文昭又觉得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惶惶不可终日。两头落埋怨,我真是不懂啊。”

    “你可以要我做点别的事,同意你留在唐门不行。”杜云卿抬手用衣袖遮住我的眼睛,“唐文昭,过段时间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可以耐心等一等。”

    “过段时间又能怎么样?我杀了唐阿姗,他会与我善罢甘休吗?”

    “往后凡是有关他的事,你就交给我,我会给你个交代。”杜云卿凑过来贴住我,轻声道,“你别把自己累坏了。”

    我确实很累,心累。等待的过程是令人焦虑的,就算我等得了,其他人也未必等得了。

    果然没过几日,蜀中出了两件大事,原本还算平静的局面霎时被打破。

    一是华山派的三个弟子突然失踪了,一男两女,说是闯入唐门寻宝,被抓起来了。

    二是唐门内竹苑和六房爆发了小规模的冲突,死了两个人。两个小人物,机关房唐阿虎的媳妇苏蕊儿和老娘春杏婆婆。

    “你……说的是真的?”庭院里,雪后初霁的阳光分外刺眼,我的手脚却冻得发僵,舌头和脑子也一起僵住了。

    “当然是真的。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两个婆娘就死透了。那个小的倒在院子里,脖子上有勒痕,还挺着个肚子。老的扒着门,后脑勺插着一支竹镖,地上的血都结冰了。我们还没回过神,唐文昭就带着他的手下冲进来了,说是咱们的人干的,这才打起来。我虽然从唐园退了出来,可小乙那孩子叫六房的人给扣下了,不知道要受什么搓磨呢。”十三娘神色焦急道。

    “你们去唐阿虎家做什么?”怎么偏偏是他家?这才几天,枇杷才刚刚吃完。

    “不是你说的要查一查六房那几个长老,我们去问点事。”

    “我叫你们偷偷查,只要有几桩事作把柄就好了,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们就是偷偷的啊,本来还没打算查他家。是那个老婆子先把你的信物给了我们竹苑的一个丫头,说有重要线索,他们又不方便出来,我们这才亲自上门。全程都是偷偷的。”十三娘掏出一枚红玉耳坠,“你看,这不是你前些日子一直戴着的么?”

    “那唐阿虎他怎么样了?”对于阿虎,我一直是有几分愧疚的,如今欠他的更是还不完了。

    “快别提了。”十三娘一撇头气道,“那家伙就是个缺心眼的。这么明显的局,一看就是唐文昭做的,就是嫁祸。他还跟那仇人屁股后头转呢!这种人无可救药了,你快别管他了。现在要紧的是小乙,咱们怎么把小乙要回来。”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

    “家主,依我看。咱就不该整那么多弯弯绕绕,找个机会……”十三娘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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