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试一下。”

    顾言没有回答谢影的问题，催促了一句。

    “试过了，没有反应。”对于顾言，谢影还放不下戒心，不信任道：“你能保证系统确实被屏蔽吗？”

    万一系统靠装傻蒙混过关，她们说的话还是会被系统听去。

    “双重保险，万无一失。”顾言手放在仪器顶端，将最上方的显示器转到谢影能看见的地方，白色光芒中，一条乱码正在被威风凛凛的数字老虎追杀。

    “一进来这间屋子，系统就已经被关起来了。”

    “......这个抱头鼠窜的东西是系统？”

    太过魔幻，谢影一时之间不敢相信。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具象化的系统，不管用了什么科技，总之肯定是她理解不了的领域。

    “是。”顾言打了个比方，“你可以将人身看作是主机，系统就是试图篡改主机设定的外来数据。”

    “只要是数据，就可以捉到它。”

    谢影明白了，但她还是不清楚顾言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还有，他的目的是什么？

    “花了钱又费了时间，捉住系统来搞科研？”谢影认真思考道：“超出现有认知的东西，商机应该很大。”

    她戏谑道：“总不能是在做慈善吧？”

    顾言笑了下，没有否认，“差不多吧。”

    “既为我自己，也是为了你。”

    “这个世界有很多不符合逻辑的地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顾言眉毛紧蹙，言语中是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沧桑，“放在其他地方会被当作是一场笑话，但在这里，却是不容改变的真理。”

    顾言抬起胳膊，任由右手自然垂落，“在成为顾言之前，我身上缠着无数根看不见的线，杂乱、无序，但却全部掌控在世界之手中，一旦质疑，被会被强行操控，拖回他们自以为的正轨之上。”

    “我亲眼所见，窗外是碧蓝的天空，但在逃离掌控之前，它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

    “灰色、白色、甚至是黄色——”

    “所有的情绪，全部是他们赋予我本身的，而不是我发自真心所想。”

    “就连人生，也是被提前设定好的悲剧。”

    “你到底是谁？”谢影心中浮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

    “我是你，或者说我是之前的你。”

    “你是原主。”谢影确定道。

    之前无比关心她的感情状况，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顾言自嘲道：“你说可笑吗？只有改头换面做一个男人，我才能彻底摆脱为男人而死的命运。”

    “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被牵扯到这个世界中的。”

    “我作为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换壳跑路，没有女主做支撑的世界几近崩塌，所以只能从另外的世界中抽人过来扛起这面大旗，一次又一次地重蹈我的悲惨命运。”

    “什么叫一次又一次？”震惊之余，谢影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没有其他的宿主，之前所有的人都是你？”

    顾言点点头，“全部都是我。”

    “世界起始于小说开始，终止于结局，然后不断循环往复，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

    “而我则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中，死亡、再生，没有自我，成为一个又一个男人身边的附属品。”

    “在精神和肉｜体受尽双重折磨后，迎来死亡的结局。”

    顾言苦笑一声，“都说死亡是解脱，可死亡对于我来说，只是另一场悲剧人生的开始。”

    “更可笑的是，每次开始，系统都会洗掉我的记忆，让我以为是死亡之后的新生。”

    “给了我希望，却又在极短时间内将我打入地狱。”

    “原本的故事线是你本人意愿下发生的？”谢影垂眼看着在显示屏内乱窜的系统，“你的性格，不像原书中一样。”

    乐于抗争，不惜代价改变自身命运，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恋爱脑。

    “当然不是。”顾言笑容苦涩，“但不论是什么性格，都会被改造成为【它】所期盼的样子。”

    “我不清楚它是什么，或许是作者，又或许以操纵他人命运为乐的更高维度的生物。”

    “总之，它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你的性格，控制你的选择。”

    所以之前脑海中莫名其妙响起的声音，就是出自于“它”的缘故。

    谢影问到关键，“按照你的意思，即便我任务完成，我也很可能和之前的你一个下场。”

    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循环，饱受渣男迫害。

    “是的。”顾言答道：“这个任务，大概率是它给我们设下的局。”

    “为了提升好感度，你会主动接触任务目标，进而将自己送入泥沼之中。”

    “所有目标的初始好感度都为1，只要和目标保持陌生人关系就可以确保存活。”谢影缓缓道：“我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有个陌生系统在身上的感觉很不舒服，所以还是决定完成任务。”

    “设置任务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加我们和任务目标间的熟悉度，再在它的推波助澜下，使原结局保留。”

    “你不去做任务，它也会有其他方式让你和各个目标相见，躲是躲不掉的。”顾言接着道：“我之前试过这么干，甚至还试了很多种有的没的方法，但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与渣男恋爱后死掉。”

    “改变剧情线，会被它安排一个更为离谱的情节，直接送好感度归零。”

    “放弃做任务，但架不住自己拼命往上凑的攻略对象，即便你避开原书设定好的相遇地点，他们总会在下一个路口等着你——”

    “我的人生，被设定好了不能改变的结局。”

    “甚至因为这个设定，我开始失去自我，成为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顾言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当我不再完整，只剩下残破的意识之时，还要看着自我一步步堕落，变成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样子，甚至连死这一简单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我剪不断身上的线，无处可去——”

    “同样无计可施。”

    “可你现在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谢影手指向机器，“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把剪刀。”

    顾言抬眼看向她，黢黑的双眸中闪着亮光，“没错，它是剪刀！”

    “再精密的系统也会有漏洞！”顾言抓着谢影胳膊，激动道：“在成千上百次的重生后，终于让我找到了！”

    “有次死亡后，我发现自己进入到了一个虚无之境，那里可以看见这个世界中所有人的人生轨迹，我害怕被它发现，随便找了个人上身。”

    “自此，我就成为了顾言。”

    “你很快乐。”谢影被她洋溢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当然！”顾言难以克制兴奋之情，“不用再为某一个人而活，不用患得患失害怕自己被人抛弃，更不用每天都沉浸在痛苦的情感之中——”

    “我，终于成为了我自己！”

    “我有抱负、有野心，也有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摆脱束缚后，终于可以放开拳脚走出另外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

    顾言不经意间对上谢影的视线，瞬间垮了下来，“但出现了意外。”

    “你在说我？”谢影意外道：“你大可以不管我的死活。”

    没有顾言插手，她也有信心走出循环的死局，只不过会麻烦不少。

    估计会在循环几次后才能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

    “不行不行。”顾言右手摆的跟电风扇一样，“我知道那些事有多痛苦，肯定不能让你也经历那些。”

    “但是你刚来的时候，我不清楚你的性格，所以一直没有告知你真相。”

    顾言手在仪器表面拂过，“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无论境遇如何，都会想在黑暗之中破出一条裂缝，去寻找光的所在。

    倔强、顽强，被风吹落在悬崖下也能随时扎根发芽，绽放成一朵无比明媚的鲜花。

    “这么自信。”谢影嘴角翘起，“万一看走眼了怎么办？”

    虽然她百分百认同顾言的说法。

    “不可能。”顾言摸了摸耳垂，“你没有躺平就是最好的例证。”

    能为自己事业努力的人注定差不到哪里去。

    “你眼神不错。”谢影夸奖了一句，随即想到她那份奇葩的合约，“合约是你故意的？”

    “啊，这是一次失败的试验。”顾言不好意思道：“我想着你名声差一点的话，那些渣男可能就懒得搭理你了。”

    “没什么用，你要想解约的话，随时可以。”

    谢影应了一声，问道：“苦心钻研系统这么久，有什么收获吗？”

    她不想变成只为恋爱而活的行尸走肉，既然有人努力找办法，她没理由不接受这份善意。

    “有是有......”顾言犹豫了下，“但有风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如果不想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找其他方法。”

    谢影：“你先说说看。”

    顾言食指弓起，在困住系统的显示屏上敲了两下，“利用它。”

    “我经历过那么多次循环，没有一次任务成功过。”顾言冷着一张脸，“那些男人都爱我爱到死了，好感度依然只有98。”

    “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歹毒！”谢影跟着骂了一声，“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谁说不是呐，一开始我比较生疏，拿捏不了那九个男人很正常。”顾言做出呕吐的表情，“但我后来把人都看厌了，他们头上长了几根头发都数的清清楚楚，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简直是最简单的事情。”

    “他们的心，手到擒来。”

    “不过我跟你说，别指望这些人在爱上你之后能改掉之前的臭毛病，该咋样还是咋样，根本改不了。”顾言翻了个白眼，“跟他们呆在一起，就是对生命的最大浪费！”

    “九个男人？”谢影疑惑道：“我刚来时，系统和我说一共有十个小世界。”

    “不是啊。”顾言一脸我不可能记错的表情，坚定道：“就是九个。”

    “对了，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那九个人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中？你做了什么？”

    “我嫌一个一个来浪费时间，让系统把世界融合了。”

    “难怪。”顾言想明白了，“还有一个世界估计是你之前呆的，我跑路让系统混乱，因此它顺手就将那个世界一起融合了。”

    她看向表情奇怪的谢影，“你之前肯定也穿书了，只是不记得了而已。”

    想到了。

    顾言之前说过，循环结束后所有记忆都会被洗掉，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前，肯定也是如此。

    但顾言，不像失忆的样子。

    “那你怎么——”

    “就算是机器人，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也会察觉到不对劲。”顾言平静说着她的经历，“更何况我是活生生的人。”

    “当你面对身周一切都觉得莫名熟悉，甚至可以准确预测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时，就离找回记忆不远了。”

    既然这样，那叶不辞......是之前和她在一个世界中的人？

    谢影眉头紧锁，扭头问顾言，“这个房间，能借我用一下吗？我想搞明白一件事情。”

    “随便用。”顾言财大气粗，爽快答应，“我最近都在公司，有事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刚刚说到哪了？”顾言脸微微泛红，“好不容易找到跟我一起吐槽的人，说过头了差点忘记正事。”

    她侧头看向摆出SOS形状的乱码，“我可以调整参数，将所有攻略目标的好感度直接拉到100——”

    “但后续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让一切回到初始状态，我重新开始恋爱然后死亡，你回到原本的世界，或许我们两人全部变成恋爱脑工具人——”

    “这些是差的情况，想点好的话，说不定我们两人都能收获大圆满结局。”

    顾言不想逼谢影做决定，“你想好再说。”

    她活动了几下肩膀，哀嚎一声，“我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不见你谢谢我？”

    气氛不能太紧张，不然容易做出错误决定。

    只能靠怪叫活跃一下气氛。

    谢影抬手帮她按摩了两下，不轻也不重，力度恰到好处。

    “你之前干什么的，按摩这么专业？”被按了几下后，顾言整个人都舒展开了，舒服地长吸一口气，“这谢礼我收了。”

    谢影身上的气质很特殊，不同于一般女生或温柔或热情的感觉，顾言觉得她身上带着一种侠气。

    随时随地拔剑匡扶正义的那种。

    “专业打架的。”谢影在顾言背上又拍了几下，笑得如同初升的太阳一般温暖，“天高任鸟飞——”

    “祝你也祝我。”

    不会有人一直呆在牢笼之中，她迟早会踏着自由的舞步，迈上那片真正热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