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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京城

    六月十六,宜出行。

    沈峤行装轻简,除却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药箱,只打包了几件换洗衣物;路上所需的过所文书等重要物品,都让系统收好。

    “李夫人会将我的家信带给阿娘,若无意外,李四娘成亲时,我阿娘也会出席。到时你若遇见她,就把这枚玉佩交到她手上。”

    邓玄籍从腰间解下自己随身带着的玉佩,放到沈峤手中。白玉温润无暇,两人手指轻轻相接,一触即离,如一尾长羽扫过,心海中均拂起一阵涟漪。

    沈峤低低应了一声,将玉佩收好。

    “我阿娘看到这枚玉佩,自然会邀你去府中做客,到时候你见到我祖父,再把东西交给他即可。”

    说罢,将一个用火漆封了口的信封拿出。

    沈峤接过,点头道:“我记住了。”

    邓玄籍沉默许久,看向她的眼睛:“等圣上真的出手之后,明眼人都会明白过来其中联系。到时候,你可就真的与我绑在一起了,或许再也没有这样静好的日子。你……你真的愿意吗?”

    沈峤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笑眼弯弯:“我什么也没做时,不也有人总要和我过不去么?我帮你做成了这件事,你是个好人,以后我若有事,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也不吃亏不是吗?”

    喜提一张好人卡的邓玄籍心中莫名烦闷,别过头去:“就算你不去,我也不会对你的事袖手旁观。”

    沈峤单手托腮望着他笑,她向来不信世上会有人不计回报地对另一个人好,对这些话,从来是过耳即忘。

    见她眼睛里明显写满了不信,邓玄籍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轻点一下。

    两人均是一愣。

    邓玄籍只尴尬得手脚都无处安放,心中忐忑不安,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轻浮之人?会不会从此疏远自己?

    他想了想,解下腰间佩剑:“我好像曾经答应过,要送一把剑给你,现在兑现。”

    沈峤平日见他与这把剑几乎形影不离,连忙拒绝:“邓大人,若我所料不错,这是你的心爱之物吧?”

    邓玄籍并不看她,低声道:“此剑名曰‘明驰’,是我幼时父亲赠予,他说带着这柄剑,必能化险为夷、一路平安。我知道你不惯用剑,可将它放在你身旁,我……我总能更安心些。”

    说罢他不等沈峤推拒,又道:“你午后出发,我不便出面相送,现下以茶代酒,就当是为你送别了。”

    举起茶盏一饮而尽,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沈峤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拔剑出鞘,一张一指宽的折纸流出,上书“阅后即焚”。

    是邓玄籍的字。

    她一目十行飞快扫过一遍,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收入系统中。

    *

    马车行到京城附近,已经走了月余。

    李四娘的陪嫁不少,为了少些劫道的风险,把东西分成几分,托镖局快马加鞭运去京中。而顾及老太太的身体,送嫁的队伍倒是行得十分缓慢。

    一路无事,沈峤翻来覆去地把玩手边的明驰剑,微微咬牙,邓玄籍那小子,还真是明白“睹物思人”的道理。她每日一睁眼,所见的就是这柄剑,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他。

    那日出了城门,她心有所感,掀帘回望,他果然在城楼之上静立。

    “沈娘子,马上就要进京,老太太有些心慌,想要请你去看看。”

    漱玉神色恭敬,作为夫人的贴身侍女,她已经看出,老太太与夫人,都对这位沈娘子极为礼遇,超出了对普通女医的态度。

    马车在路边停下,此时正值农忙,又非赶考的时段,但官道上,来往京城的车流依然络绎不绝。

    沈峤把过脉,又看了看老太太的舌苔,放下心来:“只是舟车劳顿,又有些苦夏,等到了京城修养几日,很快就会无事。”

    李大夫人松了口气,柔柔一笑:“马上就要进城,你不如与四娘同车说会儿话,她闷了一路,连我这个母亲也不理。”

    沈峤答应下来。

    李臻一身红衣,妆容精致,面色却苍白如纸,仿佛大病一场。

    “你……那日应该看到了吧。”长久的沉默后,她突然开了口。

    沈峤不知该怎么答,她拉了李臻一次,难道就有能力拉她第二次吗?

    她清清楚楚知道,与高高在上的林家作对,无异于螳臂当车;可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子一点一滴地消磨掉自己的生气,她的心也一抽一抽地痛,仿佛自己也被看不见的铡刀削去了灵魂的一片。

    她看向李臻鲜艳欲滴的红色丹蔻,只觉得那像是用鲜血染成。时代的偏见,当真就无法改变吗?

    李臻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出口。面对母亲,她已知道所有的哀求都是徒劳;面对幼妹,她不忍自己的悲伤吓到她,让她对未来的姻缘产生恐惧。

    可面对这个与她几乎同龄,却比她自由得多的女郎,她忽然很想说话,哪怕自身境遇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她也想诉出这些时日的不甘,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沈大夫,那日你们走后,我娘问我,不做李家小姐,难道愿意和你一样为了生计,混于市井瓦砾之间,奔波于高门后宅伺候夫人小姐吗?”

    沈峤笑笑,医者列于百工之中,她一直都知道,很多人有求于她,表面上客气,心底里却暗暗瞧不起,其实她已然习惯。可这样被人当面说出,那些深积心中的不平还是蔓延开来。

    “我说,我愿意。”李臻将车帘拉开一个缝隙,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出几分神采。

    “我宁愿粗布麻衣不停为生计奔波,也不想做家族的一颗棋子,被当成物件从一家送到另一家,没有一个人关心我究竟愿不愿意!”

    沈峤沉默一瞬,还是说道:“真正在底层为生活操劳的女子,大多数人的意愿也没有人在乎。她们拼死拼活挣一口饭吃,夫家也不会因此高看一眼。”

    她幽幽叹息:”我说这些不是要你认命,事实上,想要改变这些,首先就得皇帝发布政令让女子可以分田,有了土地,有了财产,才有安身立命之本。”

    “如果没有元令元年新改的律令:一对夫妇亡故后,若只有一女,可留给女儿三分遗产,其余充公,不必交由女婿或宗族,我也无法留住医馆,无法靠自己谋生。”

    其实这条律令的颁布,更多的是当时战乱之后,十室九空,很多人家只剩了女儿在身边,朝廷上下更是没钱,当时的户部尚书为了开源,想出来这样一个主意,虽多方反对,皇帝还是力排众议施行起来。

    直到如今,这条律令还是争议不断,有宗族为了不把遗产充公,过继之风盛行,甚至有的族中合力谋害孤女。朝廷只好再追加一条,若无人继承,依旧充公。

    风气这才渐渐好起来。

    不管当时的决定有多匆忙,沈峤却是实实在在受了恩惠的。

    李臻听她毫无顾忌地提起皇帝,更是随意议论政令,惊得几乎忘了悲伤,快速看了眼窗外,才小声道:“沈娘子,都快到了天子脚下,你……你一个女子随意议论朝政,也不怕别人听到。”

    沈峤微微笑道:“我是衷心地感谢皇帝陛下,让我这个小小女子得以好好生活。”

    李臻露出了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说的我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可似乎很有道理。以前府中请的先生,也教过我们姐妹几个读书,可朝中有什么政令举措,我竟是统统不知。”

    “你哥哥准备科考,也从不在家中提起吗?”

    她曾经随沈太医寄居郑家时,每日郑学鸿从府学回来,总要滔滔不绝在她和郑学嫣面前炫耀自己又得了书院师长赏识,再对朝中局势指点江山一番,她有时听得好笑,但确确实实从中窥得许多知识。

    听沈峤提起兄长,李臻兴致缺缺:“哥哥很少与我们姐妹说话,他的学业之事,更不会向我们提起。”

    “沈娘子,我有个很出格的问题,你……你有心悦之人吗?”李臻忽然问道,话已出口,又觉实在不妥,有些忐忑地看着沈峤。

    “……没有。”沈峤上一世,同门师姐妹间也常常打趣对方的情感状况,并不觉得冒犯,手指却无意识地握了握腰间佩剑。

    李臻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眉目间有无限哀伤:“我原以为表哥是我此生归宿,可后来阿娘告诉我,他接近我,只是为了还自己欠下的赌债,我亲自去问他,他就像疯了一样骂我。你说,那位林十八郎,真的会向他们说的一样,是个顶顶好的人吗?”

    沈峤无法回答,偏头凝视着她的侧脸。人人都说新娘子幸福,可真正在花轿中的人,只能用幻想将另一人无限美化,来对抗对未知生活的恐惧。

    说话间,窗外景色逐渐不再变化。

    几个侍卫来到马车旁护着,不让查验的守卫冲撞到自家姑娘。

    长安城中权贵无数,李家这样的地头蛇到了长安,也要谨慎行事。

    马车缓缓停下,城门前的守卫一个接一个地查看进城所需的文书,四周人声喧闹。

    沈峤从车帘的缝隙中向外望去,古朴雄伟的城墙之上也有兵士巡逻,森严肃穆,与城墙脚下带着大包小包出入城门、有些无序的百姓截然不同。

    这就是长安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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