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香逢缘

    京郊积香山。

    国公府的马车于积香寺逗留七日后终于归来,马车上的是国公府名义上的女主人——薛氏,未出嫁前名唤薛浣。

    自前年新皇登基,封皇后为昭德太后,生母德妃为文仁太后,文仁太后信佛,京中佛教盛行,贵妇人礼佛成风,是以积香寺常年香火不绝,寺中常备厢房招待贵客,似薛浣这般客人不在少数。

    本朝自建立不过两代,开国元勋积威仍在,魏国公乃朝中老臣,位高权重,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薛浣是他的第三任夫人,年方二十,嫁来已有五年。

    魏国公出身草莽,是先帝起义时的得力部下,糟糠妻子战乱时留下疾病,留下一子一女后因病去世,先帝器重,特将自己姐姐的女儿福安县主指给他,福安县主生下一子二女后难产而亡,三年后,魏国公迎娶薛浣。

    但今日,此薛浣非彼薛浣,十日前,薛浣于国公府内自缢而亡,却让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的灵魂闯入了薛浣的身体。

    原薛浣是怎么想的,现薛浣也不清楚。一个十五妙龄的少女为何嫁给了五十岁的魏国公?为了权吗?可她为何选择在五年后自缢?

    现在的薛浣无心探究这些。

    国公府女主人的卧房,横梁上白绫断开,薛浣的身体从梁上坠落,新的灵魂堕入其中,这个新灵魂来自现代世界——一个繁荣,开明的世界。

    这是个谨慎的灵魂,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国公夫人的记忆,没有便一直十分惶恐,一但被发现不是真的薛浣,她这个假冒国公夫人的人必死无疑。

    现薛浣从侍女阿云口中套了些信息,得知薛浣有去积香寺祈福的习惯。

    她决定借这个机会好好打听一下薛浣的事,于是在积香寺住了七日。

    第八天,她不得不回去了。

    京郊的风景还是不错的,正值秋日,禅音古寺,红叶漫山,甚是醉人。

    当然,国公府的景致也不错,只是庭院深深,重重楼阁间透着隐秘的压抑,加上这个现薛浣怕碰到原薛浣熟悉的人,也不敢随意走动。

    而且每每想到自缢而亡的原薛浣,她总觉得毛骨悚然。

    佛寺确是清静之地,除了没有荤菜,薛浣觉得一切都非常完美。

    薛浣已经对阿云有一定了解,知晓她是薛浣嫁过来时安排来照顾她的婢女,为了打发马车上漫长时间,她与阿云闲谈:“阿云,我们主仆情谊也有五年,算是很长的时间,你今年也已二十,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夫人,奴婢自幼被卖为奴,不敢有其他奢望,但凭夫人安排。”阿云低下头。

    薛浣开始还很为阿云畏畏缩缩的态度感到庆幸,现在又觉头痛,这尊卑意识……真是刻到骨子里了。

    “我既问了,你便回答。其他奢望是什么奢望?”薛浣敏锐地抓到这个词。

    “奴婢身为女子,已到嫁人之龄,只希望夫人给指一方良配,将来夫妻二人继续服侍夫人左右……”

    古代的女子啊,薛浣叹了口气,将手搭在阿云肩上,轻拍了两下。

    阿云疑惑抬头。

    马车忽然停住,薛浣险些被惯性带的撞上墙壁,万幸一旁的阿云及时拉住了她的手。

    前面突然传来惊呼:“夫人,有贼人!”

    贼......贼人?

    薛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怎么会。

    这次为了避免与人交涉,薛浣特地吩咐轻装简行,美名曰去佛寺不宜铺张,是以他们乘坐马车也没带上国公府的标记,身边随行的也只有六个侍卫和两名侍女,就这样,薛浣还是觉得人多了。

    外面侍卫队长一声怒吼:“保护夫人!”

    他猛地掀开帘子,薛浣看见一张沾满血迹的脸,帘子一角,另一个侍女阿枫的尸体歪在马车边,她胸口身上中箭,鲜血一点点漫上马车车板:“夫人,对面人太多了,请您带着侍女逃吧。”

    薛浣来不及为这个与她相处了七天的侍女阿枫悲伤,她点了点头,拉着阿云钻出马车。

    国公府的护卫很厉害,但架不住马贼十几个,还偷袭占了先机,趁他们厮杀的功夫,薛浣与阿云被掩护着往草丛退。

    草丛里突然立起一个破布衣裳的男人,未等薛浣逃跑,宽刀架上了她的脖子,寒气森森,杀意汹涌。

    “这位美人是你们的主人吧?你们赶紧自杀吧,否则我杀了她。”男人一手钳制她的手腕,一手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语气似乎很随意,却带着一股寒意。

    护卫长犹豫了一下。

    薛浣被吓得厉害,她几时见过这种场面,但也知道不能让这人得逞:“你是谁?”刀锋逼近了些,薛浣硬着头皮继续问:“为什么劫我?”

    阿云也被一个马贼制住,她急急跟着叫唤:“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管你是谁,身份越高越好。”薛浣身后的马贼说。

    “为什么劫我们?”薛浣继续问。

    马贼不理她,只是凑近了刀锋:“我数三声,你们不自杀,她就死。”

    马贼刀锋贴近,薛浣感到颈上一阵刺痛。

    “他们只是受雇于我府上的护卫,怎么会......”未等薛浣质疑完,护卫们纷纷自杀,鲜血洒在地面,护卫倒下,血一点点,一簇簇围着他们漫开,就像逐渐绽放的红花。

    薛浣的话梗在嘴里......怎么会为了我而自杀呢?

    身后的马贼赞了一句:“府上管理很严啊。”

    薛浣心乱如麻。

    就这么……相处了几天的人……就都没了?

    因为她被抓,所以干脆利落地自杀了?

    “当然,为美人而死也是荣幸的。”马贼说。

    薛浣呼吸急促,但在这等危急时刻,她知道自己不能慌,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你要干嘛?”薛浣声音发颤,努力想要挣脱。

    马贼将她的手钳的更紧了,薛浣感到腕上剧痛,忍不住痛呵一声。

    马贼冷冷道:“别搞小动作,我可不擅长怜香惜玉,再说话,就割掉你的舌头。”

    薛浣来自和平时代,哪里受过这样野蛮的威胁,她不敢再多言语。

    马贼将薛浣扔到马背上,马鞍硌着薛浣的肋骨,她抽气一声。

    “真是娇贵啊。”马贼语气里颇有嫌弃。

    马贼正欲翻身上马,那马却被一箭射中肚子,长嘶一声,薛浣被扔到马下。

    她趁马贼被那箭矢吸引的功夫,急急逃往草丛。

    逃出几步,无人追来,她回头,看见一队荷甲官兵杀向马贼。

    这一队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为首青年将军白袍银甲,端坐马上,蜂腰猿背,英姿勃发,手中弓箭将将放下。

    倒不似普通人物。

    马贼们见势不妙,四散逃窜。

    阿云也趁乱脱身,溜到薛浣身边,她神情紧张,拿了帕子捂住薛涣脖颈:“夫人,您颈上流血了。”

    薛浣缓过神来,低头,她今日穿了天青色襦裙,受伤流血滴在肩上格外明显。

    那边一位兵士走过来:“姑娘,我家将军有请。”

    薛浣抬头,那青年将军微微颔首。

    古代贵族夫人的常服美则美矣,却是真的碍事。她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提起裙子,正要钻出草丛,却见阿云在一旁向她伸着手,愣住了。

    薛涣正是不解,阿云去先一步走到她前面,拨开草丛,勉强给她清出一条小道。

    薛涣道了声谢,一手按着脖子,一手提着裙子走了出来。

    她走到那青年将军面前,那将军高坐马上,她需得仰头才能见到他的脸——剑眉星目,颇有骄矜之色,大抵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姑娘受惊了。”他在马上说。

    好一位潇洒的青年将军啊!仿佛从画中走来。

    薛浣只仰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脖子受了伤,怕伤口裂开,她赶紧低回去。

    “谢大人相救。”薛浣按着脖子说。

    不伦不类,不成体统,不合身份。

    副将心里都如此评价,真是枉费了这副好皮囊,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无礼,将来如何嫁人。

    副将以为薛浣是未嫁的姑娘是有道理的,薛浣本是梳着妇人发髻,但方才一阵混乱,发髻已然散开,便下意识地当她是姑娘了。

    薛浣不是古人,慌乱之下根本没有没有注意到称呼的问题。而阿云,虽意识到了,也只当主人另有安排,不敢多嘴。

    从青年将军的视角,他只看到薛浣浓黑柔顺的发,白皙姣美的面容,以及颈上殷红的血色。

    他心中震颤,似有愤愤不平之意,却也不知是为那般?

    皇城脚下,京畿重地,却有马贼劫掠贵女,他离京多年,此次奉诏回京,特意提前了些时日,这才撞见,若是没有撞见,那……

    他看向薛浣,多了几分后怕。此意才起,他却察觉到不对,后怕什么啊,明明是素昧平生啊?

    他忽觉恼怒。

    “大人。”薛浣唤道。

    青年思绪一断。

    “劳驾,可否请您遣二三兵士送我们主仆回府,必有重谢。”薛浣心乱过后,理智回归。

    此地荒郊野岭,薛浣恐再生变故,故有此请求。

    不是难事,重谢倒也不必了。青年想。

    “府上何处?”他问。

    “魏国公府。”薛浣回答。

    青年一颤,差点跌下马。所有人,包括薛浣都发现了他的异样,但薛浣只当他被国公府的名头吓到了,于是她强调了一遍:“必有重谢。”

    青年心念一动,竟是国公府的人吗?

    怎的他没见过,是他不在这几年间来投奔的亲戚?

    他忍不住心中一喜,起了逗弄的心思,便也不追问,心想,等回国公府定要吓她一跳。

    青年清了清嗓子,故作惊讶:“竟是国公府的人。”

    他转身点了四个可靠的兵士:“护送这位姑娘回府。”

    薛浣觉得这将军也忒心善,这么多人她都不好意思,正要推辞,却听他说:“不必推辞。”

    她恍然大悟,想岔了,这应该是全赖国公府的面子。

    青年目送着薛浣的马车渐行渐远,他正欲调转马头,忽见草丛中一物在闪光。

    他抬起右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纵身跃下马背。

    待走近草丛,他蹲下身,拾起一只金钗。

    副将道:“或许是方才的姑娘落下的,既是府中女眷之物,还请将军处置。”

    青年眸光深深:“也好。”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