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再见

    “你还打算在这里蹲多久?”

    夏茶山嘴里叼着颗棒棒糖,内心的不爽直升心底,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瞪着面前蹲着的人。

    大概是她的目光有些吓人,就连鱼丸都往后撤几步,朝着夏茶山张牙舞爪。

    半天没等到许平芜的回答,夏茶山低头,像是疑心他被烧傻了,竟然还打算去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却在半路僵住了手。

    那只是一瞬间的动作,一切的风从身边涌过,毫无变化,下一秒,微凉的手背覆上许平芜的额头。

    许平芜抬着眼皮,眼底毫无波澜。

    还是有些烫。

    夏茶山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手背一沉,许平芜的头软软地靠在上面,昏了过去。

    “喵?”鱼丸有些不太理解,瞪着个大眼睛望着夏茶山。

    “啧。”

    麻烦。

    她撇着嘴,满脸不耐烦。

    *

    “茶茶!找到人没有?”

    还没踏进家门,老远就看到奶奶在门前焦急踱步,平时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也显得异常凌乱。

    她浑浊的目光落向巷口拐角的夏茶山身上,直到看到她身旁的人,才略微松了口气。

    “哎哟,怎么生着病还往外跑?都不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让人操心……”老太太絮絮叨叨,快步迎了上去,帮着夏茶山把人一起扶进了屋子里。

    “奶奶,他没什么事。”直到把人安顿好,夏茶山才晃去门口低声与老太太交谈道。

    可能是太过担心,奶奶仍旧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瞧,问东问西,终于在确定情况后才匆匆迈进厨房,打算把已经有些凉了的粥再热一遍。

    “啪嗒——”煤气灶被点燃。

    听到声响,夏茶山这才转头回去看守着在屋里的人。

    放在口袋里的糖微微融化了些,隔着包装纸捏了一下,软乎乎的。

    夏茶山在口袋翻了一遍,这才勉勉强强从一堆几乎一模一样的糖里翻出几颗还没融化的糖,放在了桌上。

    人还没醒,夏茶山百无聊赖的蹲了下来,忽然想到什么,不加掩饰的目光划过许平芜的脸庞,最后定在许平芜紧闭的双眼上。

    男孩的睫毛其实又长又浓密,但眉眼深邃,加之又经常一副冻脸,让人很难注意到这不起眼的地方。

    如果,他的眉眼弯起来,睫毛是不是更加明显……

    夏茶山:“?”

    我在想些什么?

    半晌,夏茶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么盯着人家看有些变态。

    但是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没等夏茶山的目光从对方脸上移开,许平芜的眼皮却微微颤动,下一秒,对上了夏茶山的不知所措的目光。

    许平芜:“……”

    夏茶山:“……”

    气氛僵住了,熟悉又陌生的尴尬重新弥漫了整个房间。

    “你……我……”

    沉默。

    夏茶山脸上爬上一丝复杂的情绪,避开对方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起了身,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

    “那个,你烧还没退……呃,你现在应该吃点东西,我,我出去看看你的粥好了没有……”她有些语无伦次,忙不迭迈步转身出去,只留下许平芜一个人在屋中凌乱。

    “……”

    良久,许平芜低低地笑了一声。

    *

    “哟,这是咋了?”

    刚把白粥从煤气灶上端下来,就看到面红耳赤的夏茶山快步走了进来,奶奶不由得多问了一嘴,“脸都红完了。”

    夏茶山一下被奶奶的话音绊住了脚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越发滚烫。

    算了,丢脸就丢脸了。

    她捂着脸,一脸麻木不仁,“盯着人家被发现了。”

    闻言,老太太像是听到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像个八卦的小女生似的捅了捅夏茶山的背,递了个眼神过去。

    “盯着人家干啥?对人家有意思?”她满脸坏笑。

    “奶奶——人家都不认识我。”夏茶山仰天长啸,匆忙避开话题,三下五除二地盛好粥端过去,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夏茶山在门口傻愣了一会,待到热潮全褪下去才端着粥进去。

    “喝点粥。”

    她垂着目光,不敢抬起,对着对方的鞋子发出死亡凝视。

    “……”

    对方没有动作,直至轻叩桌面的声音落入耳边,他才抬起眼看着许平芜扶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很久,他才听见对方开了口,低低沉沉的哑意穿透耳膜,淌入心底。

    夏茶山似乎听到心脏也随之跃动两下。

    “夏茶山,白山茶后面两个字倒过来。”

    许平芜点了点头,缓缓攥紧手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大可以把人扔在路边不管不顾,让其自生自灭。

    不过,这个,夏茶山还真不知道。

    她解释不清,只是徒劳张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只是摇摇头。

    没等到回答,许平芜没再执着,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凌乱的碎发遮住晦暗不清的眸子。“人情,我会还的。”

    不知怎的,夏茶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对方话语中的苦涩趁机钻了空,久久不能平息。

    兴许,是因为对方握着勺子的惨白的指尖。

    夜色渐暗,日头往山沟里去,许平芜的烧终于退的差不多了,脸颊也有了一些血色。

    本来想着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离开的许平芜,被热心的老太太拉着手硬留下来吃了晚饭,这让一贯冷冰冰的许平芜又无奈又心暖。

    最后终于把人快喂吐了,老太太这才依依不舍的停下夹菜的筷子,让夏茶山送着许平芜回了家。

    一小段路,似乎有点漫长,都没人开口。

    不过,许平芜到底没让夏茶山一起,只是在巷口的尽头停了脚步,在席卷而来的夜风中动了动嘴唇——

    他说,我叫许平芜,我们有缘再见。

    *

    八点,庭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女孩的嬉笑,兰亭的身影出现在夏茶山的眼底。

    “夏姐!”女孩笑眯眯地抬手挥了挥,满脸神秘的把手背在后面,“猜猜我带了什么东西?”

    兰亭恶劣笑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夏茶山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把奶奶剩的菜择完,这才懒懒散散地吐出一句“有屁快放。”

    兰亭:“……”

    这不符合剧本的?

    平时夏茶山好歹还会敷衍两下,怎么今天这么反常,难不成是心情不好?

    兰亭揣摩着对方的心思,估计是脸上的情绪太明显,引得夏茶山多看了两眼。

    “你不对劲。”

    “不对劲个屁。”

    她呛了一句。

    兰亭恹恹地撇了撇嘴,半晌才进入话题,“过两天不是老头子的忌日吗?”

    夏茶山的脚步一顿,烦躁地“啧”了一声,颔首应了一声。

    别说,最近太多事,差点忘了。

    *

    秋季总是多雨,冰冷的雨水在路面砸开了花,打得泥泞不堪。

    公郊墓园,踏着台阶,夏茶山小心翼翼地打着伞,兜转着来到一座墓前。

    墓上的照片一如既往的冰冷,老人灿然的微笑融入了一丝温暖。

    夏茶山轻轻叹了口气,将一捧白花放在墓前。

    花香裹着雨,萦绕在墓前。

    “爷爷,我来看你了。”

    她抬手轻抚墓碑,目光微微柔和,蹲下身来轻声细语地讲着这一年发生的趣事。

    雨越下越大,瞅着时候不早了,老太太还在家,夏茶山没有多说废话,起身向着照片道别,却在转身的一瞬愣了一下。

    远处男孩一身黑衣,站在台阶上轻抬眸子望着他。

    “许平芜?”

    夏茶山蹙着眉,疑惑地看着对方单薄的身影,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也在这?”

    许平芜拈着一朵小白花,偏过头去。

    顺着他的目光方向望去,一座孤独的无名墓映入眼帘。

    “这是……”

    “这是我哥的墓。”

    “那为什么没有名字?”夏茶山缓步走至墓前,手指细细摩挲着骨节,眼底划过一丝惊异。

    闻言,许平芜敛着眸光,沉默良久。

    “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从记事起,他印象里一直有个身影一直陪伴他,尽管相貌早已随着岁月的洗礼而模糊不清,但是无论何时,那个身影的温度总会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身旁。

    于是,许平芜在那个身影的庇护下,熬过一次又一次的拳打脚踢,熬过暗无天日的童年。

    沉吟片刻,许平芜将手中的白花放在墓碑上。

    衣领微微下垂了些,他的脖颈下方露出一小道蜿蜒的疤痕,不看还好,一看夏茶山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联想到两天前许平芜苍白的脸色与手臂上若有若无的伤疤,夏茶山内心疑惑更深。

    直觉告诉她,其中一定有什么关系。

    “你是说这道疤吗?”

    回过神来,对方如同死水一般的眸子闪了闪,夏茶山这才意识到,她不小心把内心的疑惑给说出了声。

    不会触到人家的伤疤吧……

    夏茶山懊恼起来,像是只做了坏事的猫咪一般,内心有些忐忑。

    许平芜低低的笑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我说是你家那只猫挠的你信吗?”

    他的笑声很短促,只是一瞬间,夏茶山只来得及捕捉许平芜眼底残留的笑意。

    “那只死猫。”夏茶山移开目光,有些嫌弃的扯了扯嘴角,抬脚往前迈步。

    “啪嗒。”水花被踏得溅起。

    许平芜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动作,而是望着一望无际的天边,低语一番。

    其实那道伤疤并不是被猫挠的。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那天,他刚打开门,一股浓郁的烟酒味冲上心尖,使得他有些冲动。

    等到他把烟灰缸朝着尖叫的女人扔过去时,许平芜才猛地回过神。

    女人早就落荒而逃,屋内一片狼藉,他只记得酒瓶的碎片铺了满地,以及父亲狰狞的面容。

    窗外暴雨重重,把岌岌飘零的叶子压弯了腰。

    记忆戛然而止。

    许平芜回过神,撑着伞快步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此时,变故突生——

    一阵狂风刮过,把夏茶山的伞吹得扬起,重心越发不稳,忽地,她踏上一块青苔,脚底猛地一打滑,整个人直直往后栽。

    完了,准备吃席了。

    心脏猛跳的同时,夏茶山内心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然而预想的撞击并没有来临,他落入一个怀抱,随后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齐齐从台阶上滚落。

    像滚皮球一样,速度越来越快。

    “轰——”雷鸣贯耳。

    污泥满身,二人意识不清,待到停下来时,已经分不清状况了。

    冷冽的雨腥味钻入鼻尖,昏沉之中许平芜的后脑猛地撞上刚才那个无名墓。

    *

    昏沉,疼痛,无不灼烧着夏茶山的每一处身体。

    “我他妈弄死你信不信!”

    男人沙哑的叫喊几乎刺穿耳膜,夏茶山模糊不清的意识一下清醒。

    她颤动着眼皮,睁开眼呆滞了一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碎酒瓶堪堪贴着她的太阳穴飞了出去。

    夏茶山:“?”

    男人的面容有些熟悉,让她内心一悸,下一秒,脖子被猛地掐住,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咯……”空气被快去抽离,夏茶山无力地攀着那充满斑驳伤痕的手臂,只能感到一阵阵窒息感涌上来。

    烟酒味浓重,简直是祸不单行,但夏茶山却被死死掐住动弹不得。

    什么鬼?!

    刚刚上一秒她不是滑倒滚下台阶了吗?怎么又在这?

    男人没有给她这么多思考的时间,随着手上力道的加重,夏茶山已经被掐得瞳孔微微涣散。

    要死了吗……

    “砰——”门被猛地踢开,支离破碎的光影透了进来,女人的影子落在了屋内的地板。

    “许辛树,你疯了吗?!”

    男人的身影僵了僵,手上的力道逐渐消失,转过身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屋外的女人,语无伦次,“小雅,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声与喘息。

    好累。

    夏茶山满身疲惫的躺在地上,刚苏醒的意识逐渐昏沉,窒息感却久久下不去。

    “算了,早就该把你弄死了。”

    此时,男人低哑着声线,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他转过身来,阴狠的目光死死落在夏茶山的脸上,门外的光亮将他的脸庞映得一清二楚。

    只一眼——

    梦境戛然而止。

    夏茶山猛地坐起身,捂着脑袋剧烈的喘息着,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

    刚刚那个男人,长的很像许平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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