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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京城的上元节比其它地方都要热闹些,春雨阁的雅间上座早已被占满,京城里的富庶人家都在此呼朋唤友喝酒烤肉。

    天到傍晚还下了点儿雪,落在顺天河上,转眼间就起了层白。

    张公依着昨日订船之人的吩咐,将船划到东巷后面。这一带都是养牲畜的,往日里路过都是臭气熏天,叫人直叫倒霉。

    住在这儿的大都是负责给宫里和京城的酒楼送货,个个都富得流油,家里人住在繁华的西巷,只留几个干事的在这里。

    河岸边早有人等待,见着张公的船来,尖着嗓子不满地叫道:“怎得来这么晚,这货可是急得很,耽误了可有你好看的!”

    张公缆绳还未拴紧,听了这话忙不迭地弯腰作揖,道:“大人莫怪,只是老叟家里有一小儿,哭闹不止,需得把他送到邻家才能出来。且天又下雪,这才耽搁了。今日正赶上过节,大人莫生气,老叟这就帮您搬货。”

    岸上那人听了这话,摆摆手道:“你把船系好就在上面等着,我家主子说了,今日这货可不能经他人之手,贵重着呢!”

    张公又是点头哈腰,系好船后恭恭敬敬地呆在船头。看岸上这人白面皮,三十岁的年纪,面无无须,声音尖细。

    张公想着自己在顺天河划了四十多年船见过的人,隐隐觉得这人是宫里的。

    这要是从宫里运东西出去,还这般偷偷摸摸的,怕是要杀头的。

    想到这里,张公不由得一惊。

    早些年听说有人偷了宫里的东西拿出去卖,就是找船夫送出京城,只是船还未划出几里,就被锦衣卫带人扣押了,船夫当时就被砍了脑袋。

    “待会儿看看运的是什么东西,若真是什么犯法的,就算是赔钱也不能运”。张公暗暗思忖着。

    岸上那人招呼着一群大汉搬了些麻袋过来,张公闻了闻,是羊膻味。

    看着袋子的形状,应该是整只的羊。羊有什么贵重的。

    张公笑起来,今年春节他还去城东头买了几斤羊肉,给小宝包了羊肉饺子。

    东宫里,谢珺刚咽下最后一口甜腻腻的元宵,伺候的人递了热茶过来。

    宫人正在为周容湛更衣,依着大兴朝的礼制,太子着黑金蟒袍,礼服上金线绣的蟒纹矜贵而不失威仪。

    周容湛身形颀长,宫人不好整理衣领,他没注意,眼睛只看着里间的红木案桌。

    谢珺漱了口转悠过来,笑道:“欣姐姐我来吧。”

    柳欣道了声是就退到一旁,谢珺抬手,周容湛就低了头,问道:“吃饱了吗?”

    谢珺道:“吃饱了,今年的元宵有些甜了,我不是很喜欢。”

    周容湛想起他刚在东宫御膳房忙活的那两个时辰,不悦地问道:“去年你说有些淡了没味道,今年又是甜了,每日不干活嘴倒是刁得很。那你说,哪里的好吃?”

    柳欣呈了周容湛常戴的玉佩与令牌上来。

    谢珺正苦恼着怎么说自己待会儿出宫的事,听闻此话眼睛都亮了。

    她拿起玉佩与令牌替周容湛系在腰间,回道:“云初同我说春雨楼的桂花馅儿元宵好吃,我待会儿要去尝尝。不过殿下现在就用了晚膳,待会儿宴席上怎么办?”

    周容湛打量着面前这个没良心的,沉声道:“不过是喝酒应酬罢了,宴席上做的东西哪有东宫的好。你前几日咳嗽刚痊愈,我看外面下雪了,今日就不要出去了,我早些回来,过几日再带你去吃。”

    一个上元节还想吃两家的元宵,想得倒挺美。

    谢珺早猜到周容湛要拿生病的事堵她,忙伸手环住他,一张清秀的脸抵在他胸口,放低了姿态。

    “我昨日就不咳了,下雪也不是很冷嘛,我就是想和云初去春雨楼玩会儿,二哥今夜要轮值,母亲还在浙江陪大哥,父亲也去赴宴了,我待在这儿干什么呢?”

    周容湛替她理了理发,道:“年后就是春闱,你不是吵着说要考个好名次?就在这儿温书吧。”

    说完就发觉腰间原本系着的黑金色令牌不见了。

    谢珺笑意盈盈地松开了他,道:“好好好,我温书。”

    她去春雨楼温书不也是温书。

    宴席的时辰要到了,周容湛见她进了里间,就任由宫人替他披上大氅,出了殿,对在殿外看守的黑衣男子说道:“看好阿珺。”

    男子行礼应了声是。

    “阿丘!”殿里传来谢珺的叫声,男子走进去,见谢珺换了身上的衣裙,身着一件月白色锦袍走出来,他想起太子殿下的嘱咐,问道:“今晚还去春雨楼吗?”

    谢珺吩咐柳欣给她拿那件白狐大氅,应道:“去啊!干嘛不去。云初订过雅间了,花了她不少银子呢,我要是不去,真怕她杀到东宫取我的命。”

    说完就亮出了手心里的黑金色令牌,是周容湛的手牌,拿着这个出宫和回宫都很方便。

    她曾经想伪造一块,但上面的花纹和描金太复杂,她忙活了半月放弃了这个念想。

    谢珺接过宫人递来的手炉,拉着阿丘就往殿外走,道:“而且,今夜如梦阁有花船游河,听说是周成瑾亲挑的花魁,他在我面前夸了不下五次,咱们去看看到底有多美。”

    阿丘拿了伞撑开罩在她上面,道:“殿下说在外面不要叫其他几位殿下的名字。”

    谢珺想想周成瑾平日里那个市侩的样子,嘴巴就叫不出九殿下这个称号。但阿丘是个死脑筋,她就胡乱应了几声,两人往皇宫东南角的一个小门走去。

    两人刚走不久,柳欣就听太监通传说十殿下到了,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忙出去屈身行礼。

    周觉晔撑着伞站在东宫外,见她出来,问道:“阿珺和太子殿下可在?”

    柳欣道:“回十殿下的话,太子殿下刚去了宴席,谢小公子已出宫了。”

    周觉晔没有回话,有些失落地转身走了,柳欣见他身边无服侍之人,就叫了个懂事的小太监上去帮他撑伞。

    搬货的人一直不停,张公数着有将近百袋。

    他的船比一般的船要大很多,是以前节日里游河的花船,现在有些破败了,只能在京城里运货。

    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走水路运货是最方便的,往外运也便利,这羊就是要运到隔壁的山西,不过他只用运到顺天河下游的一个渡口就好了。

    算算时辰,还能赶得上和小宝去街上玩一圈,邻家的王二说今晚有花船。

    他喝了口囊中的酒,盘算着这个月的生意,脚边突然滚来一个没放好的麻袋。

    麻袋口并未系紧,被剥了皮的羊头露了出来,张公望着船后面忙着清点着货物的几人,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

    还是赶紧系好摆上去吧。

    张公按着羊头往麻袋里塞,突然发觉羊嘴里塞着什么东西。

    难道真的是从宫里偷的东西?张公低下身子仔细查看。

    天色已有些昏暗,他把手伸到羊嘴里,抓住一个金属的圆管,往外一扯,登时骇了一跳。

    那是一把火铳。

    四十多年前,张公还是个年轻小伙。燕北地区的赤力一族起兵攻打大兴,他同乡里的好汉们都参了军,喊着“护我国土,驱除蛮狄”的口号上了战场。

    那场仗,张公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火铳。

    在马上骁勇善战的赤力族被大兴的新武器吓得退回了自己的领土,木措尔河上的火药味经久不散。

    张公只是个小兵,没能拿到过火铳作战,但那震天响的炮声与敌人的叫喊声,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羊肚子里装的竟然是火铳,这绝不是官府的调发,张公想。

    刚喝下的酒让他胸口有些发热,他一把抽出火铳藏在甲板下,低身把羊装好。

    那个白面皮的太监朝这边看了过来,张公起身走了过去,伸手作揖,道:“大人,老叟想去上个茅房,您几位先忙着,老叟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太监看见张公老实巴交的样子,皱眉道:“快去快回,别耽搁了运货。”

    张公应了声是就下了船,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走到转角处还摔了一跤。

    要去报官,他想,那个天杀的太监竟然敢偷火铳,那将士们打仗还用什么,赤力哪天打进来可怎么好。

    春雨楼里,云初见谢珺带着护卫匆匆赶来,打趣道:“太子殿下不放人吗?”

    谢珺刚坐下就咳了几声,回道:“放不放的我都出来了,你可别在背后这么说他,小心被他知道了。”

    云初倒了杯热黄酒递过去,毫不在意道:“我可不归他管,我归九殿下管。”

    “你跟着周成瑾做事,真是越来越像他了。”谢珺道。

    云初道:“你自小跟着太子殿下,怎么一点也不像他啊,倒是有点像你二哥。”

    谢珺捏了颗蚕豆放在嘴里嚼得嘎嘣响,问道:“我二哥什么样的?”

    云初想了会儿,道:“人人都说谢二跋扈得很呢!他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名号已经响彻京城了,都说他的马停到谁家门前,谁就要倒大霉了,轻则革职流放,重则砍头抄家,真怕他哪天来我们祈风楼了,我们可是正经做生意的啊!”

    她给自己斟了杯酒,又道:“你谢三在外的名声跟他也差不多啊,我听人说你在如梦阁一掷千金买下萧姑娘的琴,又把薛家的小公子打了一顿,京城现在都传着说谢家跟薛家杠上了,水火不容呢。”

    说完嘿嘿一笑,“话说回来了,那琴现在又搁哪儿落灰呢?不如放我们祈风楼,到时候寻个好价卖出去。”

    谢珺道:“看吧,没说两句你就要做生意,你是不是跟周成瑾越来越像了!

    她想替自己跟二哥分说两句,“那些革职流放跟砍头抄家的是自己不好好做官,命令是宫里边下的,跟我二哥有什么关系?

    况且那日明明是薛家那个小儿子欺人太甚,简直就是强占!我实在是看不惯他才出手了。

    而且周容湛已经罚过我了,薛家也来赔了罪,事情到此已经了了,谁再以讹传讹我就叫我二哥去好好提醒提醒他们。”

    云初听闻此话忙伸手捂了她的嘴巴,听了听周围的喝酒划拳声,低声叫道:“小祖宗啊!九殿下的名讳你叫就叫了,太子殿下的名讳可不能随便乱叫啊。

    这京城里的眼睛和耳朵多着呢!你身为太子殿下伴读,安南侯府的三少爷,外面不知多少人盯着呢!我就说你跟你二哥像吧,张扬得很,你真该小心点了!”

    谢珺被她捂着嘴巴含糊地说了句知道了,云初才放开了手。

    她来之前吃得很多,现在除了喝酒已经吃不下什么了,二人闲聊着宫里宫外的趣事,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云初再一次举杯敬了头顶的花灯,感慨道:“阿珺,我真羡慕你啊,什么也不用顾忌,眼下时局动荡不安,这京城里除了皇上,恐怕都活得谨小慎微,唯恐哪一天就有灾祸降临。

    薛家纵使权势滔天也不敢得罪你,因为你背后是大兴的储君和谢家。

    你虽是女儿身,太子殿下和谢家却把你当男儿养,不用嫁人生子了,投胎真是门好学问啊!”

    谢珺想申辩,但一张口就想吐,便没了言语。

    阿丘身为护卫从来都不能沾酒,怕误了事,他站在雅间的门外,警惕着每一个靠近这里的人。

    云初倒在席上的时候,谢珺还惦记着隽春舫上的花魁,就叫阿丘先送云初回了祈风楼,自己倒在软枕上休息。

    阿丘送完人回来后,正斟酌着要不要叫醒她,谢珺就睁开了眼,挣扎着起身披上外衣,带着阿丘晃晃悠悠地去顺天河看花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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