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

    第二天一早,黎蔓是被一个小丫头推醒的。

    “姑娘……”只叫了一声,那小丫头自知口误,连忙打住,“主子……”

    黎蔓睡眼惺忪地盯着她,感觉脑子嗡嗡响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穿越了,蜷缩在被子的人支起身子,“好……”

    她忙不迭询问系统,后者这次很及时地告诉她面前的人是黎家指过来的陪嫁丫头,叫作苏叶。黎父自持风雅,给家里头的下人有一算一个都取了个名字。

    黎蔓一边随着小丫头的指引洗漱完坐到梳妆镜前,一边和在心里和系统嘀咕,揶揄说黎父这种平时不爱读书,却在这些地方拼命下功夫的行为属于差生文具多,顶多能得个自我安慰奖。

    临时抱佛脚是不可取的,黎蔓和系统说。

    苏叶年纪比原身还小两岁,但手脚还算麻利。黎蔓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但眼前的东西她又确实上不了手,只好奇地盯着苏叶捣鼓桌上的物件儿,见人实在忙碌,忍不住劝,“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苏叶手上动作没停,自家主子一惯痴傻,但偶尔也会清醒,见她今天的精神劲儿不错,苏叶估计这便是难得的“清醒”的时刻。于是小丫头一边帮忙描眉一边解释,“主子这是哪里话,少爷在外头等着您一起用饭,过会儿还得去给大夫人敬茶呢。”

    黎蔓如遭雷击,这才想起这边人结婚的规矩:新婚第二天是得去给公婆敬茶的。她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原来陆闻砚昨天晚上的话是这个意思!

    可我没经历过啊,情急之下黎蔓拽了拽苏叶的衣袖,一双圆圆的杏眼满是求知的目光,“这……这,敬茶该做些什么?”

    系统默默吐槽,临时抱佛脚是不可取的。

    黎蔓一边听苏叶讲一边回怼系统,再说一句你替我上。

    换洗梳妆好推开门,就见陆闻砚已经坐在院中石桌旁,见她出来,他手中折扇遥遥一指,“可赶巧,这都刚端上来,还热着呢,正适合吃。”

    苏叶刚刚还叮嘱黎蔓作为妻子理应比陆闻砚先起来服侍丈夫,黎蔓自己暗自嗤之以鼻但也顾虑着处境不同,她走过去站好,琢磨着应不应该直接坐下,“今天……是我起迟了。”

    “无妨,坐下吃饭,”陆闻砚把折扇搁到旁边,捂嘴咳了两声,“是我自己总睡不着,总不能叫你也休息不好。”

    黎蔓依言坐下,同情地看了看对方,失眠啊,那确实很难受吧?她肚子也饿了,急忙端起碗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闻砚,希望他赶紧动筷。

    被新婚妻子这样眼巴巴地望着,陆闻砚体贴地拿起勺子,他因为病弱,饮食一向以清淡为主,早饭基本也就是粥配上一两种点心。小厨房拿不准二少爷对这位新主子的态度,今早在准备两人份儿的原有菜式上多加了一道油炸果子。

    黎蔓的第一筷就伸向了那道新菜式。

    金黄的油炸果子堆叠在盘子里,圆鼓鼓的煞是可爱。酥脆的表皮点缀着白色的芝麻,喷香扑鼻。一口咬下去里面很是软糯,红豆沙馅儿给得很足,甜滋滋的。

    黎蔓嗜甜重辣,对这道油炸果子显然满意极了。苏叶和陆闻砚的小厮站在一旁,低眉垂目的静待主子吩咐。

    黎蔓余光瞥见苏叶,猛然想起对方刚刚给自己开小灶的种种内容。石桌上恰巧备了公筷,黎蔓深觉贴心的同时面上热络地拿起公筷夹了一个油炸果子给到陆闻砚的盘子里,“你尝尝这个,我觉得很好吃。”说完尤嫌不足,“你多吃一些,能吃是福。”

    来福站在自己少爷的身后,瞥见盘里那颗圆滚滚的油炸果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不出所料,陆闻砚轻轻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歉意,“郎中说我不太能吃这些,不好克化。”他夹起那颗油炸果子慢条斯理地尝了些又放下,喉结动了一下后擦了擦嘴,“不过既然是蔓娘的一片心意,今天尝上一口想来也是无妨的。”

    “啊,我不知道……”听了前半句黎蔓慌忙放下自己的筷子,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努力努力白努力,但看见对方行云流水地尝了一口擦嘴说话,想说些什么又忽然有些呆住了。

    乖乖,你们古代人这么讲究礼仪的吗?黎蔓咬了咬筷子尖,还是说动作的赏心悦目程度其实是靠脸?虽然你弱不禁风,但看着这张脸就知道老天爷究竟是给你开的那扇窗了。

    不过她的注意力也没在这上面放多久,明白对方只尝一口后不由得皱了皱眉——有点儿可惜,毕竟这陆家厨子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少女不再咬筷子,讪讪地说,“那,那你多吃一些其它的。”

    此外再没什么话,两人用完早饭,黎蔓上道地站到陆闻砚的轮椅旁,来福见自家少爷默许,也就机灵地表示自己带路。

    临时抱佛脚能不能完全发挥作用说不好,黎蔓自认为已经拼命记住了,问好过后她端着茶盏恭恭敬敬地弯腰低头递上。不过弯腰之前她好像看见上面坐着的两位长辈皱了皱眉,可能自己还是有地方做的不太对吧。

    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就装傻,少女心思活络。

    端坐在上首的陆明德年过四十五,他十九岁有了长女,已经嫁出去了好几年。二十岁有了大儿子陆闻谦。五年后二儿子出生,不过陆闻砚出生后那几年陆家生意格外忙碌,陆明德自认那时对家中确有疏忽,和二儿子的关系也不比也和其他孩子亲厚。

    可这和他不是最亲厚的二儿子,原本应是陆家最有指望的那一个。他十岁入学堂,十二岁即能出口成章,私塾里的夫子当年捻着胡子拍陆明德的肩膀,大笑着说陆家二少爷未来必定大有出息。

    大儿子不爱诗书早早地拿起了算盘,但鉴于私塾夫子的担保,当年陆明德对于二儿子颇有信心。只可惜老天无眼,他这二儿子自小体弱,十四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后患上了腿疾,也越发多病,自然更无望科举了。

    此刻看着敬茶的儿媳再看看脸色苍白的二儿子,陆明德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道士的法子能不能奏效,面上伸手自然地接过茶盏,“好,好孩子,你先坐吧。”

    坐在旁边的陆夫人王氏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她伸手招呼旁边的丫鬟把东西端上来,盘子里是一壶醴酒和几样首饰,还有一只鸟笼。

    “也是我和你们父亲的一点心意,”王氏指了指那关着鹦鹉的鸟笼,“这是庄子新送过来的,我想着给你们小两口拿去解个闷儿。”

    黎蔓连忙谢过,王氏低头逗弄怀里的女孩儿,说,“茵茵喜不喜欢你二嫂嫂?”

    陆大哥和其妻子许氏坐在下首,乐呵呵地看着。许氏朝黎蔓微微颔首,“康儿刚刚抱下去让奶娘喂奶,看来得改天才能见他婶婶一面了。”

    黎蔓轻轻地朝许氏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再回过头去看自己名义上的婆婆,后者怀里的孩童不过五六岁,抱着一个漂亮的布球冲着黎蔓笑,奶声奶气地说了声喜欢。

    好可爱的小姑娘,这任谁被夸了都高兴,黎蔓弯起眼睛对那小女孩笑,说,“嗯……嫂嫂也喜欢茵茵。”

    王氏心下思索,面上不动声色,“闻墨今日有些发热,郎中给开了药刚刚睡下,因而不能来,母亲替他向砚哥儿和你道个不是。”

    黎蔓正想说话,有人更快地开了口,“哪里的话,母亲严重了,”陆闻砚说起话慢条斯理,“三弟不舒服自然要好好休息,该是我和蔓娘去看他才对。”

    黎蔓乐得不用自己开口,安静地在旁边当花瓶。

    陆明德倒是不太清楚自己的三儿子生了病,下意识地关切道;“怎么好端端地发起热来?”

    “说是昨夜温习功课着了凉,”王氏皱皱眉,嗔怪一句,“也怪身边跟的小厮不尽心,不知道劝劝。”

    这么爱学习啊,黎蔓暗自诧异,这哥哥是少年天才就算了,怎么弟弟也是个废寝忘食的主儿,合着三个儿子里只有陆大哥是另类?

    陆明德原想跟着说句还是身体要紧,但眼见着二儿子坐在底下,话到嘴边还是打了个转儿,“那……是得教训一下身边跟着的。”

    黎蔓还在心里和系统嘀咕这陆家的好学基因要是分给自己一点当初写论文也没那么费劲儿,耳朵听见旁边的人咳嗽起来,随即手比脑子快地下意识往人背上拍了拍,嘴里还不忘问,“没事儿吧?”

    陆闻砚以折扇抵住嘴,见少女眼底关切,便摇了摇头说,“无妨。”

    黎蔓这才觉得自己手上动作亲密,连忙收了回去。

    真是天妒英才,学习能力那么强,又年轻,脾气也挺不错的,怎么就偏偏浑身是病呢?

    “既然如此,闻砚你还是回屋歇着,蔓娘多照看一些,”陆明德皱皱眉,原本还想再嘱托两人些什么也就此作罢,“只记得夫妻俱为一体,凡事要互相体谅一些。罢了,你们母亲给你们的东西等会儿叫人给你们送去吧。”

    王氏张张口,似是要再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摆了摆手。

    “不劳母亲的人跑一趟,来福。”陆闻砚叫了自己的小厮一声,后者会意地接过鸟笼,他正准备叫黎蔓身边的侍女,却忽然发现自己不清楚这丫鬟的名字。

    黎蔓见他顿住,迟疑地向苏叶望去,“苏叶。”

    被叫住的丫鬟是个机灵的,立刻上前接过那盛有酒壶和首饰的盘子。

    “那闻砚失礼,和蔓娘先回屋子里去了。”说话的人拍拍黎蔓的手,少女站起身握上轮椅的握把,两人向屋子里的人道别后离开。

    丫鬟和小厮拿着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黎蔓一边推着轮椅一边放空大脑。

    我在琢磨我怎么进陆家书坊,黎蔓对系统碎碎念,照这个架势我感觉我顶多就定期给陆闻砚爸妈请安,然后回屋子照顾病患,吃饭睡觉逗鹦鹉玩儿,连陆家书坊在哪儿都不知道。

    或者我能偷偷溜出去吗?黎蔓继续琢磨,这个实施难度好像有点大,因为我起码得摸清楚这周围的情况。

    轮椅推到小院,陆闻砚让黎蔓停下,告诉她侧屋已经收拾好了,“那只鹦鹉你拿去解闷儿吧,毕竟是母亲的心意,只是辛苦你照顾。”

    对于分房睡这件事黎蔓十分满意,忙不迭答应下来,至于养鹦鹉嘛,实在不行多问问,办法总比困难多。

    陆闻砚的身体不宜多饮酒,因此那壶醴酒和几样首饰自然也就都送到了黎蔓的屋子。男子让来福带着她俩去侧屋,自己则先就近进书房歇会儿。

    书房?黎蔓耳朵一动,开始琢磨起新的路子。

    小厮来福送完少夫人和她的侍女,回到书房时见自家少爷正低头注视着书案上的宣纸,手里松松地握着一只毛笔。

    “你们做事越发不尽心。”

    他垂着眼,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字,面对慌忙跪下的来福语气依旧温和,“我平生最讨厌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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