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检查一遍……”电脑软件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女生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窗外夜色如墨，她看了眼屏幕右下角，已是凌晨三点。

    过几天就是预答辩，黎蔓心里算不上太有底，但是接连几天的熬夜确实让她困上加困，女生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打个盹儿再起来继续赶工。

    我就趴一小会儿。

    就趴一小会儿。

    ……

    思绪再次清醒时黎蔓觉得自己遭受了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攻击，入眼是几乎占据了她整个视野的大红；耳边是能掀翻了天的唢呐锣鼓声，一片喜气洋洋。

    黎蔓觉得脖子有些沉，下意识地掀开一半盖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时更一头雾水了。

    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彩绣龙凤对襟大红袖衫下是官绿绣花裙，从肩膀落至胸前的霞帔上绣着精致的花簇，掐金细线泛着点点亮光。

    恶作剧？她新奇又害怕地四下张望一圈，听见自己头顶珠翠作响，伸手一摸一拽，一根漂亮的发簪静静地躺在掌心。

    难道是真人秀？因为震惊，黎蔓的思绪变得有些慢，她困惑地眨眨眼，这么大手笔？

    这个衣服这个空间……倒像是喜轿？

    “起轿——”

    伴随着悠长的一声吆喝，帘外锣鼓喧天的阵仗越发大了。黎蔓觉得身子一晃，似乎是整个轿辇被抬了起来。

    黎蔓心下懵圈，在一片吵闹中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未知带来的恐惧。少女慌乱中径直掀开离自己最近的侧帘，一手搭在窗框上，探出小半个脑袋去看外面的情景。

    这下可了不得，她刚判断出眼前的情景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城市，花轿身旁簇拥着的陌生面孔就七嘴八舌地凑上前来，“使不得”“这怎么得了”“蔓娘快回去”“二郎快来劝劝”等话语如沸水过油锅般炸开。

    自认为脾气还可以的黎蔓难得在心里爆了粗口，这是什么情况？

    是绑架吗？这是绑架吧？还是拐卖？心中的谜团堆积成山，黎蔓顾不得那么多，觉得自己应该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少女一手按住窗框侧边一手按住窗框下边，顶着满头珠翠抬起一只脚正准备搭上去时忽然和一个人对上了目光。

    清瘦的男子歪在木制的轮椅上，他同样穿着一身红色喜服，面上笑意盈盈，眼若桃花，只轻轻巧巧地按住黎蔓的手，低声说，“娘子不必着急。”

    黎蔓怔楞一瞬，不过也只有一瞬。

    黎蔓：……

    被娶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急：）

    少女按住窗框的手继续使劲儿。

    说话的人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样子，只眉眼流露出些许愁绪，“蔓娘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么？”

    他模样生得好，脸色又很白，皱眉时好比西子捧心，像是来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男狐狸精，黎蔓警惕地盯着他，长成这样是男狐狸精吧？

    黎蔓听见有人在嘀咕什么“蔓娘不懂事”“这种大事怎么能胡闹”，少女不太了解情况，但估摸着是在说自己。

    她看了一眼轿外的情景，瞥见街道上乌泱泱的人群都在往这边瞧，排场不可谓不足。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和他再对视一眼，新娘子慢吞吞地缩回脚，接着又松开按住窗框侧边的手，那新郎官见状也识趣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面上依旧一派温和，抬手朝好奇张望这边的人群拱手一礼，语气坦荡平和，“蔓娘想同我说两句话，一时情急有些逾矩，还望大家见谅。”

    虽有些坏了礼数，但成亲毕竟是大喜之事，况且陆家二少爷自己都不怎么在意，大伙儿也就没多想，嘻嘻哈哈地笑两声也就过去了，只说这要成亲的小夫妻果然格外黏糊。

    于是花轿继续向陆家移动。

    黎蔓坐在轿子里感觉自己是写论文写出了幻觉，如果不是做梦，母胎单身的她目前不可能和结婚有任何关系，可用簪子抵住手心时那尖锐的疼痛不似作假。

    难不成是我穿越了？

    姗姗来迟的系统佐证了她的想法。

    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声，陌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黎蔓又惊又惧，呆愣愣地僵坐着，直到那自称系统的声音说完才“啊？”了一声。

    “你可以直接在脑海里和我交流，”系统自认为颇有人文关怀地叮嘱她，“你没听明白我刚刚说什么是吗？那我再重说一遍。”

    “我是来自位面管理局的系统009，也叫做‘天下第一书商系统’，现在你已经和我绑定。顾名思义，你在这个世界需要完成的终极目标是成为这里的天下第一书商，在这个过程中我会监督并帮助你哦。”

    黎蔓的脑海里滚过无数个“哈？”。

    “你的意思是……我穿越了是吗？”愣了好半天的黎蔓问这个所谓的系统，她着急又慌张地出声，“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能不能理解一下啊，我还没预答辩呢！这几年审核得越发严格了，流程一步都不能错，要耽误了时间你替我延毕啊？

    黎蔓警惕地问，“你不会能读到我脑子里的所有想法吧？”

    “这个功能初始设置是关闭的，不过宿主如果有需要可以手动开启，只是我们可以通过对脑电波识别自动分辨是……”

    你们……公司？可以这么说吗？乍一听还挺人性化。黎蔓在心里揶揄，面上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不开这个。”

    “好的，”系统应答道，又按部就班地回答，“如果宿主是指上一个时空的话，宿主是回不去的，您在那个世界已经过劳死了，我们位面管理局的系统只会和游魂绑定的。”

    官方又残忍的回答，黎蔓一声不吭地想。

    黎蔓：“那这个身体呢？”

    “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属于宿主的，只是之前缺了魂魄有些异于常人。”系统彬彬有礼地说，“按照宿主之前所存在的世界的价值观可以理解为平行时空。”

    黎蔓脑子乱糟糟的，闻言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她忽然有些不服气地问，“你说我有任务，我为什么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

    系统的声音毫不迟疑地响彻在脑海，“任务完成一定进度的话可以兑换奖励，不完成任务的世界线无法推进，可能会导致不断重启或者宿主被抹杀。”

    黎蔓继续在心里吐槽，我天，好可怕的奸商。

    哈哈哈，原来苦逼研究生不仅要在现代给老师打工，还要在古代给系统打工。黎蔓苦中作乐地给自己讲冷笑话。

    或许在我博士论文选择写各大书坊的时候就是个错误，她在心里摇头，看来我这辈子和卖书的过不去了。

    不过按照系统的说法感觉这辈子有点不够妥当，少女叹了口气，“你起码要告诉我是什么任务还有现在是什么情况吧？睁开眼就是这种情况真的很吓人。”

    被抬起的轿辇走得很稳，但一路的声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场大婚的存在。

    “任务是分进度完成的，可以理解为达成不同成就，但最终目标是让这个世界累计六千万的居民认可你“第一书商”的身份。”系统的声音停顿一下，“我会把这具身体的记忆导入给你，稍等。”

    尽管系统说这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同名同姓的情况下黎蔓还是难以马上代入进去。

    这个世界是一个黎蔓并不知道的朝代，国号为“虞”，这儿的皇室姓吴，现在做皇帝的那个是第三代，快六十了，中途换过几次年号，现在是永和十五年。

    首都是长安，原主家住益州，祖上曾做过节度使，不可谓不显赫。可惜历经几代发展到原主父亲这一辈已落寞不少，原主父亲也只是领了个州长史的虚职。兴许在外人看来还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归根结底没有实权，在内行人看来就差几分味道了。

    原主母亲是个妾室，和原主父亲或许也有过情投意合的时候，但消磨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原主父亲每天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讨好自己的上司即州刺史上，原主的这门亲事也因此诞生。

    这具身体因为魂魄缺失在过往的十七年间显得痴傻，黎父对她不怎么关心，甚至偶尔还会抱怨两句要在家里养这么一个累赘。他的上司出面为友人家中嫡次子做媒，对方要求娶的还是自己这注定不能成事的三女儿，黎父很快动了心思。

    陆家是益州有名的盐商，还有说他家一直做的都是官商的生意，现在陆家大房老爷在结发妻子病逝五年后娶了继室，现在膝下共有三子两女。其中在邻里街坊最出名的是原配生的二儿子陆闻砚，因他模样出落得最好又一表人才，可惜年纪轻轻就病殃殃的，双腿还不能行走，任谁听了都要说句可惜。

    陆父对这个儿子也是既爱怜又可惜的态度，到处替儿子求医问药却始终不见起色，哪路名医来了都说是娘胎里带的弱症。前阵子他出去做生意时遇险被一个道士救了下来，那道士似乎真有些本事，他说陆老爷二儿子的事情我能解决。

    “给个八字让自己儿子和对方结婚冲喜？他不担心人是骗子吗？”黎蔓一个头两个大，“有病就得治，哪儿来的封建迷信选手，人说啥他信啥啊？”

    系统言简意赅，“你都穿越了。”

    黎蔓：“……”

    你是不是过于智能了，怎么还会呛人呢？她气鼓鼓地抿抿唇，脑海里的记忆继续翻滚。

    陆老爷可能也是病急乱投医，抱着“来都来了”的朴素观念托人到处打听。他和益州刺史私交很好。后者一口答应下来，刺史夫人记忆力好，闻言对自己的丈夫说，这般巧，我记得黎家三姑娘出生年月对得上。

    八字是能对上，没曾想是个痴傻的庶女，陆父不太看得上黎父，对这门亲事也挺犹豫。但那道士信誓旦旦，他的继室也就是陆闻砚的继母劝道：娶进来咱们家不短了蔓娘的吃穿就是，终归是闻砚的身子要紧。

    怎么听怎么是个火坑，黎蔓头痛不已，原主在家不受宠就算了，怎么听着这陆闻砚的父母对原主也算不上喜欢？

    什么鬼开局，我真的不能逃婚吗？

    “第一个任务就是当上陆家书坊的掌柜。”

    系统的话音在脑海落下，花轿的门帘被人掀起，黎蔓慌忙丢下发簪盖上盖头。新郎官依旧坐在他那把轮椅上朝黎蔓伸出手，如火的喜服把他衬得更白。

    这也太白了，黎蔓看见他的手，少女在心里嘀咕，看上去确实是个病秧子。

    陆闻砚见她没什么反应，低声唤道：“蔓娘？该下轿了。”

    声音倒是让人如沐春风。

    黎蔓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