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被迫听了一晚上的人类世界生存法则,她实在是困得眼皮在打架,爪子一伸身体一歪便睡了过去。
周兴国这才停下来念叨,看着她恬静的睡容,轻轻点了点她的额角。
懒猫,变成人之后还是这副样子。
他自己反而气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默着替她掖好了被角,关灯离开,背影随着门的夹角变小而渐渐消失。
她这幅身体目测也才十五、十六岁的样子,正是叛逆贪玩的时期。急不得、骂不得、打不得,得靠潜移默化的影响改变她……
隔天,青黛起床的时候,周兴国已经穿好了一套捕鱼的整备,对着半醒未醒的懒猫说:“咋们今天不做生意了,出门放松一下。”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副小型钓鱼竿和长得可以包住小腿的雨靴,“那是你的装备,你收拾好后我们就出门。”
青黛难得表现得兴奋,蹲在地上,五指紧弓着在脸边挠了挠,还是猫的小习性。
周兴国发现自从昨天变成人之后,青黛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排除不会说话的可能,应该是还没适应得过来这个全新的身份。
他揉乱她额前的碎发。
算了,慢慢来吧……
一老一少扛着装备去梨溪河,半路上遇到了背着背篓洗衣服回来的乡民,对方笑容淳朴,“周医生,你身旁这小姑娘谁啊,长得这么标志,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孙女,昨天才从城里面接过来,没见过太正常了。”
“小姑娘一直躲你后面呢,来了乡下还这么怕生?”
闻言,周兴国回头,就见青黛半蹲在地上,突然向后铆足了劲,腿一蹬,扑腾着手跳了过来,喵呜地叫。
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的样子。
同村的乡民见状,脸色都变了。
这幅样子,怕不是有什么病,孩子爸妈不想带了,才送到乡下老家让爷爷带的吧?
模样长得不错。可惜了,不然成年后谈给张家促成一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周兴国干笑,解释着说:“城里面的孩子都流行这么玩呢!好像叫什么模仿动物,听说对表演这门功课很有帮助。”
乡民回了一个笑,背着背篓,脚下生风般地离开,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青黛,站起来。”那人离开后,周兴国的表情有些严肃,按着她削瘦的肩膀,“人要有个人样,刚刚那个动作不可以人前做了,听到了吗?”
青黛点点头,这敷衍的模样,周兴国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要是村名们发现你是小猫变得,指不定要把你送去什么地方研究呢!说不定连我也要被一同抓起来。”
他镜片反衬着危险的白光。青黛吞了吞口水,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被发现了,自己可能会死!
还会连累好心的馆长!
她怕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真的记住了。扛上装备,用别扭的姿势跟在周兴国身后。
到了河边。
五月的天气,梨花开得茂盛,白色一片,像厚重的雪架在树上。
梨溪河水干净澄澈,是梨乡镇村民们日用水的来源。
周兴国将小板凳摊开嵌在地上,挂上诱饵架好鱼竿,远远一甩,将线甩进小溪的中央。
青黛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握着鱼竿。周兴国的小桶里面已经有两条鱼了,她的桶里面连一点水花都没有。
青黛坐不住,她放下鱼竿在草地上打滚,青草上还带着晶莹的朝露,味道很清新好闻。天空是透亮的蓝,风柔和地吹在身上。
她在草地里面玩得闹腾,脸上总算带着些人类喜怒哀乐的情绪。她笑容灿烂,小虎牙露了出来,颊边抿出一个可爱的涡涡,将刚刚抓到的蝴蝶给他看。
青黛跑到他面前,刚打开手,蝴蝶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她气得咬牙切齿,小虎牙尖锐,跳着要去追蝴蝶。
还没跳出去,衣领被馆长拉住,“怎么又用四肢走路?”
青黛半蹲着站起身来,手伸到脑袋后面挠了挠,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兴国也不怪她,拂手让她自己去玩,就在附近别走远了。小孩子没有耐心坐不住,强制地压制她的天性只会适得其反。
她高兴的脱了雨靴光着脚满草地的跑,张开双臂拥抱风的形状。
等到周兴国再次放完长线钓到大鱼,他回头看,青黛半蹲在地上,手刨着土,似乎是没有发现目标,又换了一处地方继续刨土。
他撑了撑镜框,想看她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这么认真。
下一秒,就看见青黛抓着一个东西的尾巴,将它从土里面拉了出来,凑到自己的鼻尖前,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目光都变得更加有神了。
等到周兴国发现她手里提着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花容失色,连忙拿起桶里面的一条鱼拍在她的脸上,“老鼠不能吃啊!”
鱼啪嗒一声打在脸上。青黛跪坐在地上,捂着发痛的脸颊,老鼠已经从她的手心逃跑了,跑得无影无踪。她看着面前摆着尾巴的鱼,单手抓着它的头,目光亮了亮。
好香……
眼瞧着她就要一口咬下去了,周兴国连忙将桶里面另一只更大的鱼拍在她脸上,“鱼不能生吃啊!”
她吃痛,小鱼也从她的手心逃走了。
两条小鱼在她面前拼命地摆着尾巴。
周兴国生怕一不留意,她又会干出什么惊涛骇浪的事情,将她牵起来把手洗净,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虽然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害怕老鼠,但是绝大部分的小姑娘都不会徒手抓老鼠的。老鼠很脏的,不洗澡,身上携带着很多病毒,不可以吃,记住了吗?”
青黛在衣服上将手擦干,点了点头。
她记住了。
老鼠——哒咩。
小鱼——bingo。
她去扒拉着水桶,周兴国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意图,“鱼也不行。”
青黛站在原地,摇了摇耳朵,喵喵叫了两声。
然后周兴国就看见一阵白光,她又变回来小花猫的形态,趴在水桶旁,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鱼很快就只剩骨头。
酒足饭饱,青黛躺在草地上挠着自己的肚子。
周兴国说:“你能变回去,那还能控制自己变成人吗?”
它抬起爪子喵呜了一声,曲着腿一跳,跳到了他的怀里,被大掌稳稳接住。
周兴国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再次低头时,小猫已经闭着眼睛在打盹。
唉,这只懒猫!
*
青黛这一觉睡得香甜。它梦到它一鼓作气抓了药馆内所有的老鼠,馆长奖励它,给它梳顺了身上的毛发,大掌轻抚着它。
它捉老鼠也更加的有干劲了。
然后梦醒了,青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盘着尾巴缩在温暖的猫窝里,没点灯,身边一片漆黑,馆长也不知道在哪里。
它喵呜叫了几声,等了几秒,还是没有听见馆长来找它的脚步声。
慌张地从被窝里跳出来跑到药馆后面的那个房间里。那是馆长的住所,离门面只有一墙之隔。
她从小门里猫腰钻了进去,房间漆黑一片。青黛嘴里咬着连接房间灯光的线,咔哒一声,视线范围内都明亮了起来。
馆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薄毯将四肢包裹住。它跳到他身上去,喵呜喵呜地叫,馆长依旧没有一点反应,沉沉地闭着眼睛。
青黛站在地板上,白光一闪,变成了人的形态,双手摇晃着床上的人,急得开口说话,“爷爷,醒醒啊爷爷!”
到底怎么了?她着急得眼泪要落下来。
突然间,青黛在馆长的额前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至少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在馆长身上闻到过的气味。
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果然比正常人要烫一些,面色也是不正常的潮红,喘着热气。
所以馆长应该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吹了风,感染了风寒。他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一路上忍着没告诉她,回到家之后就病倒了。
青黛连忙去烧水,将热毛巾敷在他的头上,水分蒸发掉了又放在温水里面打湿,轻轻擦拭他的脸颊,如此循环往复。
效果太微乎其微了。
青黛有些着急,她不能就这么看着他烧糊涂了,馆长年纪大了,一点点小病都得重视起来。
她得给馆长熬点药喝。
从前馆长给人抓药时,青黛匍匐在他的脚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算多半时间都是打盹,听得多了也学到了一点皮毛。
她匆匆忙忙跑出去,从那些大大小小排列着的乌木柜子里抓出麻黄、桂枝、荆芥、防风、羌活等具有一定退烧效果的中草药。
青黛不知道剂量,每道草药的剂量都控制在很小的克数,烧火,在砂锅里一股脑全煮了。
房间里瞬间弥漫着草药的味道,淡淡的涩味,不算太好闻。
青黛关了火,煮好的药呈淡黄色,她自己尝了一小口,苦得她咋舌,漂亮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没毒就行。
刚煎好的药烫手,她用毛巾包着端到了室内。
馆长的呼吸沉重。
青黛去掐他的人中,他勉强有了转醒的趋势,微微睁开了眼眸,青黛已经把药喂到了他的嘴边。
周兴国闭紧了嘴。
青黛急得眼泪掉下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就是喂不进去?
周兴国推开了她端着药汤的手,虚弱着说:“你这药剂量不对,药性太猛了,我身体老了,受不住,喝完怕是便要西去了!”
“……”青黛迅速收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