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林然”浴室外面传来许映泉的声音。
“没事儿，滑了一下。”林然穿着睡衣走出卫生间。
“马上都六月了，你着怎么还长袖长裤的？”玩儿说唱的女孩大多打扮火辣，许映泉看着林然保守的睡衣问。
“害，我半人吸血鬼，皮肤一见光立马开始滋滋滋冒烟儿。”林然和许映泉开着玩笑。
嘟嘟嘟·····床头柜的抽屉里发出振动，林然放下书，拿出里面的工作手机，苏泽一三个字跳进视线。她清了清嗓，走向阳台接听电话。
“树老师，是你对不对？”电话那头激动的男声显然克制了又克制。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猜到了。”
“根本不用猜，我和你说过啊，只要你开口说话我就能一下子把你找出来。”
林然想起这三年里苏泽一说过无数次的这句话：“就算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光听你的声音我就能一下子认出你。”
林然哑然一笑：“还真是。”
“你在哪里啊？我去找你，这次总不能再拒绝见面了吧？”苏泽一语气里有请求。
“我在宿舍。”
“我在旁边不远的酒店，我现在过去。”
“你别过来，太显眼了，我给你一个地址，你过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苏泽一看着手机上树老师发过来的位置，戴上口罩帽子，找助理拿了车钥匙，三年了，看到你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呢，是你好？或者是好久不见？还是和你说，林然，我知道你是谁？
房子里的陈设和上大学时一样，大学毕业后林然就没来过这个房子，她拉开盖在沙发上的防尘布，陷坐进去。这是林然大二时用第一本小说的稿费买的房子，就在学校旁的住宅区，站在阳台上甚至能听到校园里的铃声音乐，她们宿舍四个人的感情好，经常在不查房的周末一起来这个房子里吃火锅。
“啊，美好的校园回忆。”林然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满是大学时快乐的记忆，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起来，果然，充满快乐回忆的房间可以让人放松下来。
苏泽一来得比林然预想得还要快，敲门声很急促，像是赶时间。林然打开门，苏泽一的棒球帽压得很低，口罩遮到了下眼睑，他修长白皙的手拉下口罩侧身进门：“所以如果我不发现，你也没打算告诉我是不是？”
林然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没说话，苏泽一也笑了出来，一把拉住林然的小臂，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是该喊你树老师，还是林然呢？”苏泽一语气温柔。
“都可以，但是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树。”
“好，所以，只有我知道是吗？”
“对。”林然推开苏泽一的肩膀，点点头。
苏泽一盯着林然的眼睛，仔仔细细看她的脸，眉眼弯弯，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三分妩媚，鼻梁高挺，英气却不显男相，小巧的嘴巴又给整张脸调和进一点机灵可爱，就是，这唇色，略显苍白。
“你不是说自己长得太丑所以才不肯把照片给我看的吗？你照过镜子吗？你管这长相叫丑？”苏泽一温柔中带了些不依不饶。
“对啊对啊，刚整的脸，看着还挺自然吧？”沙发上的林然狡黠一笑。
“是啊，那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在哪家整形医院整的，不然院长家的门槛马上就要被踏破了。”苏泽一在林然身边坐下，俩人哈哈大笑，
“谢谢你，泽一。”林然的笑收得很快，略显正经地说。
“应该是我谢谢你吧，要不是当初你选我演《西奔长安》，我可能还在娱乐圈镶边。”苏泽一语气故作轻松。
三年前由世涵集团投资的《西奔长安》是一部由大热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而这本小说的作者正是林然，当年这部小说要翻拍的消息传出来时整个娱乐圈都在暗中竞争双男主的角色，不仅仅是因为这是财大气粗的世涵投资的第一部电视剧，各方面制作精良，还因为这本书常年霸占小说热榜，粉丝量不容小觑，只要能出演其中的角色，哪怕不是主演，也意味着能和世涵集团还有树老师搭上关系。当时候选演员名单都集中在几个大热男演员身上，没想到最后竟然选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出演这部剧，其中一个就是苏泽一，《西奔长安》播出后便迅速占领了市场，用饭圈的话来说就是：路过的狗都得停下来看两集，就连韩国、日本、泰国都买入了播放权，苏泽一也正是因为这部剧从一个寂寂无名的新人变成了现在的娱乐圈断层顶流。
“我讲真的，苏泽一，真的谢谢你”
苏泽一看林然不像在开玩笑。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撑不到现在。”
苏泽一看着林然认真的脸，“你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好朋友之间不用这么郑重的说谢谢。”
“嗯，知道了，泽一老师。”林然伸出右手，用嘻哈圈的方式和苏泽一撞了一下肩膀。
林然想起了两年前的盛夏，苏泽一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右手垂在床头柜边的安眠药旁。“树老师，树老师！《西奔长安》拿最佳电视剧奖了！”电话那头的苏泽一很兴奋。
“嗯”
“你什么时候回国？下个月有庆功宴”
林然没有回答。
“树老师，你之前老是说你觉得你的人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想讲一句自私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我和从雨哥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靠近自己的梦想，你帮助了很多人，你知道吗？”
林然还是没有回答。
“树老师，喂，树老师，你在听吗？”
“你怎么了树老师？”苏泽一播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林然慌乱中掐断了电话。
苏泽一又打了过来：“树老师，树老师。”
“嗯，我在。”电话那头的苏泽一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差点报警了。
后来林然才告诉苏泽一，那天晚上她本来已经决定一了百了，是苏泽一的电话把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两个人躺在沙发上乱七八糟聊了很多，就好像过去的这三年一样，他们常常一打就是几个小时的电话。“泽一，如果这会儿把灯关了，就和之前一模一样了，我看不到你，你看不到我。”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林然问。
“呃·····就是·····”苏泽一支支吾吾。
那时候没见过你，脑海里会想象你的样子，现在见到你了，不需要想象你的样子，但是要忍住想去触碰你的手······苏泽一的心思飞得很远。
“哪里不一样？”林然还在追问。
“呃，你的声音比电话里的好听。”苏泽一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笑了。
“哈哈哈，你神经吧。”
“不走了吧？树··林然？”
“嗯，不走了，想留在国内吃煎饼，你知道吗？美国根本没有好吃的煎饼，他们做的煎饼那是个什么鬼哦······”
苏泽一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林然，笑意满得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你能这么开心，真的很好。”
三年前苏泽一扛着很多争议进了《西奔长安》的剧组。
“男爱豆会演什么戏啊？”
“怎么找个面瘫来演剑雪馥啊？”
“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能理解这个角色的含义吗？”
“不会连剧本上的字儿都认不全吧？”
“不要糟蹋好剧本好不好？”
“选角导演到底长没长眼睛？”
狂热的书粉和角色粉每天都在苏泽一和剧方的微博下面留言谩骂，更有甚者查到苏泽一的手机号打电话骂他，直到树老师发了那篇微博声明后才慢慢平息。
“1.《西奔长安》的所有主角演员都是我选的，如果你们要骂就骂我，和其他工作人员无关。
2.我不接受我的任何书粉借热爱的名义对别人进行人身攻击、谩骂和诋毁甚至侵犯别人的隐私权，我会拉黑所有在公共区域攻击别人的微博号，我不需要这样的粉丝。”
这场明面上的骂战被树老师的微博平息了，但是在被攻击的人心里留下的伤害和不自信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消除。那段时间的苏泽一的状态很不好，虽然他上了很久的表演课，也看了很多角色分析，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演不好这个角色，他常常会梦到有书粉半夜撬开家门蹲在床头看着他，对他说：“你不配演剑雪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加上了树老师的微信，树老师发给他的第一句话是：你觉得这部剧写得怎么样？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单刀直入，苏泽一忐忑地回复，我觉得非常好，“我写的”，对面树老师发来，正当苏泽一诧异于树老师的自恋时那边又发过来，“小说和剧本都是都是我写的，所以我都没有不担心你演不好，你又凭什么怕自己演不好。”
树老师的鼓励很强势也很有效，是苏泽一入行以来接受过的最直接的善意，娱乐圈是趋利避害的，他见过了太多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圈子里的人都很忙，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去鼓励一个毫无名气的新人，就算有口头鼓励大多也是不走心的客套话，是观望着分析了他可能有概率红之后的“宁愿多个朋友不愿多个敌人”的投机。苏泽一红了之后也被众人捧得高高的，但是他永远记得，他在尘埃里时，有人没有观望，把自己最喜欢的角色交给了他来演，给他写了数万字的人物小传，帮助他更好的理解角色和剧情逻辑。树老师给了他最温暖持久的帮助和鼓励。苏泽一把那两句聊天记录打印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手机壳里。
林然昏昏欲睡，躺在沙发上闭着眼，苏泽一轻轻帮她盖上自己的外套，用手撩开落在她眼睛上的碎发，说：“其实我记得，我们好多年前就见过。”
林然的呼吸滞了一拍。
第二天林然醒过来时苏泽一已经外卖叫了洗漱用品和早饭，林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早啊，泽一老师。”林然伸了一个懒腰：“不好意思，昨晚委屈你睡地板了。”
“这个天儿睡地板很舒服。”苏泽一轻松的说。
昨晚他们俩坐在沙发上聊天聊了很久，后来苏泽一看林然聊着聊着睡着了，就没有回酒店，直接躺在地毯上睡了。
“你几点到基地？”
“10点前。”
“那吃完早饭我送你。”
“别别别，万一被拍到不好，我打车回去。”
“没事，我助理租的车，我帽子口罩都·····”
“大哥，别冒险了好不好，万一被拍到我要退赛的·····”林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他们虽然昨天才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但是已经像相处了几百年的朋友一样。
“那好吧，哎。”苏泽一无奈。
“苏老师初赛的时候严格一点啊！不要放水。”林然叮嘱他。
“严格？我有资格评价树老师的作品吗？”
“蛤？你是导师诶大哥。”
“这几年你写的OST哪个不是出圈大热？你觉得我真的能评价你的作品吗？”
林然每部剧的OST都是自己写的，每一首都几乎上过热单榜，其中有几首主推的，现在剧粉听到前奏都会想把剧拿出来重新看一遍。“可是你至少也要点评一下啊，不能像海选一样点评都不点评，直接就问我要不要选你。”
“所以你为什么不选我？”苏泽一猛地提起这茬儿。
“呃···诶····就是，害，不就是先这样然后再那样最后就没选呗。”林然开始笑嘻嘻地说起了车轱辘话。
苏泽一觉得好笑，故意逗她：“所以是先哪样啊在哪样啊？”
“没劲了啊没劲了啊你。”林然拿起桌上的咖啡就想跑。
“干嘛啊你？”
“回基地了，下午还要排练。”林然已经踏出了门，右手刚准备轻轻带上，突然回头，从门缝里探出头对客厅里的苏泽一说：“记得要装作不认识我啊，还有，门锁的密码是444515，以后要是你觉得心情不好，想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坐一坐的时候就过来。”
“好，算作只有我俩知道的地方·····”苏泽一话还没说完，林然就已经上了电梯。
苏泽一这几年被私生饭频繁地骚扰，他的微信号，手机号甚至是家庭住址在私生饭圈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林然想把这个房子给他当成一个可以躲起来不用担心会被打扰的地方。
“444515，哈哈哈，是是是515，这个密码是因为你大学宿舍号是515吗？”苏泽一在微信对话框里打下了这行字。
“是是是，苏大聪明。”出租车上的林然回复。
“我现在是不是唯一同时拥有树老师和林然微信的人？我可真厉害！”
“是是是，苏大幼稚。”林然能想象出微信那头苏泽一得意的脸，微微笑了，她看着车窗外的一碧如洗的天，有几只鸟在晨光中自由高飞，忽高忽低，街边绿树的浓阴下撑着卖早点的小摊，豆浆油条麻团还有散发着热气的豆腐脑，她打开车窗，贪婪地看着，她自在得想喊出声来，真好，真好，回来了真好，有朋友了也真好。
出租车直接开进了基地所在的工业园区，停在了一辆黑色宾利后面，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正从车上下来，林然打开车门的手愣在了那里。
“小姑娘，是这儿吗？到了诶。”司机师傅催促着。
“是，是这儿，师傅，师傅，我们走吧，我突然想去市区一趟”，林然连咽了几下口水。
“你确定吗？你刚刚不是还说下午要······”司机师傅不解。
“嗯，师傅，走吧，快走。”林然拍拍驾驶位的椅背，急促地说道。
后座上的林然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手指骨节被捏得发白，她前几天确实听工作人员私下谈论过世涵集团好像要投资她们节目，但是没有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三年了，三年没见了，林承涵，你是我这三年里最不愿意想到的人，为了忘记你，我躲了三年，可是为什么你才在我视线里短短出现了几秒钟，就轻而易举打破了我花三年时间建立起的平静。林然不愿意多回忆从前的事，她还是害怕和他遇到，回国前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就算遇到了也要平静地假装不认识”，在真的要见到他的前一秒尽数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