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之诚

    虞清在风里感受得太久,不曾看透风的流动,却领悟了新的一点:风之所以为风,是因为它会推翻、跨越所有挡在它面前的东西。

    自己虽然决定要与岑叡和解,或是之前岑叡也曾想续情,这些都是单方面的决定,而复合应该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

    时隔两年后,虞清第一次主动地请岑叡与自己见面。

    “在陛下眼中,妾是谁呢?”虞清神态恭敬地跪坐着,问话却很单刀直入。

    虽然她有打算重修旧好,但是要先了结前尘往事。

    岑叡原本是有些放松地坐着,听到这话,敛起轻松的姿态,也正经起来:“为何这样说?”

    “妾在两年里想明白了很多事。想说给陛下听,你要听吗?”

    岑叡只是静静看她,没有说话。他该知道的,过去的事一直挡在两人的中间。总要做个决断的。

    得到了他的默认,虞清缓缓地开口:“我朝宗室力薄,天子向来是以扶持寒门与世家相抗的。黄初六年,朝廷刚平定了江东,兖州又有大旱,接连出现饥荒,时局不稳。为了能更快更好地平定局面,先帝选择拉拢世家。说起来,我们的婚事算是那次联合的外化表现。”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像是对过去不明所以的迟钝的自己表示宽容,“可是啊!世家发展的太快了,不好控制了。于是先帝又开始提拔寒门。先帝希望保持住平衡的局面,一直勉力维持。直到…”虞清停在这里,抬眸看向岑叡。

    前朝旧事,朝堂政事。他就这么淡定了然地听着,一双眼睛深邃幽谧,还能平静地接上虞清的述说:“直到朕登基。”

    “当时陛下的妻子是我。可如果要维持当时朝堂上的平衡局面,皇后就不能出身世族。”

    皇后之位便是决裂的缘由。它太过重要,对皇帝,对国家都是如此,它关乎世家、宗氏、寒门的利益。何况名分情礼都占的虞清会深陷其中。

    “朕很欣慰,你终于理解了我的一片苦心。”

    “可是,这对妾不公平。”虞清始终不能完全忘怀,那时的感受到的尊严被践踏,身心被背叛的羞辱痛苦。这让她原本还算冷静的心又开始有了起伏。

    “所以朕原宥你心有不满。”

    “是!我有愤懑,所以我口出怨言,被废黜,被放逐到北宫!”虞清强行克制自己在说出最痛苦的经历时不要爆发情绪。对自己的称呼也变成了我,好像这个属于自己的称呼给她多一点的支撑力量。

    “这些朕一直知道。婧明,你说这些想证明什么?”

    “我曾纠结良久,想为自己开脱,想说没有过错。现在我只想问陛下是怎么想我的?是和宫城里的茅女,郭女一样的虞女,还是存在于过去一段时光里的虞清呢?”说到这里,虞清抑不住的心绪从眼底溢出,是她郁结于心的迷惘悲伤。

    爱可以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对虞清来说,她就必须给自己一个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理由。

    岑叡不曾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凝视着虞清的眼,像要把她看透。

    室内一时静默无声,而院中蝉声更噪。宫人们早被屏退,不然不知道是否会因为听到这些而被罚罪清理。

    “是虞清。是我的少年妻子。”说罢,岑叡长叹一声结束言语的交缠,伸手为虞清拭去泪痕。

    “把我留在北宫吧。把我留在这里。如果你想我了,你就来看我。如果我想你,我就去看你。好吗?”

    洛阳是争权夺利的斗场,是诡谋交筹的困局,现在的虞清只贪图北宫的宁静。

    “北宫离洛阳太远了。”岑叡没有说虞清的话荒诞,也不曾说请你留在我身边,只是说距离太远。然后又无厘头地问她:“你想做皇后吗?”

    如今辅臣退位,权柄归帝,他做到政由己出,也可以将这个位置还给虞清了。

    虞清终于听到了两年前想听到的邀请,却摇头拒绝:“不想了,让茅女继续做吧。”

    “我想你也不会想做贵嫔。如果你不想做,那我朝再不会有贵嫔了。”

    这话说出来或许也算是一种偏爱。只是虞清再不娇矜张扬,也不会再觉得受用了。她只是浅浅地笑,语气温婉中掺着淡漠:“贵嫔是别人做过的,皇后也有人做着,我不想抢。这些我都不要了。就这样吧,我们以后这样便好了。”

    回宫后岑叡颁旨尚书台,裁撤贵嫔,复命夫人,登其位於淑妃之上。自夫人以下爵凡十二等:夫人,位次皇后,爵无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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