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觉得像梦一样,立冬在大庭广众下抱着个男人,还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说来巧的很。刚刚她们别了夏侯容就直往成贤书坊去,为的是探探市场。一切都挺好,两人高高兴兴的要离开,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和人蹭了一下。只是一个擦肩,一个回眸,便似有千年的风沙迷住了立冬的眼,叫她定住了身。
立冬一看见男人的面容就冲上前去抱着他,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样。
她喊他罗本。可是那个男子却说“女娘怕认错了情郎,我叫赫林。”
立冬闻言又抬头细细看他。
罗本不是这样的,他会温柔地看她,眼波像后山春池一般荡漾。他总是看着她笑,和煦得像早朝林间的阳光。他总是比她还要早的伸开双臂拥着她,贴着她的脸说他很想她。
他叫赫林,她的罗本不在这儿。
她真的很思念罗本。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面前的人,想找出熟悉的旧影,可是相似的面容下却是另一个人。
立冬望着这张脸,失声痛哭。
而赫林瞧着面前的女娘,拧了拧眉。他最烦女子的哭泣,将立冬推开了些。
“女娘认错人了。在下并不认得你。”
虞清在一旁看得冒火,管他是什么人,怎么能将可怜的立冬推开。于是立刻上前掺着立冬。“惊扰郎君了。”也不道歉,也不行礼,扶着立冬就要往外走。
虞清又看到四周众人都盯着失态的立冬,她心中更为恼火。真是一群长舌多事人。
难得地解下幕篱给立冬带着,为她隔离那些不善的视线,又喊了一声“阿翁,还不去驾车。留在这里要看什么。”然后就带着身后的马夫出了这书坊。
风吹幕篱,掀开一角,露出立冬的视线与赫林对视。她深深看着赫林的脸,眼角泛红,如坠明珠。
定是因为出门前没有卜卦,虞清才没有发现今天的运道很差。
只见立冬默默地解开虞清搀扶自己的手,又朝门里走去。她向赫林微微躬身行礼,“得罪了。”看样子是要和他交手过招。行为看得人一头雾水。
虞清心中很是不解,虽然如此,却也没有阻止立冬,只是让马夫将书送走,还让他在带个幕离回来。
赫林微微蹙眉,这个女娘怎的还要死缠烂打不成。不理立冬,就要离开。
立冬也不管,只是站定着。起势,指、腕、臂横直在一线上,速度极快地刺向赫林的额间。
结生指单从武功来论,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法,只是配合灵巧的身法才能显现出高深武功的意味。
立冬这次什么身法也不曾用,就是简单的伸手,只使了一招解白。
解白,解真,解本相。她要解开自己眼前、赫林面上的迷障,见真实之象。
在她的双指要接上赫林的面骨之际,有一刀从她右侧横劈而下。立冬动作未退,只以衣内玉钏作盾相接。金玉相触,发出锃锃声,引得人牙酸。
右臂向上挡开刀势,左手成拳挥向刀客的脸。
解白受阻,只能靠揭风而寻了。揭风,截流,借轮转。
一招将赫林的护卫阿涂图击退后,再顺势转身,右手再出两指,四指并向赫林拂去。再没有什么阻挡她的动作。
立冬的四指成功地带起了一阵风,那风如有意识一般,拂此面而掠四方。而后立冬站定,再无动作。
四周乱像皆停,只有一抹异色在立冬的右眼瞳仁流转。
立冬阖目,再退一步。随着她的动作,有碎玉从袖中落下。玉片零落,只一片还能依稀看出来是个卍字的形状。
一整个卍字符玉殉于她妄窥道回的行径。
是她本心不稳,拘泥于过往,面前之人非罗本。她应当匆匆过客,不能乱了他的命格。
立冬按下自己激荡的飞魄,稳住了身形。
虞清一直关注着她,即使隔着幕篱的绸布,也看得清楚,一发现她神情有恙,速速地跑过来。
侍卫哈哈巴看又有人来,又拔了刀指向虞清。没有其他动作,大概是觉得虞清的身手和立冬一样不可测吧。
“竖子!”虞清呵斥道。见哈哈巴没有退避的意思,她想要强闯进来。
立冬终于平定了自己的心情。她朝着面前的赫林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决绝转身。
立冬绕过了哈哈巴,又看了虞清一眼。那一眼虞清没有懂,是一种蒙昧晦涩的情绪,像是不知岁月的山野中藏着被冰霜包裹的酸梅,又仿佛她曾数过不计的寤寐沉昏。
一时间,虞清觉得像有条长河隔着,拉开了她与立冬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没有人阻拦。
事情发生的极快,书坊里回归平静。如果不是地上残留的符玉碎片,此间就像无事发生一般。
赫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刚刚立冬牵起了一片风,似乎还停在这里。
他按下了阿涂图和哈哈巴,许是觉得不宜再生事端,只是让人去查明立冬和虞清的身份。
下雪了,如珠般大的雪粒,扑簌簌的落,映得街道和室内都很亮堂。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的,好像是从那两个女娘离开时落的。女娘的身姿依旧娉婷,只是映在雪景里显得两分萧瑟,一分清癯。
“怎么还站在这呢?没去二楼里。”
一位举着伞的公子进了屋,身上披着玄色狐裘,沾染了些风雪,本是如松的姿仪,更显得悠雅。
来人正是夏侯容那小叔司徒旼。他在赴宴时与赫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还将自己最近很喜欢的志怪游记推荐给对方。
今天到这个书坊,便是相约寻些新的有意思的诗集本子。
“只是觉得要亲自迎你更显得郑重些。”赫林早敛起先前深沉的神色,笑意盈盈地说。
两人真真配得一副兄友弟恭的好模范。
赫林是被兄弟们排挤,才领到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更是可被留在大魏当质子,说不定就无缘本国的王储之位了。而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与人结交,以便自保,也是为了筹谋将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