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

    谢泯止的剑护在身前,却也没想直面他的冷月刀,转头向江辽眨了一下眼睛,谁都没注意到,他黝黑的瞳孔闪出一道暗沉的红光。

    江辽仿佛被牵制了身体,本在一边看着,现下突然晃晃悠悠迈着步子朝他们走来……准确来说,是朝谢泯止走来。

    “傀儡术?”沈卿淮察觉不对,提起一刀斩断了江辽眼前那根无形的线。

    谢泯止等的就是他这晃神的功夫,手腕一转,长剑直指他脖颈!

    沈卿淮转眼见剑光,猛一仰头避开,脖颈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一刻见血。他却全然不顾,接着大刀在他手上灵活地翻了一个面,刀背向谢泯止疾速劈去。

    这一刀若是让人接下了,恐怕不死也得残,可偏偏谢泯止没机会躲,只能提剑硬抗。

    江鸢心知喊“住手”也没用,腿勾起一旁无辜的小凳子,用力一挑,手抓住后便作武器夹在两人之间,却不料连谢泯止的剑势都没抗过,就不堪重负裂成了几半。

    江鸢手臂还在沈卿淮刀下,眼看躲不急了,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感传来。

    却是沈卿淮硬生生收了刀势,大刀砍向了另一侧,“轰”一声,直接把茶桌给砸碎了。

    江鸢松了口气,背上冷汗都沾湿了衣裳。

    老板远远见两人终于停了手,才苦着脸跑过来,叫着:“别打啦!别打啦!二位……哦不,三位贵客,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江鸢擦了额头上的汗,干笑道:“老板,我可没打!”

    老板一瞪眼:“你没打?那这凳子怎么裂的?它自己想不开,赶着投胎啦?”

    听他说是要赔钱,江鸢才应着:“您放心,我们会赔的!”

    “我会赔。”

    转头一看,是脸比寡妇还黑的沈卿淮:“赔钱另说,你靠过来做什么!不知这刀有多重吗?”

    江鸢劝架还被他训斥了,心里更不痛快,对着骂:“你知道多重还往人头上抡!死了你赔人命吗!”

    见沈卿淮被骂得哑口无言,江鸢才上前两步夺过他手里的大刀,本想给他插回刀鞘免得他再拿出来害人,没承想这刀比人重,根本提不起来,反倒被这刀带跑了身子,就要刀带人、脸朝地摔下去,忽然被沈卿淮拦腰拎起,稳稳地放在了一旁。

    把她安置妥当了,沈卿淮才捡起刀,随意地扔回刀鞘。

    ……好像他扔的不是千斤大刀,而是一个指尖玩弄的匕首。

    江鸢心道,沈一说对了,方才她还真不知道这刀有多重。

    江辽如梦初醒,见着了阿姐,忙扑过去,江鸢拦不住他,张开手臂缩着脖子去接。江辽到她跟前却缓了步子,轻轻靠进她怀里。

    大庭广众,打架的事儿还没解决,这孩子就扑上来了。江鸢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的背,转头看见沈卿淮脖颈上留下的刺目的褐红色,心里一揪,松开江辽,忙去看沈卿淮的伤口:“你这……这没事吧?”

    沈卿淮才想起来用手去抹了一下,摇头:“不打紧。”

    那血汩汩往外冒,浸湿了他的衣领。江鸢看着都吓人,伸手探了探,脸色发白,紧张地在自己身上翻找着,没找出什么来,抬头看见二楼江逸正站在长廊上,一脸懵,江鸢忙喊道:“哥!拿些止血的下来!”

    沈卿淮抿了抿唇:“那个,不……”

    “不什么不,这可是人迎,颈侧动脉!”江鸢两指按住他的伤口,恨恨地咬着牙道;“失血过多是要命的!”

    江辽也被这止不住的血惊到了,跑上楼去找大哥拿东西来。

    江鸢正用力按着伤口,头顶却感到一双炙热的目光,不耐烦地抬眼:“看什么看!”

    却见沈卿淮那眼神中混杂了许多情绪,深切地望着江鸢,好似是惊喜,又好似动情,再看又是纯粹的温柔。

    怎么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事的小狗?

    他那眼睛生得好看,一多情起来,江鸢哪里受得住,当即心如擂鼓,感到耳尖发热,干巴巴地问:“摁疼了吗?”

    沈卿淮与她对视,沉默半晌,才轻声道:“疼。”

    江鸢皱了眉,有点不明白了——痛,你倒是多些表示啊?

    此时,江逸也拿着干净的纱布下来了,客栈里没敷药,只能先给他止血。江鸢起身要去出去,却被沈卿淮拉走了。

    “我去买创药,你拉着我做什么?”江鸢挣了两下,没挣脱。

    沈卿淮:“……真的不必乱跑了。”

    乱跑……

    江鸢才想起一大早被谢泯止逮了去,现在才回来……看沈一这样生气,大抵也是怕她跑了吧。

    “嗯~真是麻烦啊。”

    众人转头去看,那谢泯止方才在一边冷眼抱着臂,嘴角笑意还没降下去,轻易就从戏中人转成了局外人,如今又像是要给这戏赏几个铜子一般,乐呵呵地拊掌走上前:“在下看来,这伤还是需得用创药敷一敷的,诸位脱不开身,不如妹妹求一句,让在下去买?”

    这就是句玩笑话,江鸢张口就求:“谢大人,拜托了。”

    沈卿淮却拉了一把江鸢的袖子:“谁让你求他……”

    江鸢眉头一抽,见沈卿淮簇着眉,长长的眼睫轻颤着,一脸委屈又小心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什么时候又学会用这副表情了?

    这神情,怎的有些……面熟?

    谢泯止还是掩面笑着,竟真的出去买药了。

    就好像这两人方才直取性命的一架,是打了场误会。

    江逸接手给沈卿淮治伤,江鸢得了空,满手血,想拿手帕擦了,却让沈卿淮抓住手腕在他自己衣服上抹了抹。

    ……那浅色的彩绣长袍花成了一副血画。

    江鸢记得初三那日晚上,她被抱着的时候,也用血在他浅色的衣服上胡乱涂抹过。

    沈卿淮大概也想起了那晚,眼里带了些笑意,那凉薄的眼睛都温柔起来。

    江鸢却同见了鬼一样,忙跳开,说着“公子自重”,拿手帕把手抹干净了。

    沈卿淮将才柔和的眼神又冷了。

    这场闹剧过了,趴在二楼听热闹的行客们也都哄笑着散了,有的回屋,有的下楼出门去。

    只有老板还在头疼地看那碎掉的桌子。

    *

    江辽偷偷把沈卿淮买回来的那只花篮递给江鸢:“送给阿姐。”

    江鸢一挑眉,欢喜道:“谢谢。”

    江辽看她脸上藏不住笑,摆弄着花,又阴沉沉地补了一句:“其实是那个哥哥买的。”

    江鸢一愣,收回手,默默起身将花篮放回了桌上。

    她又摆摆手让他过来,离沈卿淮那边远了些,坐在另一只圈椅上,小声问他:“阿弟,是不是沈……那个哥哥送你回来的?这些天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是……是他。”江辽想了想,小声道;“他们只是让我住在一个隔间里,没受委屈。”

    他想跟阿姐诉个苦,可回忆了一下,自从那日晚上被一个陌生女人劫走,又被另一波人抓了来到这陌生的州城,这几天他要糖人给糖人,要坐船给买船,他们还特地挑了有风的时候带他去放风筝。

    除了不让他见阿姐,这几日过得实在是……很快乐。

    但江鸢显然有些不信:“他可有威胁你?尽管同我说。”

    “其实……”江辽抠着手指;“我刚到这里时,那些人将我捆住手脚扔在床上,是那个哥哥过来给我松绑的。

    “之后也是他给我……”他声音越来越小,脸也泛了红,低下头;“他统共带我买了几十个糖人,带我上街玩,他应是好人……”

    江鸢心里叹道:果真,沈一他又是和自己的人用白脸红脸的方式让别人放松警惕。

    “几个糖人就收买你了。还有,不许吃那么多糖。”江鸢虽这样说他,却也清楚,自己不也是对着沈一那张脸都会心软的程度吗?

    金缕阁的人不容小觑,骗命还骗心。

    江鸢赔了老板“砸店钱”,好声好气让老板忘了这事儿,他们还得接着住。

    好在老板见钱眼开,又抬了价,见江鸢爽快答应,自己也爽快地“忘”了这事儿。

    谢泯止送了创药之后,施施然走了,全然不顾身后冷冷的两双目光。

    ——沈卿淮一双,江辽一双,并在一起,十分可笑。

    江鸢方才看他受伤,心中大乱,险些又被他捉了心,冷静之后,见他没什么大事儿,也就不管不顾了,带着江辽回屋关上门,只留江逸给他治伤。

    其实……那伤不治也罢,因为明日之后,或许她就与沈一再无瓜葛——

    ——谢泯止一大早带她去的是玉人醉,为了不惊动其他的人,省去解释,先将人带走了才说的。

    谢泯止借自己的身份,轻轻松松将她带去了顶层,见了所谓的玉人醉楼主亲卫——是昨夜那个宴前奏曲的琴师。

    玉人醉是沈一的“老巢”,这里有能叫他掉脑袋的规矩和人物。

    谢泯止对那琴师说,江鸢昨夜在楼里被偷了只金匣子,是沈贵客偷去的,求楼主帮他讨个公道。琴师叫江鸢描述了那匣子的形态,愈听,眉头愈紧,又问了许多遍这事儿是否保真。

    “别怕,是金缕阁重视起来了。”谢泯止在她耳边低语。

    她才明白过来,昨夜她醉后胡乱说了一通,也不知都透露了些什么有的没的。谢泯止向来诡计多端,略加猜测便带着她来报仇了。

    她怕这样会暴露全家,谢泯止却说她傻,早就被沈一盯上了还不知道,还心软,给沈一的善举作些解释。

    离开时,江鸢出了一身冷汗,谢泯止兴致挺好,悠然说道:“要折磨走狗,自然是用他的主子最趁手。”

    不出意外的话,琴师最后那句“我记下了,麻烦明日一早再来一趟”,便是她与沈一撕破脸皮的一刻了。

    谢泯止运筹帷幄,心里藏着的事儿比那深山的沟壑还多,江鸢不去问整个计谋的缘由,也不怕他半道翻车。

    自己还没弄清整个事情,她怕的是——

    自己只顺水推舟,但沈一真的会被金缕阁做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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