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

    哪个不配掉脑袋……

    说得没错,为了保那只匣子,这几日私下做的事儿,十条命都不够他糟践的。

    到底……到底是那个匣子能让他铤而走险,还是别的什么……

    他应该清楚,是江鸢。

    先前只不过是觉着定亲那一世骗了她,还叫她丢了性命,沈卿淮难得一点良心过意不去,念着这一世起码要护她周全。

    可那日江鸢被离魂香熏过,深夜醒来将他认作夫君——他险些忍住思念,想回到过去的温情平稳的岁月,尽管是这平稳之下暗藏杀机。

    昨夜又见她对自己愈发冷漠,却能同别人笑得开心,沈卿淮心里才慌起来,竟想着要用什么东西去讨好她,博些好感。

    他这才发觉事情的不对,他好像……真的怀上了些多余的私情。

    沈卿淮脸色冷了几分,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麻麻的痛觉从手心传来。

    柳沙华自然不知他的思绪已然飞到大宁境外去了,还笑道:“怎么对着我还装呢?白眼狼,忘了是谁将你从那花坑里救出来了?”

    沈卿淮本就心烦,听她这样说,更是牙痒,低声道:“说谁白眼狼?”

    “哟哟,小狼又要发怒了?”

    他蓦然闭上嘴,脾气都叫她削平了。缓了缓气,才微微舒展了眉头:“还有,长姐姐昨夜瞎说些什么?生怕我不够扎眼?”

    柳沙华:“你为‘沈一’,走在这玉人醉楼里,女郎们都是要当众朝你俯首的,还怕扎眼?”

    “这规矩迟早让北三改了,榜上刺客身份特殊,这样招摇给谁看?”说着,他手扶着那隔扇门,要走,却又让柳沙华叫住了。

    柳沙华叫他陪自己对弈一局。

    他隐约起疑,却也没多管顾,念着时候还早,便坐下了。

    *

    将近辰时,街上终于静了些。客官们玩儿累了,玉人醉也收拾赌桌,开始赶客了。

    沈卿淮上了顶楼六层,去了靠河水的那侧隔间。

    隔间里睡着一个小公子,蜷着身子侧躺着,眉头还皱着,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

    正是一直被困在此处的江辽。

    沈卿淮支走了在门口看护的无名刺客,独自走进隔间,点了烛火。

    这隔间位置好,床边便是雕窗,冬日时有一缕阳光就能照进来,不透冷风,整个屋子没点炉火也暖和得要命。

    “少爷。”沈卿淮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被子,小声说;“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江辽哼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嘟囔一句“没太阳”,眼睛都不肯睁一下。

    沈卿淮:“起床了,给你买糖人。”

    “不吃。”

    “带你去丝匠坊定新衣裳。”

    “不要。”

    沈卿淮半跪在床边,凑近了些,声音放的更小了:“那去不去见江鸢?”

    “不去……谁?”

    江辽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意思?”

    沈卿淮起身:“要带你回去了,快些穿衣服。”

    江辽还是不肯信,还没睡醒,眼睛里满是水雾,还强忍着要瞪眼:“真的假的?”

    “你再慢些,守着你的那人就要回来了。”

    江辽一听,忙爬起来去穿衣服,一眨眼功夫,一个穿戴齐整,但顶着乱糟糟鸡窝头的小少爷就收拾好了,神气十足地蹬着小靴子跑去梳洗。

    下楼时遇见知情的人,沈卿淮只说是带小少爷出去走走。

    江辽这才稍稍有些信了,面上维系着睥睨的神态,却在兴奋地搓着手。

    一路回了越季居客栈,沈卿淮将他留在楼下,说等他叫时再上来,要给江鸢个惊喜。沈卿淮上去敲门,开门的是将将睡醒的江逸。

    江逸见是沈卿淮,惊道:“沈公子?早啊,我以为是江鸢。”

    沈卿淮眉头一皱:“江鸢?她人呢?”

    “不知,我当是上街去了。”江逸叹口气;“大概过会儿就回来罢,她一直想出去来着,听你说解禁,定是耐不住寂寞,一大早就出去了。”

    沈卿淮点头:“行。郎中吃过了吗?外头冷,我顺道去给买些早点回来?”

    江逸推脱不过,只好应了。他向来不爱出门,解禁了也懒得往外跑,人多,惹得他不大舒服。

    江辽就在楼下候着,见他独自下来了,失望道:“不能去见阿姐吗?”

    沈卿淮安慰道:“不是不能,是你阿姐出门了,我们先去买些早点来,再给你买糖人可好?”

    “不——”江辽拖着声音道;“我要见阿姐。”

    “她不在这儿,你想上哪儿见去?”

    沈卿淮说话冷,面上又没有一丝表情,眼睛一垂,就好似是在审视,看得江辽都有些怕。

    可惜江辽是那不服气的性子,闹着:“你说要带我见她的,现在又反悔,你是大骗子吗?”

    沈卿淮绷紧了嘴唇,有些头疼。

    脾气倔得跟他阿姐如出一辙,但江鸢偏偏还就宠着他,把他惯成这样。

    ……江鸢好像一直对这样会耍小脾气的孩子没有抵抗力。

    前世江鸢将他当病秧子对待,可谓是“千娇万宠”,他还从没想过如何主动讨好江鸢。

    ——现在他需得从江辽身上学些经验,从头来过。

    “罢了,也没指望你个坏蛋能心软。”江辽翻了个白眼;“现在要回去吗?我要接着睡觉!”

    沈卿淮拿他没办法:“说了,现在去买些东西,等你阿姐回来再见。当然,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那间房看你兄长在不在。”

    江辽眯起眼睛,冷冷道:“不会又骗人吧?”

    “你去看就知道了。”

    “不,我不想见江逸。”江辽别过脸;“行吧,要买……我要吃糖人。”

    终于劝住了这少爷,沈卿淮都不知是谁惯着谁了。他心里来气,面上微微一笑,轻声道:“糖人是吧,今日不让你吃吐,哥哥就跟你姓江。”

    江小少爷:“……”

    *

    说是给他们买早膳回来,只不过为了借机看江鸢回来没。

    沈卿淮还买了任徜云的份,一道送了来让他们吃,可江鸢还是不在。江逸早习惯了弟妹到处乱跑的性子,根本不在乎江鸢跑哪儿去了,他不提起,沈卿淮就不好问。

    一同吃了饭,江逸被任徜云拖着下棋,王京风在一旁布纸上写字。

    王京风这几日休息好了,身上也洗干净了,还有郎中江逸在一边给他疗养,气色好了不少,脸上也红润起来,穿了规矩衣裳,看着颇有书生气了。

    这儿没沈卿淮什么事儿,他不好留这儿等,便又去楼下拉着江辽上街了。

    这回是真去买了糖人,一张银票买了摊位上所有的糖人,小贩都给整懵了。

    路过花铺子,沈卿淮又去买了一篮子的花,一眼看去有腊梅水仙,将花篮挤得满满的。

    江辽就吃了一路的糖人,越州的糖人比彤州要甜得多,很是鼾牙,才吃了三个,他就觉得嘴里尝不出味道了,苦唧唧地说:“吃不下了。”

    沈卿淮看了眼他手里还剩下的十几根糖人,还是放过他了,说:“……拿给我吧。”

    江辽:“哥哥要姓江吗?”

    “……”沈卿淮无奈说;“想我姓江吗?”

    “不想。”江辽果断答着;“我不想再有别的男人跟我抢阿姐。”

    ……这孩子懂得还挺多。

    沈卿淮想了想,委婉地劝:“你阿姐总有一天得嫁作人妇,又不能总待在闺中。”

    江辽却不满:“谁说阿姐就要嫁人?我大了会养她,不需要她去别人家!”

    沈卿淮被这话说愣了,转眼去看,却见他眸子里满是倔强,不像是开玩笑。

    江辽没听见他答话,又自顾自咽着说道:“可她有了心上人,大概……是要嫁人了罢。”

    心上人……那个叫江逸糊弄过去的画像?

    沈卿淮闻言眯起眼睛,脚步不停,声音却冷了几分:“谁?”

    “你又不认得,”江辽脸上神情跟他一样阴沉,两人周身的气温夹杂起来,比这冬天还冷;“就是她谢大哥,谢泯止,说是她娘留给她的大哥哥。”

    沈卿淮终于停住了脚步——他自然知晓谢泯止,在玉人醉中,上上下下的女郎都知晓谢泯止这贵客的名字。

    玉人醉花楼是金缕阁最大的据点,花楼楼主北知乡——北三,即是金缕阁阁主的中间人,与金缕阁的所有事务相通。他所敬重的贵客,毫无疑问,必定是与金缕阁有关的。

    然而,都知这谢泯止是金缕阁的人,可没人知道他到底身处何位。

    沈卿淮没想到除自己的人之外,还有别的金缕阁派下来接近江鸢的人,顿感不妙,又想这是江鸢的“心上人”,一股无名怒火更是从脚底直窜头顶。

    “跟我回去。”沈卿淮没心思再带着他游街玩耍,拎着花篮就往回走。

    江辽一愣,有些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忙跟上了。

    沈卿淮步子迈得大,江辽跟不上了,急冲冲地小跑,到越季居客栈时已是气喘吁吁。

    ——江鸢还是不在。

    沈卿淮心里着急,预感不对劲,却又不知该去哪儿寻人,只能守在客栈一楼的茶桌上等,手指不安地敲打桌面,“咚咚咚”杂乱无章,听得江辽也急。

    直到日中,阴霾遮住的日光终于铺洒下来,才见着失踪了一上午的江鸢。

    江鸢平安回来,这本是令他长舒口气的好事儿,可当他看见江鸢身旁跟着的谢泯止时,却感到心比方才等待时还要躁动。

    果然,这谢泯止没安好心。

    沈卿淮还没好透的手心上的伤,又被无意识地用指甲凿开了,鲜血漫进了指缝。

    谢泯止瞥他一眼,唇角一勾,竟是先将手按在了佩剑剑柄上,扬声道:“哟,江辽怎的从那金缕……”。

    手心的镇痛也没能让他克制住火气,来不及堵住他的嘴,沈卿淮直接起身拔刀,只听“铛”一声沉闷的巨响,刀剑正面撞在了一起!

    谢泯止脸色微变,被震得连退几步,让江鸢一把拉住,才没有仰到地上。

    沈卿淮那沉重的大刀闪着冷白的寒光,拖在客栈的地板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向谢泯止一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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